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 欣

1930年9月，陈大章出生于北京一个书画世家。他早年以工笔人物画见长，其《仕女图》《婴戏图》《百子献寿图》，很早就被人收藏；后专攻山水画，无论是青绿山水，还是水墨山水，均取材广泛，笔墨酣畅，意境高远，独树一帜。他的青绿山水富有创新，融入工笔技法，勾以金线轮廓，画面气韵生动，色彩艳而不俗，被评论界称为“金碧青绿山水”“大章皴法”。他的水墨山水则大气磅礴，气韵生动：泼墨大胆，有大千之致；林泉流韵，似石涛风神。

说起来，陈大章祖上其实是移民北京的“新京人”，其祖原先在浙江绍兴经营瓷器，后北上进京，专做宫廷青瓷营生，在南皇城根下置办了殷实的家产。陈大章倒是地道的北京人，在皇城根下呱呱坠生，操一口纯正的“京片子”，从小养鸽子、提鸟笼、斗蟋蟀、放风筝、驯鹞鹰、玩票房，并由此“玩”成了一个国画大家。不过，这样的“玩”其实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另一种说法。

陈大章爱绘画，从小就跟在叔叔陈林斋后面“涂鸦”。陈林斋这名字，老一辈的北京人都很熟悉，京城著名工笔画家，专事故宫古画复制。正是由于叔叔的缘故，陈大章才拥有得天独厚的机会在故宫艺海里徜徉，有大量的古本名画供他观赏和临摹，从而练就其扎实的“童子功”。他15岁就在荣宝斋挂笔单，也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个人展销会，那是荣宝斋给大艺术家们的特殊待遇，为一个15岁的孩子挂笔单，这在荣宝斋属于“破天荒”。

《泰山长寿桥》陈大章

陈大章十几岁时家道中落，为了帮助父亲养家糊口，他摆烟摊儿，做小买卖。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对绘画的追求，一手拨算盘，一手握画笔。老舍先生把他叫作“苦孩子”而收为义子。京城是丹青国手云集的地方，陈大章有机会在大家之间行走、求教，并先后得到齐白石、陈半丁、吴光宇、胡佩衡、陈少梅等人的指导，耳濡目染，得益匪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画研究会成立，齐白石任会长，副会长有叶浅予、王雪涛、黄均，而陈大章则是年龄最小的一位常委。他那时才21岁，往长须白眉的丹青国手丛中一站，显得又小又稚嫩。

陈大章原本打算在考古挖掘、临摹墓室壁画和名画复制的道路上走下去的，可是有两位名人建议他说：“你还是去历史博物馆吧，在那里可以学到更多的历史知识。”于是，在他们的举荐下，第二年陈大章便被调进中国历史博物馆美术部，负责展览设计、古画临摹和绘画创作，这一干就是几十年。这两位名人，一位叫沈从文，一位是郑振铎。

在中国历史博物馆，陈大章多次参加考古发掘，对古画和壁画进行了大量临摹和复制。他复制了一批历史人物画像，如汉武帝、武则天、努尔哈赤，以及大批宋徽宗的花鸟画等，为中国历史留下了重要见证。王冶秋赞誉他是临摹古画的专家，连他自己都说，如果没有扎实的“童子功”，还真难以胜任这些工作。

大凡名家出道，均以临摹为始，进而阅览人间沧桑，踏访名山大川，眼达宇宙，胸罗珠玑，方可融人生感悟于画面，化世事人情为意境。陈大章走的也是这样的艺术之路，而且颇有心得。他说：“临摹古人，是学习古人的技巧、揣摩古人的笔意，画家光有笔墨还不行，还得有生活、有社会责任感、有时代精神。”陈大章七上黄山，四登泰山，在三峡的崇山峻岭之间跋涉，胸中装就山水林壑、松风晨露。他25岁那年去泰山写生，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写生，渴了，掬一捧山泉；饿了，啃一口干粮，用了四天才攀上玉皇顶。这次写生，陈大章创作了一大批以泰山为题材的作品。

晚些年，他喜欢画白梅，在传统红梅、墨梅、粉梅、蜡梅的“梅派”艺术流派中再添一朵奇葩。陈大章画白梅，源于对一位伟人的深切怀念。那是1976年，周总理逝世，曾在总理亲自关怀与指导下为国家重要国事在钓鱼台国宾馆布馆的陈大章觉得，只有白梅才能表达对总理高风亮节精神的敬仰之情。于是，他连夜创作了一幅《白梅图》。1988年，陈大章又精心为周恩来总理九十周年诞辰创作了巨幅《白梅图》。邓颖超看完后说：“（作品）能够体现周恩来的本质和精神面貌。”自始，陈大章就把画白梅视作艺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潜心研究，终于探索出“没骨点染法”。他常常在数枝苍虬向上的梅枝上，用白粉洒染出花瓣，再施金粉勾出花蕊，背景衬以朦胧月色。白梅，冷月；清香，冷艳。“冰肌玉骨难写真，不染人间半点尘。因遣暗香邀素月，留得疏影作诗魂”。陈大章常常在白梅图上这样题识。这也成为他画白梅的一种风格。

退休后，陈大章勤奋绘画，刻苦钻研，曾创下月绘300幅的纪录。晚年时，他仍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地说：“别看我80多岁了，我不服气。我还要画，一定要画出点儿好东西。”

《梅竹二友图》陈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