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川

天上的白云都去了南方

天上有好多白云

它们一拨一拨地

往南飘

就像乖乖地

听着

谁的吩咐

它们依次飘啊飘

去了南边

傍晚时分

我才看见最后一朵云

慢慢悠悠

从北边的山后面

飘了过来

派头十足

它就是那个下达命令者吗

一头被肢解成若干块的猪能否重新组合完整呢

冷不丁

屠宰场传来

一声惨不忍听的嘶嚎

令我手里的书一颤

这是一套《世界文明史》中的

当代卷

此刻天色已晚

夕阳猩红

我已经没有了

读下去的心情

而屠宰场那边

却也再无动静

我把手中这一本

插回书架上去

又组成了一套完整的

《世界文明史》

杀猪计划

猪还未杀

我先拟定

请来吃肉的名单

长长一串

又列出

赠肉名单

仍是

长长一串

最后写出

帮忙杀猪的人手

还是长长一大串

这个名单上

唯独无猪

当然

它也没有

自己的名字

一名孕妇死命追赶班车

无论如何我也不敢相信

这满世界的人

都是从小小的子宫里出来的

他们挣扎、拼搏、追赶、角逐

在子宫里

该多么无比自在

也不全是这样

今天早上我就看见

一名孕妇

捧着大肚子

飞跑追赶一辆公交车

喊着让它停车、停车

（否则上班就迟到了）

她健步如飞

追赶着整整一车去上班的人

像要急着把腹中婴儿

送进

这群拼死的人中间

当代文身考察

城里人近年迷上文身

有的文条龙

有的文只虎

有的是条蛇

有的是凤

有的是十字架

有的是关公

有的是一把剑

有的是米老鼠

有的是小猪佩奇

有的是爱人肖像以及名字

有的居然是鲤鱼跳龙门

在我待过的城乡结合部

人们身上最多的

是个忍字

其次是爱

当然再次是娟啊丽啊凤啊

菲啊红啊的

再往农村方向去

人们也基本上开始文身

他们用烟头

在手腕上

烫疤

有的已经一排

有的一两个

我不反对

也不赞成文身

我身上的几处伤疤

和我妈生我时就送给我的三颗痣

与其他人的文身比

并不逊色

时光

人们都喊热的

那段时光

过去了

人们又要开始

嚷嚷着天凉了、天凉了

人们都喊凉的时光

马上就到了

去年第一声

是光膀子割猪肉的

王屠户喊的

今年他心梗死了

如果没人替代

可以由我先喊

时光就是这样

一股热一股冷地

冲洗着我们

大老爷有多大

密密挤挤的人群

需要铜锣开道

当

当

当

人群闪开

大老爷未到

三里之外

大老爷的锣声先到

晒太阳记

腰酸腿疼

晒一晒太阳

准好

太阳射出它

无限的光芒

像一根根钢针

这些钢针

密密麻麻

闪闪烁烁

为我针灸

直到天黑

太阳收回

它的全部钢针

多么希望

某一次它忘了收回

好让我

像太阳一样

闪闪发光

火车上面有个婴儿哭

火车在走

婴儿在哭

走一路

哭一路

不哭时

车停了

妇女抱着孩子

下车了

火车又开

没有孩子哭

只有火车呜呜呜

像一大群成人，集体在哭

没人抱他们下车

没人

往他们嘴巴里

塞雪白香甜的母乳

更没人知道

这群长大了的弃婴

要被带到

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