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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是与人类并行的精灵

2020-04-02谢玲

阅读(中年级) 2020年2期
关键词:牧羊犬蒙古草原

谢玲

2019年深秋的一个午后,我又一次踏上了开往浙江武义的高铁——首届“蒋风儿童文学奖”颁奖典礼将在这座“童话小城”举行。

距离上次去往武义“童话书屋”采访童话作家汤汤,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此行我将采访首届“蒋风儿童文学奖”青年作家奖的获得者、来自呼伦贝尔草原的蒙古族作家黑鹤。

黑鹤,是中国当代动物小说代表作家,全名“格日勒其木格·黑鹤”。格日勒其木格是原名,黑鹤是笔名。照片上看,黑鹤极富蒙古族特质,身材魁梧高大,面庞棱角分明,穿着宽大的蒙古袍,戴着极富民族特色的金属耳环,扎着长长的马尾辫,脚上则蹬着一双厚重的蒙古靴,俨然一位典型的蒙古大汉。

这位外表粗犷、彪悍的蒙古汉子,却有着极其丰富、细腻的内心。从2003年至今十多年时间里,黑鹤创作了许多優秀作品,先后荣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等多种奖项,有多部作品被翻译成十余个语种译介到国外。2019年,小说《黑焰》又获得了第三届“比安基国际文学奖”小说大奖。

列车高速行驶着,眼前这飞驰的景象,使我仿佛看到在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在丰盛、茂密的牧草中,格日勒其木格·黑鹤正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飞驰而过,身后紧随着的,是他特别钟爱的高大、凶悍的蒙古牧羊犬。

这潇洒的身姿、娴熟的动作,以及骑在马背上昂首回眸的激扬神情,不由得令我感叹,黑鹤之所以能写出一部部风格鲜明的动物小说,这其中分明烙印着作家个人生活、成长的印记。特殊的成长环境、生活背景,使他的作品具有了极强的感染力,黑鹤也因此被称作“自然之子”“草原之子”。

浮想联翩中已不知不觉到达武义。当我来到入住的宾馆时,天色已黑。灯光明亮的宾馆大厅里,人群中一个特别高大的身影立即吸引了我的目光。对,没错,他就是黑鹤!眼前的黑鹤,一身休闲装,标志性的马尾辫垂在后背,与照片上的形象相比,更多了些时尚味儿。而当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时,那略带东北口音的浑厚男中音,则让人分明感受到阵阵浓郁的草原气息。

第二天从上午九时开始,黑鹤先是参加颁奖典礼,接着是他的作品研讨会;简单的午餐后,即驱车前往“童话书屋”给小读者们做一场讲座;傍晚,又赶去金华与浙江师范大学的学生们互动交流。一场接着一场的活动,紧张、紧凑的工作节奏,使得我对黑鹤的采访,只能跟随他转换不同的场地,见缝插针式地随时进行。

作为一位蒙古族作家,黑鹤对草原和动物有着强烈而深厚的感情。他发表动物小说,总会在作者简介里写上“在草原与乡村的接合部度过童年时代,与两头乳白色牧羊犬相伴”。

记者:作家的创作,很大程度上与其个人生活经历息息相关。尤其是儿童文学作家,童年记忆往往成为作家的创作源泉。

黑鹤:的确,我幼年、童年在草原生活的那段经历,是我成长过程中最为重要的一段时期。四岁至八岁期间,我是在草原上度过的。你看我现在一米九多的个头,人高马大很强壮,幼年时我可是体弱多病的。当时我父母听了医生的建议,把我送到空气清新的内蒙老家,由外祖母抚养。刚被送到草原时,一看我就是城里来的孩子,与穿着蒙古袍的大人、小孩站在一起,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记者:这种陌生的感觉应该在外祖母的关爱、呵护下很快消失,并逐渐熟悉、适应起来吧?

黑鹤:刚开始,没有一个蒙古孩子愿意跟我玩,因为我没穿蒙古袍。我向外婆哭闹,想要一套蒙古袍。外婆安慰我,让我耐心等一等。终于有一天早晨,突然,外婆一把把我从睡梦中拉起来,我睁开眼,一顶蒙古帽、一套崭新的蒙古袍、一双小马靴,还有一把镶着宝石的小腰刀就在我面前。我一下子兴奋起来,在大人的帮助下,迅速穿上了这套新衣裳。惊喜还没结束,当我走出蒙古包,就看见舅舅牵来了一匹小马并告诉我,这匹马以后就属于我了。然后,我被扶上马,在大人们的牵引下绕蒙古包顺时针走了三圈,众人欢呼,见过的、没见过的老一辈亲戚们盛装而至,拥抱、亲吻我,并给我送上了礼物。

记者:这是多么隆重、热烈的场面啊!在您的童年故事里,提得最多的是两只乳白色牧羊犬,它们跟您是怎样一种缘分呢?

黑鹤:刚到草原不久,一天,我偶然看到一个人骑马而过,胸前的蒙古袍大襟处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狗脑袋。我赶紧追上去问,小狗哪儿来的?这人告诉我,附近小镇铁匠家生了一窝小狗,怀里的小狗是从他家要来的。我立刻跑去找舅舅,央求他陪我去要小狗。舅舅带着我骑上马,一路狂奔到铁匠家。主人答应我,可以把最后两只牧羊犬幼崽都带回家。记得那是个干爽、温暖的草原黄昏,我抱着这两个小小的生命,感觉自己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记者:这两只牧羊犬陪伴您度过了难忘的草原时光,它们一定给了您许多快乐、美好的回忆。

黑鹤:与两头牧羊犬朝夕相处的日子,是我在草原生活中最闪亮的时光。我与它们几乎是形影不离,每天总是和它们一起在草原游逛。它们可以根据我的手势做出坐、卧、原地弹跳等动作,也可以在我的大声号令下轻松越过1.5米高的土墙。我喜欢看它们跃上墙挺拔地站立在上面,久久地向远方凝视,这时,我会情不自禁大叫一声它们的名字,它们就从土墙上飞身而下,扑过来,高高跃起。

记者:您与两只牧羊犬的故事真是太有趣了!您现在还非常想念它们吧?

黑鹤:它们太高大了,遗憾的是我离开草原时没能带走它们。记得在火车站离别时,当车厢门、窗关闭后,它们一次次努力想要跳上火车,但又一次次滑落,着急地用爪子抓挠火车车皮,我真切地听到了它们抓挠火车车皮的声音,那种刺耳的声音,直到今天,我偶尔还会在梦里听见。在我离开后,它们每天穿过草原走很远的路去车站等我,它们相信我从哪里离开,一定会从哪里回来。这种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感受刻骨铭心。

黑鹤反复说,他整个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应该是在童年时期基本形成的。而多年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童年时期经历的那种粗粝的生活,以及后来遇到的一些人和事,都成为他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和创作素材。

记者:对很多孩子来说,您的童年就像一个传奇。

黑鹤:我一直认为,我的童年生活其实就是在草原生活的那四年。草原很辽阔,随意一看就可以看到地平线。那时我会想,地平线很遥远,地平线后面有什么?所以我就經常骑着马在草原上迎着地平线奔跑。那时,草原上丰茂的牧草浩瀚无边,像绿色的海洋。站在草原上,牧草可以没过我头顶。骑在马上,双手松开缰绳,我稍稍侧身就能够触摸到草尖。黄昏,我的外祖母必须站在高处喊我回家吃饭,因为她看不见牧草中的我。

记者:这样的童年生活让您深深留恋,以至于您八岁离开草原回到城里,还经常讲给同学们听。

黑鹤:童年在草原生活的四年,我不仅拥有自己的牧羊犬和马,也养过其他很多动物。我跟我身边的同学们讲,我在草原上养过两条像狮子一样漂亮的牧羊犬,它们特别凶悍,能够把狼咬死叼回来;我告诉他们,我在草原上曾经救助、饲养过小狼、小鹿、小野兔、受伤的天鹅和大雁……但是我的同学们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生活,他们不相信,认为我是骗子。那时我根本无法说服他们,感到特别孤独。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写作是一个很好的表达途径,就这样,我走上了写作的道路。

记者:可以说,您在小学时就爱上了写作,并表现出写作特长。

黑鹤:从草原回到城市,草原上的自由和无序不见了,这让我感到憋得慌。于是,我把那些动物故事全写进了作文里,要求写800字的作文,我总是一口气写3000多字。直到有一天我的语文老师找我谈话,他说,你这么能写是好事,可你想想,如果考试的时候你写不完,拿不到分不就可惜了吗?咱们以后就写1000字好不好?我想想,觉得老师说的有道理,就接受了。直到现在我还常常想起这件事,想起这位语文老师,当年如果他批评、打击我,说不定我会一气之下没有了写作热情。

记者:这位老师看到了您的写作特长,并保护了写作积极性。

黑鹤:其实在成长过程中,有不少像这样令我难忘的人。比如我的母亲,她是个爱读书的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物质还比较匮乏,我母亲每个月都会从家中微薄的工资收入中省出一点钱,给我购买书籍,并且一有空就陪着我一起读。就是在那时候,我读了比安基的《森林报》、艾特玛托夫的《白轮船》、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卡彭铁尔的《人间王国》……这些书给了我最初的文学熏陶,为我日后的创作打下了良好基础。

记者:在创作中,有没有哪位作家对您产生过很大影响?

黑鹤:大概九岁的时候,我得到了一本书——《阿尔沙克的秘密》,作者是维塔里·瓦连季诺维奇·比安基。小说的发生地在俄罗斯广袤的森林和无边的草原,主角是猞猁、驼鹿、猎隼、狼、熊等动物。这本书向我展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让我开始思考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我记得在读完这本书的时候,一瞬间我的脑海里跳出一个想法——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像比安基一样的作家,写出像比安基一样的作品来。

黑鹤的作品洋溢着北国气息,表达了对生命的敬畏与关爱,将动物的野性与灵性、强悍与温驯表现得栩栩如生、淋漓尽致。童年的草原记忆,不仅散落在他的作品当中,更是他如今生活的原点。

记者:您作品里很多精彩、感人的故事,读起来特别打动人,这些故事是您亲身经历的吗?

黑鹤:动物小说是以动物为主要角色的小说,而小说都是杜撰的,但是有一点我认为很重要,就是细节一定是真实的。比如有时候,草原上那些老辣而聪明的动物,会利用被雪覆盖的路况捕杀猎物,小说《狼辙》说的正是一只看起来瘦弱的狼,是如何利用被雪覆盖的车辙绊倒身强力壮的马,一次次将它们变为囊中之物,完成以弱胜强的巧猎。这是真事,是我去采访调查的时候,牧民们告诉我的。

记者:您的作品主要写蒙古大草原,以及生活在草原上的少数民族和各种动物,您想通过这些作品带给读者一些什么思考呢?

黑鹤:我认为动物是与人类并行的精灵,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我写小说就是想让读者知道,除了城市,其实仍然还有荒野。在荒野之中,人类和其他生灵是可以和谐共处的。我希望在我的作品中,达成人类与自然的和解。或者更简单些说,如果一个孩子读完我的书,能够感受到吹过草原与山脊的风,也就足够了。

记者:直到现在,您每年至少有三四个月时间是在草原度过的。

黑鹤:很多知名作家都有自己的写作大本营,我在草原上也有一个创作基地。我现在在呼伦贝尔草原上的陈巴尔虎旗生活,这里是中国公认的最好的草原。仔细想想,我现在的生活似乎就是在复制曾经的童年生活。我在草原上建起我的营地,营地里安静,我在营地里写作,不会受干扰。

记者:说到写作,很多小学生都有畏惧心理,您有什么方法和秘诀吗?

黑鹤:我始终觉得,真正的写作并不是靠开头怎么写结尾怎么写这些写作技巧来完成的,而是应该具有独特的思维和表达方式。一个孩子拥有写作能力,仍然是建立在足够的阅读基础之上。当然,写作还来源于生活,来源于强烈的表达愿望,这就需要做生活的有心人,并不断提高想象力和创造力。

这是作者的动物小说荟萃。书中展现了自然中人类和动物并行共生的图景,收录的图片与文字珠联璧合,构成了森林中诗一般的意境。在震撼心灵的同时引发了我们对自然与生命的思考。

哈拉和诺亥是两头黑色牧羊犬。它们在地洞里吃掉了另外七只狗崽,成为幸存者。它们有着一样的梦想——成为真正的牧羊犬,延续牧羊犬高贵的血脉。它们的求生过程既血腥又悲壮,却也由此造就了它们钢铁般的身躯和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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