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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米线馆

2020-12-07王印吉

壹读 2020年5期
关键词:过桥米线婆娘米线

◆王印吉

老远望去,一个椭圆形的模糊不清的影子朝杨老板的好好过桥米线馆缓缓地飘移,飘至门口就骤然不见了……

胖老太太又来拎过桥米线了!

正在厨房与餐厅相连的玻璃窗口处收费,给前来吃过桥米线的顾客放配料、打汤的杨老板,眼睛眨了眨,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未吐出一个字。但他心里仿佛吃鱼不小心吞入一根骨刺卡在喉咙处,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在他一旁配合他抓米线打下手的婆娘像有人借她白米,却还了她糟糠,刚才还晴朗无云的面容,刹那间阴霾密布。她瞟了一眼笨手笨脚像个大冬瓜在地上刚滚进米线馆的胖老太太,咬牙切齿努力压低声音嘟嚷了一句,老不死的糯米饭坨,前世欠她债了,到底欠多少?得还到什么时候?

杨老板是小城做云南过桥米线享有盛名的厨师,本名杨有德,因做得一手味美可口的过桥米线而被小城人誉为杨一勺。他以前在一家宾馆专门从事过桥米线职业,挣了些钱后,自己租了这间临街的铺面,另起炉灶,带着婆娘开了个云南过桥米线馆,取名“好好过桥米线馆”。经营几年来,米线馆生意谈不上有多好,但也不算差。每天前来吃过桥米线的顾客稀稀拉拉,零零散散。每月收入除去铺面租金、水电费用、小工工钱和成本,还有一笔小进账。

在云南,小城的过桥米线,是多如蝼蚁的过桥米线中的佼佼者,堪称一绝。更有意思的是,小城是云南过桥米线的发源地。过桥米线馆多如星辰,竞争十分激烈。往往街道东头一家过桥米线馆刚刚噼噼啪啪放鞭炮鸣锣开张,西头一家过桥米线馆却冷锅冷灶宣告歇业倒闭。经营过桥米线真不是个好操作的行当!小城卖过桥米线与其他城市和地区有所不同。8 元10 元15 元20 元……一套过桥米线,鸡汤和肉类等部分配料由店家固定搭配给顾客,米线一碗一碗支在窗口处,由顾客根据肚量需要自己端,能吃一碗端一碗,能吃两碗端两碗。总之,米线可由顾客放开肚皮随意吃。只是不允许剩,不允许浪费。窗口处亮出温馨提示:吃多少,端多少,剩者罚款。红纸黄字,醒目显眼。此外,还有酸腌菜、剁细的新鲜小米辣等,一应摆在窗口外一侧的桌子上,也同样免费由顾客各取所需,自由挑选,想吃多少放多少,想怎么放就怎么放。

一般顾客,端一碗米线就能吃饱。少数食量大的,得端两碗。

端三碗者,属极个别现象。偶尔遇到,会让在场食客瞪大眼睛,大吃一惊,甚至暗暗唏嘘不已。

胖老太太第一次到好好过桥米线馆来吃米线,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当时,她吃了一套8 元钱的过桥米线。在小城,8 元一套的过桥米线,称之为起步价。胖老太太只端了一碗米线,像她这样一位七十左右的老太太,通常只有一碗米线的肚量。另外,她在米线汤里放了少许酸腌菜、油辣椒。至于小米辣,胖老太太嫌太辣了,吃后胃受不了,没敢放。味精、盐巴她也没有放,因为汤里已经有了。吃得清淡些的,仅汤里的就足够了。

一套过桥米线舒舒服服咽下肚,胖老太太响亮地打了两个嗝,用餐桌上的牙签剔了牙,从塑料卷筒里扯了一截供顾客免费使用的卫生纸揩过嘴,起身走出了几步,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没带,又赶紧转过身来,从餐桌上的塑料卷筒里扯出一米多长一截卫生纸,用心挽成一叠揣进裤包里。又从牙签瓶里倒出十多根牙签,用手握着,才踏实地动身返回。

走出好好过桥米线馆没多远,胖老太太站在马路上慢慢回眸,仔细地左端详右端详米线馆门面和门头上的招牌。似乎还没看过瘾,又慢慢行至米线馆对面的马路边,稳稳坐在人行道与马路的边沿石上,盯着好好过桥米线馆出神。

杨老板和婆娘觉得胖老太太眼神怪怪的,行为怪怪的。

小城人口少,做生意最看重回头客。很多生意人都知道这个经验,没有回头客,生意就很难支撑下去,更不要说兴旺发达。

好好过桥米线馆也不例外,也盼着吃过一回的顾客,变成常客,反复来光顾。

胖老太太就是回头客。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好好过桥米线馆才开门营业,她就第一个歪蹁歪蹁跨进了米线馆。

多一个顾客,就多一线赚钱的希望;多一个顾客,就多一条赚钱的渠道。

这第二次光顾好好过桥米线馆,胖老太太不打算四平八稳坐在馆子里品味,而是要把过桥米线拎回家去慢慢享用。她手里拎着一套不锈钢饭盒,银光闪烁,非常精致。这套饭盒,比较特别,在世面上属稀罕物,难以买到。杨老板和婆娘在本地商店和超市从未见过。这套饭盒直径十五六厘米,共有五层,约有四五十厘米高。最下面一层,约有二十厘米高。倒数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每层只有六七厘米高。

胖老太太和第一次光顾好好过桥米线馆吃米线时一样,买一套8 元的过桥米线。要杨老板直接把米线汤打在倒数第一层饭盒里,把生鹌鹑蛋、生乌鱼片、生猪肉片、生韭菜、生草芽、葱花、豆腐皮、豆芽、豆坨等一应佐料放进汤里。然后,胖老太太把装汤的饭盒拎去支在吃米线的餐桌上,再去窗口摆放米线处一口气倒了四碗米线进自带的食品袋里。本来米线馆里在摆放米线处专门悬挂了一沓食品袋,专供提米线回家吃的顾客使用。不过,这些食品袋比较小,最多只能装两碗米线。鉴于这种情况,胖老太太早有准备,选择了自带食品袋。

米线提到餐桌上放在汤一旁,胖老太太又取出几层较浅的饭盒,将餐桌上公用的一小碗油辣椒用筷子全部扒在一层饭盒里,又将餐桌上公用的一小碗味精扒了一半在另一层饭盒里,把几层饭盒撂起来。胖老太太偏着脑袋一看,还有两层饭盒闲着没装东西,她犹豫了一会,看看餐桌上还有一小碗公用盐巴,又扒了半碗装在一层饭盒里。再端着最后一层空饭盒到窗口处,将免费供大家食用的一大碗酸腌菜端起来,扒进饭盒,将饭盒塞得满满当当,还用筷子使劲压了压,生怕装得空虚不实在,生怕装少了。尔后,才心满意足把一层一层饭盒码起来整理好,欣喜而归。

杨老板目不转睛盯着胖老太太所忙碌的这一切,心里暗自嘀咕,卖给胖老太太这套8元钱的过桥米线,一分钱赚不到还得倒贴进几个8 元。可他反复瞅瞅胖老太太,看了看陆续进馆子吃米线的顾客,左掂量右掂量,还是把胸中激烈燃烧的怒火强行压制住了。

杨老板的婆娘脸色一阵红,一阵绿。她嘴里嘟嚷着,匆匆跑到胖老太太身旁,本来想大发雷霆的,丈夫见势不妙,立即向她递了个眼色,挤了挤眼睛,环顾米线馆里畅快淋漓埋头吃米线的顾客,暗示婆娘一定要忍,千万别惊动和影响其他顾客吃米线的兴致,防止顾客误认为店主人斤斤计较,顾客带点佐料回家都大惊小怪,咋咋呼呼。

老板娘明白了丈夫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用舒缓的口气对胖老太太说,大妈呀,你带这么多盐巴辣子味精,一套米线怎么吃得完?

吃得完吃得完。胖老太太显得十分尴尬,佯装笑脸,大声回答。她右手用力拎着装得满满的、沉甸甸的一串饭盒,左手拎着一塑料袋米线,一扭一扭挪出了米线馆。

眼瞅着胖老太太冬瓜一般越滚越远的身子,老板娘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恨不能几个箭步冲出去,奋力追上胖老太太,把她多倒的米线和盐巴油辣椒味精酸腌菜……统统抢回来。老板娘自言自语道:开饭店遇到这种雁过拔毛的糯米饭坨,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她真心希望胖老太太不要再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多有几个顾客像胖老太太这样,好好过桥米线馆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在小城销声匿迹,成为历史。

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人!杨老板一边给前来吃米线的顾客放配料、佐料、打汤,一边在心里咕叨,没想到竟从嘴里低声说了出来。

就是。张嫂在他旁边收碗,被她听见了,便附合着说。看她那身穿戴,不像是日子过不下去的人,你没见她还戴着一枚绿宝石戒指呢!

是啊。老板娘说,可她偏偏干出这种叫花子才会干的事情,可叫花子也真不会这么干。

杨老板和婆娘、小工张嫂不由自主地议论开了,使得在馆子里埋头吃米线的几个顾客十分好奇地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他们议论。

杨老板一看,立即将食指竖在嘴边,嘘——地一声,暗示婆娘和收碗的小工张嫂别再吱声,以免影响顾客吃米线。

事后第二天,老板娘在忙碌中过一会又将目光投向门口,她非常担心那个讨厌的像个大冬瓜一样的身影再次晃动在眼前。

事情遂了她的心愿。从大清早米线馆掀起卷帘门开始营业,到下午三点钟米线馆放下卷帘门歇业,也没有看到他们特别不想看到的那个身影。她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老不死的糯米饭坨可能不会再来了。老板娘脸上流露出欣慰的微笑。

不一定哟。杨老板不经意地没精打采地说,米线吃完了她肯定又歪蹁歪蹁来了。

就是嘛。张嫂说,四碗米线,如果她是个孤寡老人,够她吃两天了,说不定呀,明天早上她就又来了。

好好过桥米线馆的生意依然保持原样,三三两两来一拨食客,刚吃完用餐桌上的卫生纸揩揩嘴巴迈出米线馆门槛,过不了几分钟,又三三两两进来一拨。

杨老板心里盘算着:不能得罪任何一个顾客。顾客是上帝。顾客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衣食父母。鉴于此,每天米线馆的卷帘门一掀开,杨老板俩口子就会千方百计保持一副和善面容。有吃过桥米线的食客光顾时,夫妻俩热情相迎。顾客吃饱喝足起身返回时,夫妻俩又笑脸相送。连张嫂也态度温和热情,积极配合主人迎客送客。

这一切努力,所有装扮出的这一副副笑脸,目的只有一个:争取让每一位食客再次光顾,多多“回头”。

然而,像胖老太太这样的顾客,杨老板夫妻俩一万个不情愿让她“回头”。只是事与愿违,胖老太太还是隔三差五又“回头”了。

一个天气格外寒冷的冬日早晨,杨老板两口子凌晨五点三十分便从家里骑着电动三轮车冒着霜风匆匆忙忙赶到米线馆,生火、烧汤,洗、切和摆放各种佐料。汤烧沸,佐料全部摆放就绪后,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才七点正。这时,小工张嫂也独自骑电动车到了米线馆。张嫂刚系上围裙投入工作,便迎来了第一位食客。刚开始卖米线就来顾客,自然是小店的幸事,杨老板夫妻俩都尤为兴奋。

然而,这股兴奋劲,一眨眼工夫就在他们身上彻底灰飞烟灭了。

来得最早的顾客,衣服穿得厚实,戴了一顶毛线帽子,把头和脖子全部遮住,脸也只露出三分之二,有三分之一被毛线帽子遮蔽。看到她手里提着的拎米线用的饭盒,再仔细观察那暴露出来的半张脸,杨老板和婆娘、小工张嫂,还是很快把她给辨认出来。

胖老太太,的确是胖老太太!

大清早开门迎来的第一位顾客,竟然是他们最不欢迎的与众不同的胖老太太。杨老板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他笑眯眯的喜迎顾客的脸上,渐渐涌上了淡淡的愁云。同样,婆娘晴空万里的笑脸,也刹那间翻滚着浓浓的乌云。她看着丈夫低声嘀咕,也有征求丈夫意见的意思:我还是直截了当骂她几句,把事情挑明,免得她三天两头来提米线,她再这样,还不把我们提成一副光骨头架子?

杨老板赶紧小声制止:别别别,一个老人,她拎得了多少,管她呢!

因为是老人就可以这样不要脸了?因为是老人就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了?老板娘嘴唇嘟得能挂一盏油灯。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听从了丈夫的劝告,小声发了几句牢骚,就没有再说什么,也没再做什么。

胖老太太站在米线馆一张餐桌旁,把拎米线的饭盒支在餐桌上,在怀里窸窸窣窣地摸索半天才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白手帕一折一折打开取钱。然后,歪蹁歪蹁地吃力地挪到杨老板卖米线的窗口,向杨老板递去一张十元面额的人民币,说,要一套8 块钱的过桥米线。

好的。杨老板伸手接过钱,给她找了两元零钱。

胖老太太赶忙把最深的一层饭盒递给杨老板说,汤装在饭盒里,我要提回家吃。

杨老板内心虽然非常不乐意卖米线给胖老太太,但他还是像对待其他顾客一样对待这位不速之客,将过桥米线的帽子菜和有关佐料一样不少放入胖老太太饭盒内,再将滚烫的鸡汤舀在饭盒内的帽子菜和佐料上。

胖老太太把高高一串饭盒拿来支在顾客吃米线的餐桌上,再端着另外几层空饭盒,分别用心装盐巴、油辣椒、味精、酸腌菜……一切准备就绪,又从餐桌上的卷筒里抽出一米多长一段卫生纸,揣进裤包里。在牙签瓶里倒了一小把牙签,用米线馆里的小食品袋包裹起来,揣进裤包里。动作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自然,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杨老板呆呆地看着胖老太太做这一切,脸上一直保持平常自然的表情。老板娘黑丧着脸,瞅着胖老太太,她想冲胖老太太发火,但丈夫不让她这么做,她只好忍气吞声。张嫂也在不远处看着胖老太太,她“唉”地轻轻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串高高的闪着银光的饭盒,沉沉地坠在胖老太太微微颤抖的右手上。她慢腾腾地迈开步子出了米线馆,独自缓缓而去。谁也猜不透她究竟是什么人?更无法预知她家里有些什么人?她的子女是干什么的?

胖老太太每隔两三天来拎一套过桥米线,杨老板一直忍着,什么也不说。他也不让婆娘指责,更不允许张嫂乱嚷什么。渐渐地,他们也就都习以为常了。他们虽然都非常痛恨胖老太太,不情愿看到她来拎过桥米线。但是,他们都不肯用强硬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实现愿望。他们都只好任其自然。或者说自认倒霉。杨老板有时想,就算是行善积德吧!

这天清晨,胖老太太从好好过桥米线馆拎着一套过桥米线出了门没走多远,就跌倒在马路上不省人事。鸡汤、鸡肉、猪肉片、乌鱼片、鹌鹑蛋、米线、油辣椒、盐巴、味精、酸腌菜……泼洒了一地。马路上很快涌过来一群行人,他们看着睡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胖老太太,谁也不敢上前去扶,都怕扶了以后说不清,甚至惹火烧身——被胖老太太和她的亲人当肇事者揪住不放。不时有车辆经过,远远就绕开躺在地上的胖老太太匆匆逃离。有人大声喊,谁救救地上的老人?时间长了会出大事的!

可是,人们只是在一旁围观,没有一人敢上前去搀扶、施救。就连呼喊救人的人,也只是光叫喊,没有具体行动。有人又提议拨打120,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出事地点离好好过桥米线馆十多米远。呜哩哇啦的吵嚷声,陆续涌上去围观的人群,闹腾得好好过桥米线馆里吃米线的顾客不得安宁,有的顾客米线也顾不上吃了,冲出门去看热闹。

老板娘得知是来他们米线馆拎米线的胖老太太摔倒了,脸露笑容,幸灾乐祸,老不死的,活该,报应啊!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是啊,活该,省得她隔三差五来拿东西,米线馆倒像她自己开的一样。张嫂满脸欣喜。

这是什么屁话嘛!杨老板眼睛凶狠地瞪了婆娘一眼,走,去看看到底是咋回事。他丢下手头的事,冲出米线馆,奔向不远处的人群,拼命挤了进去。只见刚才来他们米线馆拎过桥米线的胖老太太侧着胖嘟嘟的身子躺在地上,没有一点反应。杨老板刚要去扶,马上有人提醒他说:杨老板,当心被讹哦!紧跟其后的婆娘也马上劝阻说:别碰她,老杨,咱要是真被讹上了可咋办?

张嫂也跟来了。见此情景,她也忍不住说:杨老板,万一招来麻烦咋办?

杨老板急了,脑门上霎时堆起一堆蚯蚓似的沟沟埂埂,身上也在不觉间渗出虚汗,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不知如何是好。他一个劲摇头,叹气。看着胖老太太依然没有一点动静,杨老板忍不住了,对围观的人说:大家好,我是好好过桥米线馆的老板,姓杨,叫杨有德,请大家帮我做个见证,胖老太太是自己摔倒的,跟我们好好过桥米线馆没有任何关系,得赶紧把她送医院抢救,再拖下去就一切都晚了!

婆娘嗔怪道:你还真想学雷锋呀?救人被讹的事你在新闻上看得还少吗?

少啰嗦,救人要紧,快拿钱去!杨老板横下心了,恶狠狠地对婆娘说。

老板娘见丈夫铁了心要救胖老太太,嘟嚷道,光噜噜的头,偏要去找刺挂。边嘟嚷边迈开步子朝自家米线馆奔去,很快将卖米线的钱悉数拿来,帮着丈夫把胖老太太扶上一辆出租车,直奔市人民医院。杨老板吩咐张嫂先照管着米线馆。

胖老太太被杨老板背进急诊室,医生马不停蹄实施抢救。通过CT 拍片检查,确诊为脑溢血。

此时,一辆豪华宝马车风驰电掣般急驰进市人民医院大院,车子一停稳,就从车里钻出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身着一套平整抢眼的“阿玛尼”西服,足蹬一双“普鲁达”皮鞋。他身后有三个年轻随从,其中一个有几分像范冰冰的美貌女郎,据说是中年汉子的私人秘书。他们都管中年汉子叫高总。中年汉子急火火跑到胖老太太病床前,边哭边数落:叫你不要单独出门你偏不听,找人服侍你你又坚决不肯要,你真是我的亲妈呀,真拿你没办法……

被称做高总的中年汉子是本市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胖老太太正是他的母亲,患高血压和心脏病,独自一人生活。胖老太太的丈夫二十年前就患肝癌去世了。多年来,胖老太太一直守着丈夫留下的老房子,守着丈夫的遗像独自一人过日子。儿子搞房地产腰包鼓胀起来后,在城里的最佳地段买了一块宅基地,盖了小别墅,接她去住,她死活不愿离开丈夫留下的又破又烂的老屋,也不让儿子翻新装修老屋。她说看到老房子就想起丈夫,就等于看到了丈夫。住在老房子里,就觉得和丈夫住在一起。儿子请保姆来服侍她,上午请来,下午就被她撵走了。她花钱谨小慎微,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儿子给她钱,她也不肯要,总说自己有钱。

胖老太太这次突发脑溢血,因抢救及时,几个小时后,终于睁开了眼睛,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医生说时间不等人,要是再晚送来二十分钟,人就没希望了。胖老太太出院后,再也没有来好好过桥米线馆拎过桥米线。据她儿子高总说,老太太命是保住了,但是现在行动已经很不方便了,她的生活必须得要别人照顾。

高总用红布包了一万元崭新的一百元面额的人民币,订做了一块上书“好人有好报”5个金色大字、散发着千年古树馨香的黑红色木牌匾,用红绸子扎了一朵大红花系在牌匾上方正中央,由四个披红绶带的美女帅哥抬着,一路放着鞭炮前来好好过桥米线馆感谢杨老板夫妇。杨老板把牌匾收下了,端端正正悬挂在米线馆进门右边显眼的位置上,顾客一进门就能瞅见金光闪闪的牌匾,都会不由自主地默念“好人有好报”几个大字。而一万元酬金,却任高总不管怎么说,反反复复推来让去,杨老板也坚决不肯收下。对于救人这件事,杨老板轻描淡写地说,送老太太去医院抢救不是为了钱,凭的是良心。杨老板用一只手轻轻拍拍自己的胸脯。

不知什么时候,高总的眼睛湿润了。他给杨老板来了个开放式的掺杂着西方礼仪的热情拥抱,嘴里喃喃说道:杨老板,好人呐,像你这样的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做东,皇朝大酒店,请你和嫂子吃顿便饭,到KTV 里坐坐,吼几声,乐一乐……

高总带着一帮随从一步一回头离开了好好过桥米线馆。眼里涌动着百感交集的泪花。走出几步,高总站住了,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好好过桥米线馆,不断变换角度,拍摄了一幅幅照片。

不知不觉中,杨老板的好好过桥米线馆的生意渐渐兴旺起来,每天慕名前来品尝过桥米线的食客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这其中,来得最多的是衣服上印有“高远房地产”字样的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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