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 云

鲁实先，国人知道这个名字的，实在太少了啊！？郭沫若却视他为“国内罕见的天才”，不但对其填词作诗予以赞颂，而且为其展示天才给予了极大的帮助。

鲁实先（1913.3.12—1977.12.9）名佑昌，以字行，晚年号小静廔。湖南宁乡县道林乡傅家湾人。史学家、历法家。代表作：《史记会注考证驳议》（简称《驳议》），《汉鸿嘉以来气朔表》（简称《气朔表》）。

郭沫若对这两部作品填了词，作了诗，给了极高的评价。

《驳议》，系鲁实先的愤慨之作。日本汉学家泷川龟太郎积二十年之力，撰成了《史记会注考证》。日本学界奉为“空前之作”，极力加以吹捧。对此，鲁实先既愤慨日本学人的狂妄，又可怜某些国人的盲目崇拜，于是下决心予以批驳。很短的时间，他跑遍北平各图书馆，查阅了有关书刊1600余种，于1937年秋撰写成《史记会注考证驳议》的长文，从“体例未精，校刊未善，采辑未备，无所发明，立说疵谬，多所剽窃，去取不明”七个方面给予了严厉的批驳。稿成后，敬请杨树达先生审议。杨读后，赞叹不已，认为“闻见甚博，且通历法，专易才也”。不久，抗战爆发，作者只得携稿回乡，途经开封、洛阳、南京等地，无不多方访求公私秘藏典籍，查看出土文物……1940年，遂将长文扩充为一部巨著。书成后，又向前辈学人广征意见。同年由湖南长沙湘芬书局印行，很快被抢购一空。

杨树达为该书作了序，郭沫若填了词……顾颉刚、钱基博、陈子展、章士钊、曾运乾、朱守一、曹孟基等学者也先后为该书作文、题诗、题辞，无不称赞。杨树达在序文①鲁实先著：《史记会注考证驳议》，长沙：岳麓书社,1986.07版，第4页。中说：“有如云中天马，破空而出，不可逼视，及其广征博引，枝叶扶疏，又如钱塘江潮，万头俱至。”“超越前人，古今独步”。曹孟真等认为其在《史记》研究方面开创了历史新篇章，不让日本学人妄自矜夸，为中华民族争得了荣誉。中央研究院特给他颁发了奖状。泷川龟太郎也不得不来函表示感佩。

郭沫若为该书的题词是：

国族将兴，有多少、奇才异质。纵风雨、飘摇不定，文华怒茁。洹水遗龟河洛文，流沙坠简《春秋》笔，看缉熙、日日迈孙诒让章炳颖，前无匹。

泷川注，夸劳绩。《鵩鸟赋》，难分析。赖发蒙千载，庚辰元历。衡岳精灵撑突兀，潇湘风韵扬清激。料方壶、定感一声雷，震遐逖。

奉赞《史记会注考证驳议》调寄《满江红》

民国十九年七月廿四日郭沫若拜题①鲁实先：《史记会注考证驳议》，长沙：岳麓书社,1986.07版，第1页。

这首题词1940年7月29日初刊于陈铭德在重庆主编的《新民报》。后收入1948年初版的《蜩螗集》，改题为《满江红》，加有一个“短序”，曰：

日本泷川龟太郎博士著《史记会注考证》一书，在彼邦诩为空前著作，然旧说杂陈，裁断妄肆，时出剽窃，毫无发明，差可覆酱瓿耳。宁乡鲁君实先近成《驳议》一书，标举七事纠斥之，曰体例未精，曰校刊未善，曰采辑未备，曰无所发明，曰立说疵谬，曰多所剽窃，曰去取不明。鲁君与余，初无面识，远道将其书见惠，读之不禁狂喜。鲁君之年，仅廿有六，殆奇才也。②郭沫若：《蜩螗集》，上海：群益出版社，1948年版，第83页。

后收入《郭沫若全集·文学篇》第2卷。注释者说：“本篇在收入《蜩螗集》前未见发表过”，并加了7条注释。

1986年岳麓书社重印该书，对郭沫若题词作了一点说明：

右鼎堂（沫若）先生题词一阕，词云：“看缉熙日日迈孙章。”按陈铭德主编之重庆七月有二十九日《新民报》载此词，作“看缉熙日日迈乾嘉。”《新民报》较此词迟五日，盖郭先改定之稿也。所云“洹水遗龟河洛文”，谓此篇之释殷虚卜辞也。所云“流沙坠简春秋笔”，谓此篇之考汉简及《春秋》鲁昭公十七年日食也。可知二语并非泛指。而先生之学，殆非孙章文字、音韵、训诂、法相可以范围也。当以作“乾嘉”者为是。兹依《新民报》所载移录左方。

廖海延识

《题鲁实先所著汉鸿嘉以来气朔表》初刊于方豪1944年在重庆创办的《真理杂志》双月刊第一卷第三期352页。还有一个副题：“鲁君之书得高霁云老人所遗奖金刊行故篇中序及之”。

题诗，初收作家出版初1949年11月初版《潮汐集·汐集》，题目改为《气朔篇》，文字上也多有改动，并加了四条注释。现收入《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2卷。注释者沿用作者本人所加四条注文外，又增加了两条。

初刊《真理杂志》与《潮汐集·汐集》所作改动如下：

《郭沫若年谱长编》是这样叙写的：

9月1日，作诗《题鲁实先所著汉鸿嘉以来气朔表 鲁君之书得高霁云老人所遗奖金刊行故篇中序及之》。发表于《真理杂志》1944年第1卷第3期。写道：“五十八历勤钻研，气朔今始阳嘉年。……何期得此金玉编，枢纽辟阖如玑璇。”

初收作家出版社1959年11月初版《潮汐集·汐集》。题作《气朔篇》；现收《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2卷。

诗为赞鲁实先《〈史记会注考证〉驳议》一书而作。鲁实先，时任复旦大学教授。③林甘泉、蔡震主编：《郭沫若年谱长编（1892-1978）》第二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10月第1版，第956页。

《年谱长编》所写这一条，至少存在这样三个问题：

一、“忽视了史料的完整性”

题诗共40行，其内容可分三层：（1）赞颂鲁实先写作的努力，作品的意义和价值（占22行）；（2）赞颂霁云老人的慷慨相助，使作品得以面世（占18行）；（3）赞颂者的希望（2行）。唯独如此，才能突出赞颂者要表达的“国脉赖之得永延，文化长城万里坚”，“尤望继兹次第传，庶几有史以来国步全”。长编将题诗（2）（3）两层任意省略，既抹煞了霁云老的以资相助的功劳，也扼杀了赞颂者的希望。

二、典型的张冠李戴

年谱编者说：“诗为赞鲁实先《〈史记会注考证〉驳议》一书而作。”这一论断真叫人哭笑不得，明明是赞《气朔篇》，编者却偏要把它扯到《驳议》去。

郭沫若赞颂鲁实先的作品共两篇：一为填的词《满江红·奉赞〈史记会注考证驳议〉》，一为写的诗《气朔篇》。词成于1940年7月24日，初刊1940年7月29日重庆《新民报》，后收入《驳论》，再后收入《蜩螗集》，《郭沫若全集·文学编》2卷，改题为《满江红》；题诗《气朔表》，初刊1944年重庆《真理杂志》第一卷第三期，未写明成于何时，后收入《潮汐集·汐集》，《郭沫若全集·文学编》2卷才补写上日期：1942年9月1日。

怎么到长编编者手里就将赞《气朔表》的诗移到赞《驳议》头上去了？真是令人费解。

三、《郭沫若全集》注释者在《满江红》词加了一条：“本篇在收入《蜩螗集》前未见过发表”，不对，曾发表在1940年7月29日重庆《新民报》。

1942年秋，杨树达先生推荐鲁实先到复旦大学任教，中文系系主任陈子展看了鲁的著作，并与之面谈，深感其人学识渊博，建议学校聘为教授。但系中无一人支持。后来得知郭沫若有“当今国内罕有的天才”的评价，校方才决定聘请。其时，鲁实先不满30岁，人称“娃娃教授”。受聘后还任学校学报主编，国立礼乐馆礼乐审议委员。

在复旦工作期间，又撰写了《殷历谱纠矫》，把董作宾著的《殷历谱》驳得体无完肤，大后方的学界为之震动。奇怪的是董、傅均未作回答。……因此，得罪了不少人。1946年夏，复旦迁回上海时鲁实先便坚决辞职回乡办学，直至1950年学校因经费困难停办。鲁实先从友人家独自去到香港。离家不久，鲁夫人便收到郭沫若写给鲁实先的信，邀他赴北京工作。可惜，他未见到这封信，便去了台湾，不久，即任教台湾师范大学，直至1977年12月逝世。

郭沫若对于这位“当今国内罕见的天才”是多么重视，真不愧为一位好“伯乐”。

2020年1月写于蓉城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