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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回报
——长顺县脱贫攻坚干部韦仕行印象记

2020-11-22班雪纷

夜郎文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攻坚村民奶奶

◎ 班雪纷

引 子

初次看到韦仕行这个名字,不敢念出来,不知道念“行动”的“行”,还是念“行业”的“行”。幸好当地干部告诉我,念“行不行”的“行”。这个干部接着说:“小韦这个小伙子,人踏实,本分,工作非常敬业。”我记住了这个名字,同时也对采访对象有了一个初步印象:年轻,工作积极。

韦仕行是长顺县的“脱贫之星”。我的手上有一张纸条,不到二指宽,上面是五号仿宋字打印的关于韦仕行的事迹简介,不到二百个字,介绍了他是长顺县代化镇朱场村脱贫攻坚队资料员,工作认真负责,吃苦耐劳,独自承担朱场村脱贫攻坚队的扶贫系统管理和所有信息资料收集统计上报工作。

2019年,是全县乃至全省脱贫攻坚决战决胜之年,作为身居攻坚一线的韦仕行,所做的工作,一定不是寥寥百字就能概述得过来的。那些身在一线的千千万万个扶贫干部,他们的每一天一定都不简单。他们的辛酸和艰难,喜悦和希望,一定能写成一篇篇撼天动地的文章。

带着对扶贫干部的敬意,我随车来到距离长顺县城五十多公里的代化镇朱场村委会。这里驻扎着一个扶贫攻坚队,共有20 名攻坚队员,就是韦仕行的团队。像这样的扶贫攻坚队,代化镇一共有8 个,全县共有84 个。每一个攻坚队驻扎的据点,都是一把利剑,每个队员,都是仗剑行走在贫瘠大地上的“侠士”,胸怀理想,坚定信念,一心一意为群众摘“穷”帽,挖“穷”根。

精准扶贫、脱贫攻坚,这是中华民族一场变革性战役,将彻底改变成千上万个贫困家庭的命运。

有一些壮举,将被写进历史。有一些精神,终将被牢记。

2016年元宵节刚过,韦仕行接到长顺县代化镇人民政府一名工作员的电话,叫他第二天就赶到镇里来上班。

“文件上通知4月份才报到啊。”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韦仕行担心这个电话打错了。对方回答:“最近镇里工作太忙,人手不够,你先来上班。”

2015年7月,韦仕行大学毕业,参加当年全省事业编制工作人员招录考试,他选择的岗位是长顺县代化镇人民政府。通过笔试、面试,他顺利被录取。

要好的同学不太理解,问他:“你老家是三都的,怎么要考到长顺去?”

尽管是要好的同学,韦仕行依旧有些腼腆,他回答道:“条件好点的岗位,竞争太大了,你了解我的情况,必须尽快考上工作。”

终于要去上班了,内心里抑制不住的喜悦。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自食其力,承担起家里的重担。

行李很简单,就是两件衣服,洗漱工具,几本书,一个皮箱都装不满。

奶奶知道他第二天就要去单位报到,高兴得直抹眼泪,又唠唠叨叨嘱咐他:“好好工作,听领导安排,要照顾好自己……”

不管奶奶说什么,话有多重复,韦仕行都只是一遍又一遍点头答应着。隔壁的叔叔婶婶也过来看他,同样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临出门,同村的儿时伙伴小韦打来电话,说今天从广东回来,晚上要找韦仕行玩。得知韦仕行要去上班了,小韦显得有些失落,问道:“代化在哪里?远不远?”

韦仕行也不知道代化在哪个方向,距离长顺县城有多远。查了一下路线,得从三都坐车到都匀,然后转车到长顺,又从长顺转车到代化。

客车在大山间穿行。

早春的山里,枯黄衰败的是旧年的杂草,那些墨绿色,则是常绿乔木。今韦仕行是在大山里长大的,对于大山的景色,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这一天是他正式去工作单位报到的日子,因此,所有进入眼帘的景色,都是那么的美好而别致。

当韦仕行几经等车、坐车、转车来到代化镇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过钟。

下车前十分钟,小韦的电话又再一次打过来,说他已经从广州顺利到达他们共同的老家三都县周覃镇。得知韦仕行还在车上,就笑道:“我都从外省回到家了,你竟然还没有到代化,干脆回来,跟我一起去打工吧,就凭你是大学生,挣的工资一定比我多。”

代化正在下小雨。客车停在一个湿漉漉的水泥坝,水泥坝坑坑洼洼,破损而陈旧。四周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同车的一个人指着远处,告诉韦仕行:“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到镇政府。”

没带雨伞,走在小雨中,先前的那股急切的兴奋似乎被雨水打湿,慢慢冷却下来。走了一会儿,远处一栋不高的房屋大门上悬挂的牌匾出现在眼前,上面写着:贵州省长顺县代化镇人民政府。

之前的小雨突然变成大雨,沙沙声变成了哗啦啦的声音。韦仕行连忙提着箱子走上了台阶。

镇里把韦仕行安排到扶贫工作站。扶贫工作站的前身叫小康办。

韦仕行在百度上搜索,小康办是市、县、乡镇一级为了全面实现农村小康工程而设立的专门机构。其工作任务是:统筹乡镇县市各部门合力推进建设全面小康社会。

刚毕业的大学生,对于建设小康社会的理解还不是十分透彻。不过,对于贫穷这个词,韦仕行并不陌生。

青年都是奋斗和理想的代名词。

刚参加工作的韦仕行一边适应新环境,一边开始学习国家有关建设小康社会工作的政策,了解相关举措。原来,在2015年11月召开的中国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上,中央就提出了:消除贫困、改善民生、逐步实现共同富裕。

这无疑是一阵春雷,吹响了脱贫攻坚战的号角。

韦仕行意识到,中国将迎来一场改善民生的大变革。这场变革,关乎到所有的老百姓。这场变革,跟自己所在的“小康办”有着紧密的联系。

接下来,韦仕行了解到,长顺是国家级贫困县,代化镇是全省20 个极贫乡镇之一。

在大学时期,跟同学探讨毕业后要从事怎样的工作时,选择最多的是留在城市,进大型企业,进待遇好的行政单位,没有一个同学提及想到基层乡镇来。韦仕行更没有想到,自己报考的竟然是全省的极贫乡镇。

心底的失落很快就消散,接下来的忙碌,让韦仕行根本没有半点时间来“为赋新诗强说愁”。

2017年,全省脱贫攻坚战开始进入紧张阶段。5月初,韦仕行服从组织安排,来到代化镇朱场村扶贫攻坚队。同一时期,全县各村都进驻了攻坚队。

轰轰烈烈的扶贫攻坚战正式打响。贫瘠的山村,迎来了一群肩负使命的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扶贫干部。

朱场村在代化镇东面,距离镇上5 公里。朱场村脱贫攻坚队的副队长叫刘兴祥,是镇人大主任。在给队员分配具体工作任务时,刘副队长说:“韦仕行是大学生,做事情心细,也坐得住,就负责攻坚队的资料收集统计工作,同时也要包保贫困户。”

了解朱场村的基本情况,为脱贫攻坚队提供具体数据,并随时上报到县、州、省。千头万绪的工作,还得从最基本的开始。从驻村的第一天起,韦仕行就像钉子一样,把自己钉在朱场村委会扶贫攻坚队。他是单身汉,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因此,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用在工作上。

那时候,韦仕行刚谈恋爱,女朋友柏英在自然资源局摆所分局上班。以往,每到周末,这对小恋人都要聚在一起,享受属于年轻人的恋爱幸福。第一次连续三个周末没有去见女朋友,韦仕行有些忐忑不安,道歉的话想了一大堆。没想到女朋友通情达理,反过来安慰他,叫他安心工作。

朱场村辖区13 个村民小组,共有533 户2355 人,贫困人口总数311 户1318 人。这是通过攻坚队队员逐家走访,认真核实得来的信息。贫困发生率超过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朱场村又是极贫乡镇中的极贫村。

数据是枯燥的,也是扁平的。真正走到数据后面,才会发现那311 户贫困家庭,都有着属于自己家的艰难与无奈。也只有走进贫困家庭,才明白“脱贫”绝不是口号和走过场,需要每一个脱贫干部献出他们的智慧和力量。用心,用情去做好每一份工作。

五月,天气暖和起来。

脱贫攻坚队的驻扎点在朱场村委会,就在公路坎上。每天忙完工作,韦仕行喜欢站在村委会门口,远眺对面的山峦和那些在山脚下的寨子。想想远在三都年已八旬的奶奶,想在摆所的女朋友。

24 日中午,副队长刘兴祥从县里面开会赶回到攻坚队,进门就把一堆文件交给韦仕行,并交代:“25 日上午8 点半之前, 要将朱场村的移民人口基本信息全部录入网络系统。”韦仕行还来不及细看文件,刘副队长又强调:“记住,明天上午8 点30 分前全部录入,超一分钟都不行。”

“贵州省扶贫系统”要求的数据非常复杂,包含移民家庭的人口数、住房面积、收入、子女入学情况、社保、养老等等。所涉及到的是一百多户,七八百人。

韦仕行一看要求,就明白工作量太大。各种数据,各种报表。他迫使自己静下心来,埋下头,一一核对,一一填写。

手机铃声响起,他扭头看一眼号码,刚才就挂掉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来电。手机上显示的是支部书记石祖堂,韦仕行按了接听键,同时按下免提键:“仕行,来吃饭了。”他抬头看外面,暮色已经浓重。连忙回答:“你们吃,不要管我。”挂了电话。

嗓子干涩,忍着,不喝水就减少上洗手间的次数。眼睛干涩,捧一把冷水洗一下脸。

最后一家的数据填报完毕,天也刚亮。这半个白天一个夜晚,他终于完成了所有数据的填报,并成功提交。

当韦仕行站起身来准备倒水喝时,才感觉到两腿麻木,有点不听使唤。这时,刘兴祥副队长刚好走进来。看到头天傍晚从食堂给韦仕行端来的那碗饭,丝毫未动摆在桌上。“再忙你也得吃饭啊。”刘副队长的责怪里满是心痛。韦仕行却不以为然:“没事,饿一顿还受得了。”刘副队长说:“这个报表要得很急,如果在今天八点半前报不出去,移民的补贴会受到影响。昨晚我也一直担心你填不完。”

后来,这样的通宵加班做资料,填表,成了常事。经常都是白天下村寨,晚上在办公室熬夜。女朋友心痛他:“你也要注意身体,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做嘛。”“明天有明天的事。放心吧,我能顶住。”韦仕行的话不多,但句句实在。

随着脱贫攻坚工作的深入开展,和女朋友柏英的约会从一个月一次拖到了两个月一次,有时候甚至更久一些都见不上一面。女朋友说来朱场看他,他直接回绝:“你还是别来,我每天都下村,太忙。”

2018年11月6 日上午,韦仕行到县里出差。两天前,他和柏英商量好,趁这次出差,到民政局把结婚证打了。

这是人生中特别的一天,代表着美好爱情的爱情将以另外的一种方式继续进行。韦仕行心里很激动,专门换上一套新衣服。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后,两人往民政局而去。

十分钟后,两人怀揣着结婚证,高高兴兴离开民政局。在大门口,韦仕行非常歉意地对柏英说:“对不起,我还得马上赶回朱场去。”

人生中重要的日子,没有鲜花,没有美酒,甚至连半天的陪伴都没有。柏英眼里的欢喜变成了委屈。平时,她是那么善解人意,一直大力支持韦仕行的工作,从不抱怨,不拖后腿。可是,今天俩人才结婚,他就要离开,连家门都不进。

韦仕行内心里充满愧疚。但是,今天出差,又领了新任务,一大堆的工作等着完成,他只得狠心离开。

2019年2月2 日,农历腊月二十八,韦仕行和柏英两人举行了婚礼。大学同学都埋怨韦仕行:“马上过年了,我们都没法来参加婚礼,你就不能推到年后再办酒吗?”大家都不知道,韦仕行就是趁着要过年这两天,工作稍微轻松一点,把一推再推的婚礼给办了。年后开春,根本没时间。平时很少陪伴柏英,但一个完整的婚礼,韦仕行得给她,不然,就太对不起她了。

斗省村地处石漠化地带,土地稀薄,自然环境恶劣。村民居住分散,仨仨俩俩自成一个村落。很多村寨不通公路,村民进出还依赖肩挑马驮。按照政策,斗省村的13 个村民组列为整组搬迁对象。

然而,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村民还保留着“守老屋基”的落后思想。因此,当移民搬迁政策来时,居住在偏远山地的村民死活都不愿意搬到移民小区。

韦仕行的几个包保户都在斗省村,他先是进村去组织召开院坝会,听取村民不愿意搬迁的理由。

白天村民都要干农活,不可能来参会,只能将院坝会定在晚饭后开。他先向村民宣传国家政策,接着又结合斗省村的生存条件说了搬迁的必要。全县移民搬迁安置点主要集中在长顺县城、代化、广顺三个地方。韦仕行说:“你们要替下一代考虑,特别是孩子读书,走路要花三个小时。移民新区很方便,学校近,家里的基本生活设施,国家已经安排好。”

韦仕行说得口干舌渴,村民们却甩下几句干巴巴的话:

“新房子每家离太近,两口子吵架隔壁都能听见,不方便,不去。”

“我们是苗族,听不懂汉话,不去。”

“我爹都八十岁了,他不愿意死在外面,不去。”

“新区的房子没有牛圈,要叫我卖牛?不去。”

“搬走了,原来的土地就不属于我们的了,新区又没有土地给我们种粮食。不去。”

……

千奇百怪的理由,结局只有一个:死也要留在故地。

村民说完后转身就回家睡觉,留下韦仕行和同事在漆黑的院坝里。返回村委会的路上,两人借助手机微弱的亮光,走了大约三公里的山路,才看到骑来的摩托车摆放在路旁。白天骑过来时都是一路坑洼,夜里返回去,视线太差,好几次被突然出现的大石块或者野刺蓬拦截,人得下来,推着摩托车走。

院坝会连续开了一个星期,每天晚上韦仕行和同事返回到脱贫攻坚队,都是午夜两点以后。

院坝会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韦仕行并不甘心,也不气馁。他决定一家一家上门去做思想工作,特别是那些态度坚决,毫不退让的家庭,得重点去走访。这些村民组,摩托车都只能骑到半路,然后又步行,最远的那几户人家,步行的这段路都得花上两个小时。

韦仕行到了村里,直接就下到田间地头,村民在干农活,他也帮着干。边干活边跟他们聊天,聊外面的世界, 聊国家的政策,聊脱贫攻坚将给老百姓带来的美好生活。

每天傍晚离开村里,韦仕行都会问他所遇到的村民:“明天我还要来,你们需要带什么东西吗?”他帮村民们带化肥、带药品、交话费、购买生活急用品。

慢慢地,这些人家开始松口,态度不再那么强硬。

有个周末,韦仕行喊上队员李学石陪他一起去斗篷2 组。这个组也属于全组搬迁的对象。村民似乎知道他们要来,组长家已经把午饭做好,邀请他们入席。韦仕行清楚当地的风俗,这样的饭是一定要吃的,不然村民会认为你看不起他们,那就啥事也不必谈了。桌上摆着几大碗酒,没有菜。主人说:“你们大老远来,口干了,先喝三碗水润润喉咙吧。”摆在桌上的土碗里,盛满了白花花的土酒,这就是主人口中的“水”。李学石心直口快,说“我不会喝酒。”组长立即沉下脸来回答:“不会喝酒还谈什么事?你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韦仕行立马说:“我喝。”李学石看了韦仕行一眼,满是疑惑。平时韦仕行同样是滴酒不沾啊。

主客都坐下来,按照主人的示意,韦仕行连续干了三碗酒。主人的面色由之前的冷漠,变得亲切。那一天,组上的三户人家都来请他们去吃饭,每家他都喝了三碗。走完第三家,他再也走不动。酒在胃里翻来倒去,整个人都飘了。回去的路上,韦仕行几次喊李学石停下来,他得先到路边呕吐。

第二天,韦仕行又来了,陪同他来的是另外的同事。跟昨天一样,同事负责骑摩托车,韦仕行负责喝酒。

终于,斗省村和斗篷二组的村民全部答应搬到移民新区。

在搬家的那几天,韦仕行依旧每天上山去。村民看到韦仕行,都非常高兴,有几个老大爷直接说:“韦干部,你不嫌弃我们,能和我们一起喝酒,我们听你的。”好多村民还笑着说:“韦干部,我们等你来移民新区喝酒啊。”这话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大家都知道,韦仕行现在听到“酒”字就反胃,闻到酒气就想呕吐。

韦仕行的胃不舒服时,妻子柏英会说他:“后悔逞能喝那么多酒了吧。”其实,韦仕行并不后悔。有一次在路上遇到一个搬迁户,这人对韦仕行说:“现在国家给我们修好了房子,还保证了我们的基本生活,出门都走水泥路,不用爬坡上坎。当初你一次次做我们的思想工作,我们都不理解。”

韦仕行听了这话,感觉那些山路没白走,那些酒没白喝。

朱场村母茹组梁爽家的包保干部就是韦仕行。韦仕行对梁爽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一家7 口,户主梁爽,40 多岁,妻子38 岁,3 个孩子,分别是3 岁、2 岁、1 岁,梁爽的母亲70 多岁,还有一个30 多岁还未出嫁的妹妹。

第一次到梁爽家,韦仕行被所看到的境况吓住了:房屋破烂不堪,四壁透风,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冷锅冷灶的,三个孩子就在泥巴地上打滚玩,梁爽坐在家门前晒太阳。之前晓得他家不富裕,没想到穷成这样子。

梁爽在县城读过高中,这些年一直在外省打工,不太愿意吃苦,对家庭的未来没有任何规划。他的妻子和母亲关系处得不好,老人就另立炉灶,住在侧屋。上个月,老人到村委会去哭诉, 说儿子不赡养她。

面对包保干部,梁爽一阵诉苦,说家里这样那样的困难,孩子多,费用大,出门打工几年也挣不到钱。韦仕行听他说完后,就问:“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住这连风都挡不住的房子,你就没有想过要改变一下?”

“一分钱都没有,我拿什么来改变?”梁爽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去给你争取扶贫住房基金,你把房子翻修,如何?”

梁爽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那就太好了,翻修了房子,一家人就可以安心了。”

韦仕行说:“扶贫住房补助是每户3 万5 千元,你自己要补一些。”

梁爽生怕拿不到补助款,连连答应:“差的部分我自己想办法补。”

韦仕行说:“我有一个条件,房子修好后,你要接母亲和你一起住,要和你爱人一起照顾老人。你只要答应这条,我下个礼拜就给你拿补助款来。”

梁爽低头不语,韦仕行继续说道:“你在县城读过高中,在寨子上算有文化的人,你还到外省打过工,也是有见识的人,那你就更应该懂得,孝顺老人是做人的本分,你让老人各住一边,不怕寨子上的人笑话你?”

梁爽的头埋得更低了,耳朵泛起一片红,看来这次是不好意思。很快,梁爽抬起头来,眼睛看着自家破败不堪的歪房子,回答道:“我答应你,一定好好赡养母亲。”

接下来,韦仕行和梁爽就房屋的修建问题进行讨论。梁爽一听,只能修建80 平米的房子,又还只能在老屋基上修,又开始嘀咕:“韦干部,我家七口人,80 平米不够住啊,再说老屋基窄,距离路边太远,很不方便。”

韦仕行把梁爽家的建房问题跟上级领导汇报,经过实地去调查,原来的老屋基确实不适合于新建房屋。后来,上级同意梁爽在规定的区域内选址建房,还是先按80 平米的面积修建,等以后梁爽的经济条件有好转了,自己往高处再建一层。

新房子建得很顺利,年前就能搬进去住。不料,韦仕行却接到梁爽的电话:“韦干部,房子马上要盖顶了,3 万5 千块钱已经用完,我没有钱……”

韦仕行才明白,梁爽一分钱的积蓄都没有,之前答应自己补不足的部分,只是一句空头的承诺。寨子上的人都觉得梁爽好吃懒做,很少有人愿意借钱给他。

时令已进入冬季,不尽快盖板,一家人没法住进新房子。老房子四处漏风,老人孩子怎么过冬?

韦仕行又来找领导反映梁爽的实际困难,最后,领导同意从“住房保障金”里先借一万元给梁爽,让他尽快把房子修出来,一家人先搬进去。所欠的款项,梁爽答应一年之内全部还上。

梁爽家的困难牵动着脱贫攻坚队员的心,副县长王国锋是朱场村脱贫攻坚队的队长。王副县长四处筹钱,韦仕行组织大家捐款,为梁爽购买电视机、床、家具等,还联系相关部门,为新家接通了水、电、修通入户路。

搬家那天,梁爽把母亲的东西搬到了最明亮的那间屋子,一家人其乐融融。韦仕行和队员们也来祝贺梁爽搬新家,梁爽的母亲拉着韦仕行的手,不断重复着感谢的话。

然而,没过多久,有人跟韦仕行反映:梁爽不让他的两个孩子上幼儿园。韦仕行来到梁爽家了解情况。梁爽说:“每个月都要交钱,我拿不出来。”韦仕行一听,也火了:“在困难年代,你的父母都让你读到高中,现在国家政策这么好,你竟然不送孩子读书,你简直不配当父亲。”

生气归生气,梁爽家的困难还得要帮他解决。按照相关政策,韦仕行帮他家的成员都办理了低保。最基本的生活有了保障,韦仕行又来找梁爽:“你不愿意出去打工,在家里呆着也不是办法,我介绍你去当护林员吧,每个月有800 块钱的工资,两个孩子上幼儿园的费用就有保障了。”

要想彻底改掉梁爽思想动力不足的问题,韦仕行用的激将法:“护林员的工作要有责任心,每天坚持去巡山,发现隐患及时报告。我担心你到底能胜任不?”

其实,梁爽曾经也是有理想的人。在这么偏远的贫瘠之地,他的父母能供他到县城读高中,家境本身是不错的。他是独子,父母从小过于溺爱,不忍心让他吃苦受累,以至于养成了懒惰、吃不了苦头的烂毛病。自己成家后,接二连三的生三个孩子,家庭负担过重,就心灰意冷,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扶贫先扶志。一个人如果丧失了斗志,丧失了拼搏的毅力,就算有再多的机会,也会与它失之交臂。

韦仕行经常和梁爽聊天,鼓励他振作起来。又从多方面给他想办法,出主意。梁爽的思想通了,思想负担也轻了。他一方面积极承担好护林员的工作职责,一方面和妻子发展养殖业,养猪,养鸡,还种了一片构树。

在韦仕行心里,盛着一份浓郁的爱。这份爱从小伴随着他,那些艰难的岁月,是这份爱支撑他一路走来。

父亲去世后七天,韦仕行才降临到这个世上,是奶奶和叔叔将他抚养长大的。韦仕行的老家,在三都水族自治县周覃镇板引村一组,是一个水族寨子。这里民风纯朴,村民善良。对于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大家都多了一份疼爱。困难时,帮补一些粮食,要么给他做一件衣服。韦仕行的奶奶是一位勤劳而又好强的老人,硬是将襁褓中的幼儿抚养大。

2011年9月,韦仕行考入贵州省凯里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专业是思想政治教育。

大学期间,他勤工俭学,奶奶坚持劳动,加上寨子里好心人的资助,韦仕行终于顺利完成学业。

对于自己的人生际遇,韦仕行并没有抱怨,反而心怀一颗感恩的心。奶奶的抚育之恩,乡邻的爱心资助,都被他一一珍藏在心底。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从小养成吃苦耐劳,乐于助人的好品行。不幸的身世,让他更加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在脱贫攻坚工作中,面对生活困难的村民,韦仕行打心底同情他们,想尽力帮助他们。因此,他对自己的8 个包保户,全都像对待亲人一样,用真情去对待。

牛毛组的梁文福夫妻双双外出打工,留下两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和年近70 的老母亲在家。韦仕行心里惦记着这一家老小,隔三差五都要去看看,有时候到附近村寨下组,也要专门绕到梁文福家去,看那个老人和两个孩子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就尽量为他们解决。很多次,他还当起了家庭教师,辅导两个孩子做功课。

牛毛组梁文桥家儿子考上大学,韦仕行帮他们申请办理低保时,得知梁文桥的妻子病重,立即帮她联系县医院住院治疗,又协调自己熟悉的企业资助梁文桥家儿子上大学。每次韦仕行到牛毛组去,梁文桥家70 多岁的父母都要请他到家里去坐。特别是梁文桥的老母亲,迈着颤悠悠的脚步,一遍一遍地说:“家里有几个桔子,你拿回去吃嘛。”要么就是:“家里有几个核桃,我拿给你。”村民们用他们最朴实的方式,表达了心中的谢意。

村民梁小明,年近60 岁。攻坚队刚进到村里开展工作时,梁小明就非常抵触,完全不信任工作队,不配合工作。韦仕行并不计较梁小明的冷漠态度,一次一次登门和他交谈,了解他家的生活状况,帮助他一起谋划家庭产业的发展方向。有一天,梁小明突然对韦仕行说:“我把我家孙子给你当干儿子吧。”这就认下了一门亲戚,这样的亲戚,是要走动一辈子的。

韦仕行的一个包保户是大藤组的,这里和惠水县交界。韦仕行到他家走访时得知,这户人家的母亲生病到贵阳住院,一万多元的医疗费用迟迟报销不了,原本贫困的家庭犹如雪上加霜,一家人面临极大困境。韦仕行四处奔走,找了很多个部门,将欠缺的手续完善,最终,医疗费用一分不少给报销回来。

韦仕行的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妻子柏英怀孕后,从第一次做产检,到最后一次,他这个准爸爸都一直缺席。临产前的那几次检查,柏英都是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上医院。妇产科有个医生是柏英的朋友,起先以为小夫妻俩闹矛盾了,后来得知韦仕行是因为工作忙,没有回来。直到最后一次产检,都还是柏英一个人来,医生朋友就有点生气了,说:“老婆还没有工作重要?”

柏英总是替丈夫说好话,其实,初次做母亲,她心里也非常害怕,多希望能有丈夫陪着。

2019年9月22 日,他们的孩子出生了。韦仕行心里的那份乐啊,恨不得大声告诉全世界:我当爸爸了。然而,孩子出生的第四天,韦仕行又硬着头皮告别了他们,回到朱场村。全县在这两天对脱贫攻坚工作进行预评,他这个资料员无论如何都得在岗啊。

每天晚上,他都只能通过微信视频看一眼妻儿,嘱咐妻子照顾好自己。随着脱贫攻坚工作的深入推进,需要上报的资料越来越多,有时候,忙得连吃饭都没空,熬夜加班成了家常便饭,都无法做到每天视频看宝宝一次。

“没有照顾妻子坐月子,孩子三个月了,也没有好好抱过几次,很对不起他们。”韦仕行说这话时,眼睛红润,几度哽咽。

2019年中秋节,韦仕行的奶奶生病。奶奶从小带他长大,奶孙的感情尤其深厚。韦仕行心里着急,连忙来找刘兴祥副队长:“我连夜回老家一趟,明天上班前返回到朱场。”

80 岁的奶奶躺在床上,看到孙子回来,顿时精神焕发,挣扎着要起来做饭给韦仕行吃,被他强行的制止。他坐在奶奶床边,陪老人说话,给老人削水果。

又要回去了,韦仕行不得不跟奶奶辞行,很希望多一些时间陪老人,尽一份孝道。奶奶从枕头下摸出三百元钱,递给韦仕行。奶奶一生好强,即使80 岁了,依旧自己种庄稼,种蔬菜,卖出钱了,就给韦仕行攒起来。

病床上的奶奶,牵挂的依旧是韦仕行。他哪里忍心接奶奶的钱?但奶奶执意要给,说他现在有了小孩,家里开销大。

韦仕行接过奶奶递过来的钱,转身就离开了,他怕再站下去,奶奶就要看到他眼里的泪水了。

上午八点钟,韦仕行又出现在朱场村委会。当天,他又赶到牛毛组,指导村民种植构树。忙碌中,他根本没空想念还在病中的奶奶和还在月子中的妻子。

尾 声

朱场村村委会,每天晚上熄得最晚的那盏灯,就是韦仕行的。

给妻子打电话时,他说得最多的,就是“某某某家刚增加养殖100 头黑毛猪”“某某某家的食用菌这个月纯收入就有2000 元”“某某村的构树种植面积达到了400 亩”……

柏英很理解他,说:“孩子很乖,吃饱了就睡,你别担心。”

给奶奶打电话时,他也会谈工作。奶奶听他说扶贫工作,就会说:“在你小的时候,得到过寨子上很多人的帮助。人都有困难的时候,能帮别人的,就尽量帮。”

爱是一种传递,用爱回报爱,收获的便是无尽的希望。

2018年,朱场村实现了293 户1290 人贫困人口脱贫,未脱贫16 户34 人。

2019年,实现剩余贫困人口16 户34 人全部脱贫。

这就是韦仕行和他所在的脱贫攻坚队,为朱场村交出的一份满分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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