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震海

小黑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我刚把它捡来时，它还很小，很可爱，我把它当宝贝一样喂养起来。四个月后，它长大了，像个小马驹子。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它不是城里人家惯养的宠物狗，而是乡下用来看门护院的土狗。

小黑的警惕心很强。夜深人静时，防盗门有一丝响动，它都会“汪汪汪”叫一阵子，声音大得就如敲铜锣，震得整个屋子都在晃荡。我受不了还算了，重要的是惊扰了四邻，大家纷纷找上门来指责我。

我陪着笑脸给大家道歉，还保证一定管好小黑。等人走了，我发了愁，它倒是开心得满屋子窜。最后，我实在忍无可忍，狠狠地给了它一脚，它一声惨叫后，安静了，趴在地上，瞪着一双恐惧的眼睛望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打它。看它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又心生怜悯，感觉自己心太狠了。半夜警觉高、护家守院是一只狗与生俱来的本能，它叫唤又有什么错呢？我这样想着，不由得走过去，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轻声说：“对不起！”它回过头蹭着我的手，像是听懂了似的，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实在无奈，我只好给乡下的父母打电话求助。父亲告诉我，可以给小黑戴一个“收口”。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母亲套上驴磨粮食时，总会在驴的嘴上戴一个用细铁丝编织而成的像网兜一样的东西，原来这东西叫“收口”。我如释负重，马上跑出去买“收口”，几乎跑遍了整座城市，才在郊区一个很小的五金店买到。

晚上，我给小黑戴上了“收口”。果然奏效，它一个晚上嘴巴都张不开，也发不出铜锣般的叫声了。邻居们再也不提意见了，但小黑也变了。它的饭量开始减少，也不喜欢跑跑跳跳了，整日里呆在沙发的一角，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因为忙，我没有在意它的变化。然后，它就走丢了。一年后，我无意间在城郊的一个大操场发现了它的身影。当时，它正和一个中年男人玩闹。男人扔出一个球，它“汪汪汪”地叫着疯跑过去，用嘴叼住球，一路疯跑回来，送给男子；男子再扔，它再疯跑，如此反复。是的，我可以确定，它就是我曾经的小黑，因为它的毛发还是乌黑透亮，它的叫聲还是像铜锣一样响亮。一时间，我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站在操场边上看着它和男子的嬉闹，直到泪水模糊了双眼。

我忍不住喊它：“小黑！小黑！”它停下了奔跑，回头看我。

我心里一阵激动，是我养大的小黑，它还记得我，这么久了，竟然还记得我！我向它跑过去，然而，然而它看了看我，也只是看了看，就回头狂奔着去叼男子扔出的球了。

我心里一阵刺痛。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狗是最忠诚的动物，从来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可是小黑却逃走了，它背叛了我，它抛弃了将它养大的主人。

很久以后，我慢慢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忠诚，更没有绝对的背叛。我曾经用一个“收口”剥夺了它的自由，如果我是小黑，也会选择逃离，这是本能。

我原谅了小黑，一只被我精心喂养大，弃我而去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