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炜君 李雪婵

（广东开放大学教育研究院广东省学习型社会建设协同创新研究中心；广东开放大学学分银行管理中心，广州 510091）

从国际经验来看，建立国家资历框架制度有助于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之间的融通，有助于教育、培训与行业市场之间的衔接，是解决各级各类教育发展不平衡、教育供给与市场需求不匹配问题的关键。2019 年1 月24 日，《国务院关于印发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的通知》正式出台，明确提出要“在有条件的地区和高校探索试点工作，制订符合国情的国家资历框架”。国家资历框架制度之所以能够有效缓解育人机构与用人市场之间的矛盾，主要得益于其中的资历标准设置。在资历框架的统筹下，教育部门、培训机构、行业雇主等利益相关者共同参与制订资历标准，使标准既能得到行业界认可，也能得到教育界认可。教育培训机构再根据不同的行业资历标准来开发相应的课程标准、制订适切的教学内容，从而形成“职业——教育——职业”的闭环，让职业教育从源头上做到“校企合作、产教融合”，培养市场真正需要的人才。国家资历框架的制度理念为现代职业教育发展提供了方向。问题是，各利益相关者要如何参与到行业标准制订的过程中呢？本文梳理了香港资历架构十余年发展历程，重点选取汽车业《能力标准说明》为个案研究，探讨如何在资历框架视域下制订和开发得到行业乃至整个社会认可的资历标准。

一、香港资历架构十年发展概况

资历框架是根据一定标准对各种资历进行开发和分层的工具，其中资历覆盖的范围既可以是囊括了一个国家或地区包括学术资历、职业资历在内的所有资历，也可以是仅仅针对某个教育阶段或行业部门的资历。

香港经过多年的酝酿，于2008 年正式推出了一个7 级的资历框架，资历覆盖高等教育、职业教育和继续教育等领域。香港政府构建资历架构的初衷是为市民打造一个终身学习的平台，提升从业人员的劳动竞争力，促进当地经济发展。经过10 余年的实施，香港资历架构目前已进入平稳、有序的发展阶段，并取得良好的社会效益。截至2018 年底，香港资历架构先后在23 个行业中成立了22 个行业培训咨询委员会（注：其中美容行业与美发行业合并成立了美容美发行业培训咨询委员会），咨询委员会主导制订了各行业的《能力标准说明》和配套教材、协助勾画进阶路径和职业资历阶梯，覆盖香港超过一半的劳动人口。其中，有15 个行业推行“过往资历认可”机制，并通过该机制为27000 名香港从业人员颁发了48000 张资历证书。在香港资历名册上，有8260 个得到质量保证的、经过资历架构认可的资历及课程供市民选择。

香港资历架构之所以能在短短十余年时间取得如此成就，以下几点经验值得借鉴。第一，具有明确的立法保障。香港立法会于2007 年5 月2 日通过《学术及职业资历评审条例（草案）》，其中第3 条提出“局长须设立和维持一个包含资历级别结构的架构，称为资历架构”，“资历架构须在局长指明的合理时间及于局长指明的地点，以局长指明的形式供公众免费查阅”，这为香港资历架构及其相关机制的建设提供了法律基础。该条例（香港法例第592 章）于2008 年5 月5日全面生效，意味着香港资历架构正式推行。第二，设有专门的负责机构。2007 年10 月1 日，《香港学术及职业资历评审局条例》（香港法例第1150 章）生效，依据该条例，“现设立一个名为‘香港学术及职业资历评审局’的法人团体”，主要为香港的教育机构、评估机构、进修计划等提供评审考核及顾问服务，同时也为个人资历提供审核。2009 年6 月，香港特区政府教育局成立资历架构秘书处，作为执行单位负责整个资历架构的实施，包括制订资历架构的政策、发展规划，及对外联络、宣传等事宜。第三，具有充足的经费保障。为了保证香港资历架构的正常运行，香港政府于2014 年拨款10 亿港元设立资历架构基金，2018 年3 月又再次注资12 亿港元，专款专用于持续推行资历架构的相关工作，包括评审资助计划、课程发展资助计划、资历名册资助计划、“过往资历认可”资助计划等。第四，高度重视资历的质量。完善的质量保障机制是香港资历架构成功运行的一大基石。为了让资历架构中的资历能得到社会的认可，所有资历都必须具备较高的质量且达到资历架构标准，为此，香港资历架构采取严格的质量保障措施，其中学术资历主要由拥有自行评审资格的高等教育机构（如香港大学）进行评审，职业资历则需要通过香港学术与职业资历评审局评审，方能登记在资历名册中。

二、香港《能力标准说明》的开发

香港资历架构将资历分为七级，由基础的第一级至最高的第七级，涵盖学术、职业专才及持续维修的资历，并提供衔接阶梯。所有经过资历架构认可的资历都有规范的资历名衔。在香港资历架构中，除去表面所看到的资历层级和资历名衔外，还内含资历标准、层级标准、资历学分等多个概念，以及资历进阶、学分转换、资历认可等多种机制，它们共同构筑起一座终身学习“立交桥”，方便不同年龄、有着不同需求的各类人群选择适合自己的途径来提升个人竞争力。

资历框架之所以能够协调育人与用人之间的矛盾，主要在于拥有受到教育和行业部门共同认可的资历标准。在一些国家资历框架中，资历标准也被称为资历描述符，它是针对每种具体的资历背后所代表的成果的一种标准化的描述。资历标准从内容上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基于输入的，是对获得该资历所需要的课程周期、学习地点、学习类型等进行规定；一种是基于结果的，即描述学习者在获得该资历时知晓什么、了解什么和能做什么。香港资历架构中的资历标准属于基于结果的资历标准，被称为《能力标准说明》，不同行业的《能力标准说明》记录了行业从业人员在不同的工作职能范畴下所需要具备的技能、知识及成效标准，使其可胜任相关工作。

截至目前，香港已经开发了22 套行业《能力标准说明》。归纳起来，《能力标准说明》的开发流程可分为五个阶段。

第一阶段：环境扫描。在这一阶段，专业撰写人要针对行业的现状及未来发展，进行整体的环境分析，包括对行业发展所面临的政治、经济、科技、社会等各种环境做出精准的判断。在环境分析的基础上，专业撰写人还需通过查阅行业发展报告、拜访业内人士等各种方式搜集详实的数据并加以分析，从而拟定该行业的主要职能范畴，进而勾勒出从业人员在业界之工作岗位的进阶路径。

第二阶段：职能描述。这一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制作“一图一表”。行业是指从事国民经济中同性质的生产或其他经济社会的经营单位或者个体的组织结构体系，如物流行业、餐饮行业、金融行业等。每个行业可以细分为几个主要的门类，每个门类下又涵盖为数众多的职业，不同职业对应不同的职能要求，因此，专业撰写人首先要勾画出一个行业宏观的“职业图”，明确在该行业中存在哪些主要门类，每个门类又包含哪些主要的职业范畴。每个职业范畴下设有不同的岗位/工种，专业撰写人要进一步针对每个岗位/工种所需承担的具体职能、任务制作“职务表”。①

第三阶段：撰写“职务及能力要求”。专业撰写人在“职务表”的基础上，结合不同层级的能力要求，进一步制订出“详细职务表”。②不同国家（地区）资历框架对能力要求的维度各有不同，就香港而言，其能力要求主要分为知识、操作及态度三个维度。

第四阶段：制订《能力标准说明》。在“详细职务表”的基础上，拟定所有能力单元的详细资料，并配以资历层级、建议学分以及评审指引，最后形成《能力标准说明》草拟本。一般而言，写入到《能力标准说明》中的“能力单元”（unit of competency）具有固定的标准格式：包含名称、编号、应用范围、层级、学分、能力、评核指引、备注等八项内容。

第五阶段：业界咨询及独立调试。在这一阶段，行业咨询委员会将召开简介会，由专业撰写人在会上向业内人士介绍《能力标准说明》草拟本，并就“能力单元”的内容广泛咨询业界，参考业界的反馈意见进行修订，最后由咨询委员会通过并向社会公布正式版本的《能力标准说明》。

三、香港汽车业的《能力标准说明》

接下来，我们以香港汽车业为例，具体来看其《能力标准说明》是如何开发的。鉴于香港本地并不生产汽车，因此，这里的汽车业被限定为汽车销售及售后服务，而不包括汽车制造。以汽车维修为例，目前全港有2800 余个汽车维修工场，10000 余名汽车维修技工，汽车维修资质对行业发展非常重要。经过前期的调研与沟通，利益相关者一致认为香港汽车业有着大量的岗位培训需求，同时，行业内也形成共识，认为需要通过资历架构对全香港的汽车销售及维修资质进行质量保障和认可，以提升业界水平和形象。

2005 年12 月，香港汽车业行业培训咨询委员会正式成立，并开始着手制订汽车业的《能力标准说明》。当时的专业撰写人由香港职业训练局担任，历经4 年时间，于2009 年正式发布香港汽车业的《能力标准说明》。在制订行业标准过程中，专业撰写人遵循步骤，首先对本地汽车行业市场的整体环境进行了全面扫描，走访了与汽车相关的各类企业、商会、专业团体等，在对搜集而来的详实数据加以分析的基础上，拟定香港汽车业所涵盖的4 大主要职业范畴：即营运、销售、维修及零件管理。接着，专业撰写人结合本地实际并在参考不同国家（地区）相关行业分类标准的基础上，进一步从四大职业范畴中细分出16 个主要的岗位/工种。（见图1）

图1 香港汽车业门类/职能范畴图

表1 “应用汽车检测专用仪器和设备”能力单元示例

细分出16 个岗位/工种之后，专业撰写人会针对每个岗位/工种，列出其所需的能力要求，并配以名称、编号、资历层级、建议学分、评审指引、备注等指标，最后开发出228 个“能力单元”。③表1 是汽车维修与检测岗位从业人员需具备的“应用汽车检测专用仪器和设备”“能力单元”。

四、结语

相比传统的职业教育培养模式以教育机构为导向，资历框架视域下的新型职业教育更侧重以行业需求为导向。因为只有雇主才最能明白自身所在行业对劳动力的技能需求与更新，资历框架制度鼓励雇主参与到资历标准设置中，并资历标准倒逼职业教育及培训改革，最终实现与市场无缝对接。

香港实施的《能力标准说明》对行业发展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经过资历架构认可的行业资历也获得了广泛的社会信任。从香港的成功经验来看，以下四个方面值得关注。首先，找准专业撰写人。香港的做法是：在行业的龙头企业、中小企业、商会、工会、专业团体中遴选出雇主、雇员、专家、行业代表若干名，成立行业培训咨询委员会，再由咨委会负责组建专业撰写人团队，对专业撰写人的基本要求是必须对本行业有着深度了解，且在业内具有相当的知名度和权威性。其次，秉持以能力为本的撰写原则。顾名思义，《能力标准说明》是对业界能力所需达到标准的说明。在撰写的过程中，首先要明晰能力的概念，相比某个企业、公司中的某个岗位/工种的所需要的能力，行业能力的概念更为宽泛，是指在一个国家或地区层面，需要胜任某个行业中的某个岗位/工种所需具备的能力。换言之，《能力标准说明》中的能力既有特殊性，也有普遍性。在撰写《能力标准说明》时，应该以行业中的不同岗位/工种为逻辑出发点，将不同岗位/工种所普遍需要的能力进行分拆，直至细分到最小单位，最终以能力单元的形式展示出来。第三，语言表达突出前瞻性、共通性、可持续性。《能力标准说明》的最后成文，还需要对语言不断锤炼，要做到表述精炼。考虑到“能力单元”是针对整个行业，而不是某个具体企业的岗位，不宜对能力要求中的细节进行过于具体的描述。同时，鉴于资历标准一经制订，会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使用，所以在开发时还需要有前瞻的视野，要考虑到资历使用的可持续性。最后，要定期更新，做到与时俱进。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行业的进步，不同岗位/工种所需要的能力也在不断的变化，同时，行业市场也会对资历标准的使用给予各种不同的反馈。鉴于此，《能力标准说明》的制订不可能也不应该一步到位，而必须是一项长期的、不断完善的、需要阶段性更新的工程。

注 释：

①②香港采用的“职务表”（包括“详细职务表”）是从英文中的Functional matrix 翻译而来。这里，“职务”的内涵并不是现代汉语中对“职务”一词的理解，而更近乎类似于现代汉语中的“任务”一词。“职务表”描述的其实是每个主要岗位所面临的主要任务，“详细职务表”则是对每个任务所需要的能力的更详细的描述。

③2017 年，香港汽车业咨委会委托香港汽车工业学会作为专业撰写人，对首套《能力标准说明》进行修订与更新，新版本的《能力标准说明》对原有228 个能力单元名称及内容进行了调整，现有能力单元总数为261 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