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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刘良:用专业还原真相

2020-06-11肖婷婷

华声 2020年5期
关键词:法医遗体尸体

肖婷婷

每次进行遗体解剖前,法医刘良总会先给逝者鞠个躬,才会拿起手术刀。2月16日深夜1点半,在金银潭医院临时改建的“解剖室”里,他弯下腰,心里默念着: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很久了,还是不愿起。最后,年近六旬的他直起腰杆,开始进行新冠肺炎患者的首例遗体解剖。

截止3月11日,刘良已主持解剖10具遗体,占全国新冠肺炎患者遗体解剖数的3/4以上。

作为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法医系系主任,刘良从业37年,解剖过的尸体上千具,其中不乏一些疑难重大案件的协助侦破工作,如湖南湘潭黄静案、山西讨薪案、聂树斌案复查等,业界称其为“法医界福尔摩斯”。

工作之外,刘良希望破除法医工作的“神秘化”,他设置网上答疑窗口,教过的学生遍及全国各地公安系统,连网红“法医秦明”也自称是刘良的学生。

现场:每一刀都小心翼翼

第一例新冠肺炎尸体解剖的地點,选在了此次防疫战最先打响的武汉金银潭医院。2月15日晚上9点,刘良接到金银潭医院院长张定宇的电话,说首例解剖可以做了。

早在等这个电话之前,刘良团队已经做好了十足的预案,包括谁操刀、谁做后勤保障、手术后怎样自我隔离等。在人员选择上,刘良也深思熟虑过,以往都是老同志、老党员先上,但这次的新冠病毒明显更喜欢“欺负”老同志,所以中青年骨干被推上了解剖台。

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模拟,箭在弦上。2月16日凌晨一点,全副武装进场前,刘良意识到还是“轻敌”了。

手套三层,口罩外面套面罩,最后再罩上密不透风的一层防护服,刘良马上感觉到身体热量由内而外开始蒸腾起来,眼镜、护目镜也朦胧起一片水雾。不到5分钟,还没正式进场,他就已经满头大汗。

和刘良一起进场的还有另外两位法医,按照预案,由刘良和其中一位操刀,剩下一人当助手。

由于武汉没有符合要求的P3(实验室的生物安全级别)解剖室,操作间只是金银潭医院一个相对独立的手术间。他们事先准备了很多可以吸掉血水的毛巾,装尸体的袋子已经过防水测试,确保血水不会流出来。操刀手法必须轻柔,以防在开颅时有骨粉漏出。面对并不是完全了解的新冠病毒,他们每一刀都小心翼翼。

解剖工作进行到一大半,意外发生了。58岁的刘良毕竟身子骨不比从前,多重口罩造成的呼吸不畅,加上防护服内里早已湿透一片,周身的不适让他仿佛产生了高原反应一般,心慌、气短、头晕,进而引发低血糖。他实在无法继续坚持,把手术刀转头交给了身旁的助手。

平时从解剖、取样再到缝合整个过程,刘良本人的最快纪录是40分钟。这次3个人组合上阵,却足足花了将近3个小时。

3点50分解剖结束。回家没有休息多久,中午11点,刘良再次接到张定宇的电话,又有一例新冠肺炎患者遗体要进行尸检。他再次紧急召集人员,前往金银潭医院。尽管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的尸检也并没有轻松很多。下午4时开始尸检,18时30分结束,又是接近3个小时的“鏖战”。

一天内完成两例新冠肺炎患者尸体解剖,这样的工作强度,刘良第一次体验。当天晚上,他在私人博客上记录了解剖的过程和感受。他明白,这不过只是个开始,后续病理研究可能还需要10天时间,每一步都是在和死神抢时间。

与尸体打交道30年

2016年网剧《法医秦明》的热播,让人们开始聚焦法医这一看似神秘的职业。当尸体被像洋葱一样层层剥开,背后的真相浮出水面。

作为业界公认的“刘一刀”,刘良解剖过的尸体有上千具,经他抽丝剥茧最终沉冤得雪的案子也不计其数。

2004年,湖南湘潭黄静案中,死者尸体先后经历5次鉴定,家属均难以接受,让司法鉴定的公正性遭遇到严重的信任危机。后经包括刘良在内的5位法医学专家反复审阅材料及相关鉴定意见,进行各项检验,最终作出客观公正的鉴定结论,为此案画上句号。

2014年,河南籍民工周秀云非正常死亡案备受关注,民警执法现场的视频爆出,各种猜测众说纷纭。检察院接连推荐了三家鉴定机构,家属均不同意,提出要远在武汉的刘良到场负责鉴定。最终2016年案件判决,很重要的一个依据就来自刘良做出的鉴定报告。

此外还有山西讨薪案、聂树斌案复查等知名案件,刘良都没有缺席。

“我就要刘良负责这个案子!”这句话,恐怕是刘良抵达现场后听的最多的话。

对于公众的信任,刘良深感责任重大。他对这个职业的理解就是——死者的“翻译”,既要有能力也要有职业道德,让真相公之于众。“做法医要顶得住压力、顶得住诱惑,敢把真相讲出来,这是我的使命。”

初入行时,刘良本来学的是临床医学,本科毕业后分配到了武汉协和医院神经内科系。看起来前途似锦,却不是他的兴趣所在。刚好他的一个同学被分配到了法医病理学教研室,而那个同学又死活不愿接触尸体。两人私下一合计,欢天喜地地换了专业。

没想到这次意外“交换”的人生,让他与尸体打了30多年的交道。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法医职业没有得到重视,待遇并不好。为了维持生计,工作之余,刘良不得不去摆地摊、捣腾录像机,甚至还跑去公园里给人量血压赚点小钱。进入新世纪以来,司法系统逐渐对法医工作有了新的认识,刘良由于学历够高、经验丰富,也开始崭露头角。

2012年通过的新《刑事诉讼法》首次加入了“有专门知识的人”这一概念,首次将司法鉴定专家辅助人制度引入到刑事诉讼中来。第二年,刘良成为国内以专家辅助人身份出庭作证的第一人。

2016年,刘良当选CCTV“2016年度十大法治人物”,也是唯一一位获此称号的司法鉴定人。

工作之余,刘良没有忘记将法医职业推广普及。他长期从事法医病理学和法医毒理学教学、科研工作,先后主持18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教育部、公安部等省部级课题,他带出的学生更是几乎“占领”了中国各省市的公安局。

也正是这样的机缘,让刘良和法医秦明有了“师徒之情”。

2014年安徽省公安厅组织全体法医参加一个培训班,秦明既是活动组织者,又是听课者,课下还虚心地向刘良请教了不少问题。而秦明学法医时用到的教材也是刘良编写的《法医毒理学》,这才有了老师的说法。

不论是为侦破案件、处理医疗纠纷,还是此次为确定传染性病毒的真面目,法医的宗旨就是让尸体开口“说话”,“自陈”死因,这是最准确、最公正的手段。希望刘良的这次拼命,能给这场“战疫”行动带来转机。

资料来源:《环球人物》2020年第6期、央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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