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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识字”的内涵及教学应对

2020-06-28吕俐敏王蔚

语文建设·下半月 2020年11期
关键词:字义读音字形

吕俐敏 王蔚

《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以下简称“课程标准”)提出了不同学段“独立识字”的学习目标。第一学段的目标是“学习独立识字。能借助汉语拼音认读汉字,学会用音序检字法和部首检字法查字典”;第二学段是“有初步的独立识字能力。会运用音序检字法和部首检字法查字典、词典”;第三学段是“有较强的独立识字能力。累计认识常用汉字3000个左右,其中2500个会写”;第四学段是“能熟练地使用字典、词典独立识字,会用多种检字方法。累计认识常用汉字3500个左右”。从课程标准关于“独立识字”的前后语境中,可以看出,对于“独立识字”,课程标准认为不仅要借助汉语拼音认读识字,还要使用字典、词典独立识字。此外,还对独立识字作了量的规定,整个义务教育阶段,要累计认识常用汉字3500个左右。

在对课程标准进行解读的相关文本中,笔者尚未看到对于“独立识字”内涵的清晰界定。究竟什么是“独立识字”?作为一种能力要求,其内涵到底是什么?在教材与教学中,“独立识字”是如何体现,怎样培养的呢?以上是本文拟探讨的问题。

一、“独立识字”内涵的界定

关于“识字”的概念,前人多有论述。如鲁迅先生认为,“诵习一字,当识形音义三:口诵耳闻其音,目察其形,心通其义,三识并用,一字之功乃全”。

艾伟指出,“汉字分形、声、义三部分。所谓识字者,谓见形而知声、义,闻声而知义、形也……故以形为刺激须能引起声、义二反应,以声为刺激须能引起形、义二反应。吾人阅读之时,目光注射于字形而引起字声与字义之反应,至在听讲之时则因闻字声而得字形与字义之反应。在此二种情形之下,反应必须正确,或形声、形义、声形、声义四绾结之组织必皆牢固,始为合乎识字之条件。有一错误,不能认为完全识字也”。

张田若认为,“识字就是统一地掌握字的形、音、义。也就是使字形、字音、字义在学习者的头脑中建立牢固的联系,达到见字形即能读出音,明白其意;想到或听到音义,就可以写出字形(可连成词来写)”。

朱作仁认为,“汉字的音、义、形三个因素构成方块图形。儿童掌握它,不仅要分别认识汉字音、义、形三个因素本身,特别是字形本身的结构关系,同时还要建立音、义、形三者之间的统一联系”。

戴汝潜指出“识字,指读准字音、辨清字形、了解字义,并建立形音义之间的联系,要求见形而知音义,闻音而知义形,表义能写字形辨字音,即所谓‘知其一,推知其二”。

陈黎明指出“识字在本质上就是要通过建立汉字形、音、义之间的整体联系以建构识字者与汉语书面语之间的联系,借助心理学的术语来说,识字就是要建立有关汉字的心理词典,构建有关汉字的心理表征系统,形成识字者与汉字、汉语统一的心理结构,用通俗的话来说,所谓识字,表层上要掌握有关汉字的音、形、义三要素本身,并建立三者之间的整体联系;深层上要‘能言,要掌握汉字在语言中的实际应用,力求会读、会写、会讲、会用”。

以上不同时期学者对于“识字”的观点,均就文字的音、形、义之间建立联系而言,即能够通过其中的一个要素,识得另外两个要素。艾伟和陈黎明专门强调了在什么情境下识得这些要素,以及要素之间的联系。艾伟认为,在读和听的过程中,能够“绾结”形声、形义、声形、声义的关系,“始为合乎识字之条件。有一错误,不能认为完全识字也”。陈黎明认为,“深层上要‘能言,要掌握汉字在语言中的实际应用,力求会读、会写、会讲、会用”,强调了汉字在语言中的实际应用。很显然,对于汉字所处的语境或情境的强调,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仅就单独的汉字讨论建立音、形、义三者之间的联系是比较困难的。

汉语音节少,导致了大量的同音字出现,如果缺乏语境或情境的限制,读音跟字形和字义建立了联系,就会造成很多混乱。比如,读音为pfng的字,在《新华字典》中有16个,如果通过读音来知道义和形,就会出现16个汉字形体。汉字的一个字形往往承担多个义项,或者一个字有多种读音。比如,当出现字形“花”的时候,我们很难判断它表示的是玫瑰花的“花”,还是花钱的“花”;当出现字形“差”的时候,也很难判断它的读音到底是che、cha、chai、ci中的哪一个。因此,艾伟关于“识字”在听、读情境中的规定,陈黎明关于“识字”在语言实践中的规定,都是非常恰切的。“识字”在语言中的实际应用比读、听的范围更大一些,其中还包含了习作中汉字的使用情况。

综合借鉴上述学者的观点,我们认为“识字”是在语言实践中,自觉地建立音、形、义三者之间的联系。通过字形,学生能根据具体情境读出字音,判定字义;通过字音,能根据具体情境选择与其意义相符的字形;通过对意义的理解,能选出符合情境的、恰当的字音与字形。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识字”。

而“独立识字”,就是能够在具体的语境或情境中,达到上述将文字三要素联系起来的能力。这种能力是要通过阅读积累、学习等一步步获得的。具体而言,“独立识字”有以下三种方法:在日常阅读、学习情境中,遇到不认识的字时,首先,能通过语境对其进行推测,粗通其义;其次,依据汉字构形系统猜测其读音和意义;最后,能够通过检索字典,获得这个字的读音、字形和意义等信息。

通过上下文语境,可以推测一个字的意义,但是不一定知道这个字的读音。例如,《水浒传》中有这样一段话,“朱甍碧瓦,掩映着九级高堂;画栋雕梁,真乃是三微精舍”。这个句子中的“甍”字不常见,但是在阅读的时候,很容易通过对仗的句式和对仗位置上的字,猜出来这个字跟“瓦”“栋”“梁”等字一样,表示建筑物上的一个部分。但是,上下文没有提示这个字的读音。因此,利用上下文语境,除非是确定多音字的读音,否则对于不认识的字,只能获得这个字在语境中的使用意义。

通过汉字构形系统,既可以猜测字的读音,也可以猜测字的意义。还是以上文中的“甍”为例,如果我们知道这个字还有两个形近字(“瞢”“萝”,读音都是meng),那么就可以类推出这个字可能读meng;还可以根据这个字所从的“瓦”,知道这个字可能是瓦制品,或者是跟瓦的意思相关。在这個过程中,利用形声字声符示音和形符示义的功能,对其作了读音和意义的推断。但是,形声字形符表意,只能表示相关意义,或者种属意义,不能精确到字义本身。比如,可以通过“踊跃”两个字都从“足”,知道这两个字跟腿部动作有关,可要想知道“踊”是原地起跳,“跃”是要发生位移的跳动的精准表意信息,就需要另外的方法。同样,声符示音亦如此,形声字声符的读音只能提示形声字整字的读音,有时候可能是错误的提示,比如“腚”“绽”,都从定,但是在现代汉语中,这两个字无论声母还是韵母都完全不同了。因此,通过构形系统猜测字音、字义的方法,也不能做到精准,但是可以获得音、义的大致方向。

通过字典检索,可以获得一个字准确的音、形、义。但是,就意义而言,只能获得概念义,不能获得字在语境中的意义。

“独立识字”的几种方法,各有短长。在实际的使用中,几种方法配合使用,才能达到真正的识字效果。

二、基于“独立识字”内涵的教材表达

为了培养学生“独立识字”的能力,不同版本的教材在上述三个方面都作了极大的努力。关于字典、词典检索的学习,在不同年级有不同的学习任务,这里不作详细探讨。关于“利用语境识字”和“利用汉字构形系统识字”,在教材中分别表现为“课文单元”和“识字单元”。

在“课文单元”中,汉字随机出现,是“字从文”的编排方式,即教材中的课文以一个完整的故事或者一首诗作为载体,反复出现,让学生熟练朗读,从而学习其中的汉字,积累汉字字料。比如,统编教材一年级上册中的《秋天》《小小的船》《江南》《四季》等,就是“字从文”的编排方式。

在“识字单元”中,有两种编排方式,一种是“文从字”的方式,另一种则是按照汉字三要素的规律呈现学习材料。比如,原北师大版小学语文教材一年级下册第十四单元《丁丁冬冬学识字》中,关于“木”的学习,如下图,首先给出一个主题图,然后按照意义对词语分类排列,第一行跟树木本身有关,第二行是树种,第三行是树木的用途,第四行是树木与人的直接关系。丁丁的话可以引导学生关注“木”在字中的作用。

在此基础上,由汉字字形、字义本身,拓展到汉字与学生生活的联系,再到汉字与文化的关联,如一个同心圆一样,层层扩大,引导学生走向更加广阔的学习天地中。

还有一种是“文从字”的编排方式,比如,统编教材《日月明》的前半部分“日月明,田力男。小大尖,小土尘。二人从,三人众。双木林,三木森”。把因形会意的会意字编写成儿歌,再与后半部分“一人不成众,独木不成林。众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一起构成韵文,便于诵读,同时具有教化功能。还有利用形声字资源编排的儿歌,如《动物儿歌》,它以义符“虫”所属的部首字作为编写内容;《小青蛙》以声符“青”构成的形声字“清、晴、睛、情”作为韵脚,写成儿歌。从上述的例子来看,对“识字单元”的编排,无论是《丁丁冬冬学识字》中的汉字排列,还是《日月明》《动物儿歌》《小青蛙》等,都是汉字学规律指导下的教材编写。要在积累一定字料的基础上,引导学生总结与归纳汉字的规律。

因此,理想的识字教材编写,是通过一定的“字从文”的学习材料,在阅读基础上,积累字料,再通过对识字单元的总结、归纳,引导学生得出关于汉字的基本规律,然后利用规律指导学生进一步识字,如此循环往复,帮助学生获得对于汉字的认知。

目前统编教材中,“识字单元”不仅仅有依据“文从字”的方式编写或者按照汉字规律排列的材料,还有一些内容与“课文单元”的材料区别不大,比如二年级上册的《田家四季歌》,二年级下册的《神州谣》《传统节日》等,在体现汉字规律方面并不突出。

教材中“课文单元”和“识字单元”的呈现方式,也与日常教学常说的“随文识字”和“集中识字”相观照,只不过前者是教材的编写方式,后者是教师的教学方式。

三、“独立识字”的教学应对

教材的编写,如果以文段形式出现,会有“字从文”和“文從字”两种方式。“字从文”重点符合“文”的规律,有散文,有诗歌,要按照阅读文本的规律进行教学,识字是在学习文本的过程中完成的。朗读、理解、揣摩文字的过程,既是阅读的过程,也是识字的过程,重要的识字教学方法是“复现”,即通过不断地复现和揣摩字词意义来识字。这时的识字,是在语境中识字,是为了获得字在言语中的意义,也是为了获得字词组合规律的识字;是通过一遍遍地阅读,将识字放在语言实践中,把汉字的音、形、义与具体的语境相结合的识字。

比如,统编教材二年级上册的《我是什么》,“我也做过许多坏事,淹没庄稼,冲毁房屋,给人们带来灾害”。这里的“坏事”,联系下文可知是“淹没庄稼”“冲毁房屋”,联系上文就是“有时候我却很暴躁”。通过上下文的勾连,理解的是“坏事”这个词语的意义,进而聚焦到“坏”这个字上面。词典中,“坏”有一个意思是“品质恶劣的;起破坏作用的”。很显然,这里应该是“起破坏作用的”。“坏”可以跟“事”搭配,还可以跟“人”搭配。利用上下文识字,既是一种阅读方法,也是一种识字学词的方法;既是唤醒字词在语境中意义的方法,也是帮助学生学习精准用词的方法。教师在教授这种方法时,要注意引导学生在上下文中找到联系,能够有上下文依据来分析这个字或者词的意思。

综上,在“字从文”的语料中,重要的是“文”的规律。从识字的角度看,大部分字的排列是随机的、分散的,因此,这样的材料更适合利用“文”的规律,运用上下文学习汉字。

而在“文从字”的语料中,“文”是依从字的规律进行编写的。例如《小青蛙》是以“青”作为声符的一系列汉字为材料,把这些字编写到“文”中。这种材料依然是以“文”的形式呈现的,往往带有一定的节奏感和韵律感,给字以语境。从儿童学习的角度来说,这些“文”因为其韵律感和节奏感,读起来比较上口,容易成为“熟识的语言材料”。因此,朗读依然是学习这部分材料的重要方式。这也符合课程标准的教学建议:“识字教学要注意儿童心理特点,将学生熟识的语言因素作为主要材料,结合学生的生活经验,引导他们利用各种机会主动识字,力求识用结合。”在此基础上,总结汉字的规律。如,《小青蛙》中以“青”作为重要构形元素,构成了“清、晴、睛、情”等几个字,这些字从字形上看,都有“青”字,从读音来看,都有韵母“ing”。字形上,如果表示与水有关系,就从;与天气相关就从“日”;与眼睛相关,就从“目”;与心情有关,就从。还可以进一步类推,用“青”构成的字,有两个系列的读音,声母为和“j”,比如“蜻、精、菁”等,“蜻”与昆虫相关,“精”与米的粗细相关,“菁”与植物相关。

因此,对于“文从字”的内容,除了要学习儿歌本身之外,教师还要引导学生总结其中有规律的汉字,得出一些规律,并有意识地使用规律类推识字。

在教学应对中,要注意两组概念。首先是识字方法和记字方法。识字方法,是能够在语言实践中建立音、形、义之间联系的方法,而“独立识字”,是在没有其他人帮助下,自己可以通过识字工具、识字的门径,通过上下文、之前学习过的汉字解决阅读中可能出现的语音问题和字义问题,以及写作中可能出现的字形问题等。记字方法,是强化记忆字形的方法,包含上述的识字方法,但是也包含一些通俗解字法,比如“干勾于”“弓长张”“加一加”“减一减”等方法,这些都属于记忆字形的方法。其次,识字方法和识字教学方法。识字方法是学生须要掌握的方法,识字教学方法是教师在教学生识字时使用的方法。据戴汝潜先生的分类,识字教学方法,有的根据文字特征进行划分,比如部件识字法、成群分级识字法、字根识字法等,都是从字形角度考虑的;注音识字、双拼识字等,是从字音角度考虑的;生活教育科学分类识字法,是从字义方面考虑的;字理识字、奇特联想识字、猜认识字等是从字形与字义的角度考虑的;听读识字是从音义结合的角度考虑的;集中、分散、字族文、韵语、诵诗等识字法,是从形、音、义的角度考虑的。有的是针对学生心理和学习需要进行的识字教学法,如快速循环识字、情趣类识字、字词扩散教学法、全身活动识字法等。有的利用媒体教具进行识字教学,如看图识字、立体识字、电脑辅助识字等。还有针对语境的识字法,如全语文识字法、生活经历识字法等。戴先生的分类,是截止到1999年的。在新世纪的二十年里,又涌现了很多识字教学方法,比如系统识字、儿歌识字、字感识字、体验式汉字教学法、字源识字等。

在教学的过程中,关键是识字教学方法的选择。首先,教师要適应教材的特点,如果教材是“字从文”的编排方式,就要服从阅读的规律进行教学,也就是随文识字;如果教材是“文从字”的编排方式,就要在学文的基础上,遵循字的规律进行教学,也就是集中识字。索绪尔认为,在语言状态中,一切都以关系为基础,即句段关系(组合关系)和联想关系(聚合关系)。组合关系是指符号横向组合所产生的关系,聚合关系是由心理联想所产生的,是由某种有共同点的符号所构成的集合。组合关系和聚合关系构成了纵横两条轴线,每一个语言单位的价值就体现在纵横两条轴线所构成的坐标上。就汉字的学习而言,组合关系是探讨一个字与别的字组合在一起,出现新的词法、句法、意义等特点;聚合关系是探讨一组在音、形、义任意一个要素的基础上聚合而成的字,有什么样的特点和规律。因此,“集中”和“随文”,其实是文字在语言和言语中存在的有且只有的两种基本方式。其次,实事求是地选择适合本阶段、本班级学生识字的教学方法。识字教学的目的是帮助学生在语言实践中建立音、形、义三者之间的联系,课堂上多少年如一日的“加一加”“减一减”之类的记忆方法可以少一些;脱离语境空谈字形的教学方法可以少一些;无限涨溢的形近字、多音字,缺乏规律的拓展教学可以少一些;动辄甲、金、篆、隶的教学可以少一些。总之,回归识字教学的常识,回归朴素的课堂,帮助学生建立音、形、义的联系,尤其不要忽略“意义”的教学,最为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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