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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罗伯·格里耶《嫉妒》中的空间叙事

2020-07-12吴雅仪肖丽华

大众文艺 2020年23期
关键词:罗伯蜈蚣弗兰克

吴雅仪 肖丽华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浙江宁波 315300)

罗伯·格里耶作为新小说的代表人物,反对以巴尔扎克为代表的传统小说并对其写作特点进行批判,他认为小说不应该把人的情感赋予物,应该消除这种深度模式,回到事物浅层表面,用平面化的手法把世界的真实面目呈现给读者,这种平面化就是一种空间观。在此篇小说中,罗伯·格里耶采用白描的叙述方式,详细的描绘了女主人公阿A的行动,从中刻画了一位躲在百叶窗后窥视的嫉妒者形象。本文将在列斐伏尔、加布里尔·佐伦以及龙迪勇等前人研究的理论基础上,对《嫉妒》采用细读法进行重读,从地志空间、心理空间和文本空间三方面简要的分析小说中的空间叙事,以此探究罗伯·格里耶作品中空间叙事的特点。

一、《嫉妒》中的地志空间

地志空间作为静态实体的物理空间,不仅承担着其在文学作品中的叙事功能,同时还体现在空间中生存的人的生活文化环境,是“故事人物身处其中,言语、生活、行动以及思想的场所。”[1]加布里尔·佐伦在水平维度上又对空间进行了结构区分,进而场景就是空间复合体的基本单位,若再进行解剖可得地点也就属于地志空间层面上的。在《嫉妒》中“摄影师”主要观察的地点有:香蕉林、露台、蓝色大轿车旁这三个地点。男主人公通过对这几个地点极其客观地描述并不断进行补充,将自己嫉妒的情感暴露无遗。

这三个地点与人物的情感是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只是小说中人物生活的存在环境,但这些地志空间在作者笔下物化,变成了叙事的主体,承担起叙事的功能。首先是香蕉林,作者用烦冗语言去不断重复香蕉林的景色“每一行都种着三十二棵香蕉树,一直排到这块土地的最低处……那么第六行的数目就是:二十二、二十一、二十、十九,它们分别属于矩形地、梯形地及边缘弯曲的那块梯形地……”在第二章里,作者近乎用了五页的笔墨去描述这片香蕉林,且几乎每章都会提到香蕉林。这种极端物化的手法体现了男主人极度的嫉妒之情,因为这片香蕉林旁的小路是弗兰克每天往来的必经之地,男主人公既然能够如此事无巨细的描绘这一段路程,就说明他对这一段路程了如指掌,弗兰克的来往行踪都逃不出这位窥视者的视线。

而露台上则是阿A和弗兰克的火花被点燃的地方,他们常常在露台上讨论着,男主人公透过百叶窗注意到“男仆没有来露台,所以没有将灯带来,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女主人不要灯”“露台上一片漆黑。没有讲话声”,似乎男主人公总是无意有意地注视着露台,“男仆没有来露台”这句在当时根本不会从主人口中说出,因为没人会去注意一个男仆到底在哪,露台才是他的关注重点,但黑魆魆的夜里没有光没有声音让男主人公内心有些痒痒,他十分想知晓一切,想知道他们在露台上在干什么。露台可以看作女主人公与弗兰克暧昧之地,也是嫉妒者窥伺的常地。

另外一个被男主人公监视的地方是蓝色大轿车,从隐约的线索中可以看出,这是阿A与弗兰克偷情的地方。男主人公描叙这辆车“这是一辆美国牌子的蓝色大轿车,虽然车身布满尘土,但看上去依然显得很新。引擎的性能也很好:它从未给它的主人带来什么麻烦。”但后来男主人公却多次臆想出弗兰克的汽车失事着火。这是一辆偷情者的车,嫉妒火苗让他有着强烈的意愿让汽车失事。

二、《嫉妒》中的心理空间

列斐伏尔认为“空间表征是指特定的社会实践空间所凝聚几点的构想性、观念性和象征性的意识形态空间。”[2]因而空间表征则是体现着精神层面的想象空间,这种想象的心理空间不断穿插形成社会空间。而此处做探讨的心理空间是指小说对人物内心挖掘的广度与深度交织而成的空间,从中直达人物的精神层面,展现人性的复杂性。由于《嫉妒》这篇小说是从男主人公的视角出发,具有强烈的主观性,因此所能客观真实探求的心理空间只有男主人公一人。

文中曾多次出现男主人公描述女主人公梳头的画面“就想这天边的黑夜一样,青丝般的头发在卷曲的手指间流淌。它舒展着,交替着”“一片浓密乌黑的鬈发垂落在脖颈上,那只空着的、纤细的手插在鬈发里”,记录者沉醉在这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以及纤细的手指中,对妻子散发出的魅力十分痴迷,虽用冷峻的语言在记录着,但爱意却从中泄露出来。反之,男主人公认为弗兰克吃相是“他好像在全力以赴地对付这项有点狼狈地工作”,每一个词都表现出记录者对弗兰克的鄙夷,在描述第三者吃饭动作是“叉子在餐盘和嘴之间穿梭,每每嘴在认真咀嚼时,脸上所有的肌肉便在一起做有节奏的变形运动……其伸缩运动波及整个脸……”一切的动作显得那么狼狈不堪和机械,没有用任何一个形容词,不带任何情感色彩,仿佛这个人与自己毫无关系。这两段描写的对比显示出叙述者对女主人公多么爱慕,而弗兰克是如此的不堪,将潜藏的怒火和嫉妒叙述的波澜不惊,像暴风雨前晴空万里。

意识流的表现就更为明显,叙述者在讲述时总会被其他事物吸引,在阿A与弗兰克在露台上交流时听见“一只金龟子的嗡嗡声骤然而起,还可听到一只小瓷杯放回小矮桌上时发出的撞击声”,在妻子与弗兰克解释误会时,看到外面“河谷深处,木桥两边工人的位置已有变动。”这像一个男人在克制情感而转移自己的关注点,但却怎么也忽视不掉,最后关注点又会回到妻子与弗兰克身上来。在男主人公的心理空间里,出现了一个由嫉妒凝结而成的图像——污渍(包括蜈蚣死后留下的痕迹、污渍以及壁虎爬过的痕迹等),其中最常出现的痕迹就是蜈蚣被捻死的痕迹,在全文中总共出现十三次。这些痕迹在男主人公心里一点点的膨胀,就像他与妻子完美的爱情出现的污点一样,不断提醒着弗兰克。他曾想把这痕迹抹去,将墙面变回原来完美无瑕的样子,但这痕迹开始逐渐充斥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当弗兰克要去捻死蜈蚣时,“忽然那爬虫身体向内弯曲,紧接着拉开了他的长腿拼命朝地板斜窜过去,与此同时,那条卷成一团的餐巾以更快的速度朝它压了下去”,这时这只逃跑的蜈蚣就好像婚姻里的男主人公意识到了什么,想要逃避一切,内心却不断深陷,撕扯,奋力扭动,怎么也逃不出命运的压迫,被笼罩其中,字字千钧,带来沉重的窒息感。

在这篇小说里,嫉妒被内化成清冽的词语,意识被空间化,在一个点上不断流动,展现了男主人内心极其强烈的嫉妒之火与叙述时极其冷静的平淡言语的碰撞,是一种心理空间不断被异化、被扭曲的空间表征。

三、《嫉妒》中的文本空间

文本空间即文本中的空间,有由加布里尔·佐伦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文中提出,文本空间主要受到三个层面的影响:一是语言的选择性;二是文本的线性时序;三是视角结构。本节将从这三个层面出发,简要分析《嫉妒》中的文本空间。

(一)叙事语言的选择性

因为语言的局限性无法完整尽述空间里的全部信息,因此,“空间的描写往往是含糊的、不具体的,叙述的详略和语言的选择性决定了叙事中空间重现的效果”[3]由于罗伯·格里耶工作经历以及严谨的逻辑思维使得全文初次念来像一篇充满理性气息的科学文,没有任何多余的铺陈和情感。在小说文本中,人物形象的塑造是推动情节发展的一大动力,但罗伯·格里耶对人物形象进行虚化和弱化,最明显的就是体现在女主人公没有一个完整的明确的名字,同时男主人公的身份抑或是家庭背景的信息都不明确,从头至尾也从未登场。在情节中,完全将人物情感摈弃,人物的行为没有明确的目的性,是其经过、结果和全部意义,就像阿A要去抽屉看信,没有感情上的期待,亦没有行为上的急行,像一件物品在空间里慢慢地移动。

(二)叙事中的线性时序

在叙述过程中,语言传递信息的先后影响了空间的运动轨迹,类似于电影效果中的蒙太奇手法。文章开篇就采用了倒叙与错叙,使不同时间里发生的故事位于同一空间,从而影响叙述空间的发展。比如在对蜈蚣痕迹叙述时,第一章写道“墙上一条被碾烂的蜈蚣留下了一块淡黑的污迹。这条蜈蚣是在上星期或这个月初或上个月被碾烂的”,直到第二章末尾才详尽地描述了蜈蚣被捻死的全过程。此外,在小说文本中多次出现空间并置的重叠性,男主人公在看到A和弗兰克共进晚餐时,又看到“粗糙的窗玻璃把前轮后边的部分车身划成一个带着缺口的大圆”,又同时看到墙上的蜈蚣,突出了镜头后这个男人的隐忍和痛苦。

在时间维度上来说,时间不断支离破碎,向内在化过渡。在小说文本中,按照时间编年的标志不断减少,从目录上来看,共九个篇章,以“现在”为时间标志的占据五个,同时还有柱子的阴影来表现时间的流逝与存在。由于“永恒的现在”存在,加之作者也采用冗杂的叙事方式,使得小说的节奏似乎是缓慢的,甚至是停滞的。[4]

(三)叙事的视角结构

“文本的视点会影响叙事中空间的重构,超越文本虚构空间的彼在与囿于文本虚构空间的此在会形成不同的关注点”[5]整部作品所采用了内视角的叙述视角,不是通过作者在叙述,而是通过小说中躲在镜头后的人物进行叙事,极力避免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充满强烈的主观性。此项从情节的缺失上可以表现,文本中由于男主人公被限定视角,读者同叙事者一般无法知道阿A一夜未归到底去干了什么?阿A真的在和弗兰克在偷情吗?一系列的事情都被作者隐藏,作为嫉妒的导火线,也让读者能更加深刻体会到叙事者妒火中烧的体验。也正是由于叙事者被限定在了镜头后,被困于一个固定的空间,只能对真实的事物或事件进行描述,时间由此就变成了衡量事件或情节长短的标准。

四、结语

总体上来说,罗伯·格里耶的《嫉妒》与传统小说所采用的描写与艺术概括手法大不相同,突破了形而上学的巴尔扎克式写作,将小说通过技巧还原真实面目,从空间维度上更加真实,以此形成独特的“新小说”流派,他的这种对于文学形式的革新也将给我们的文学创作带来不同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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