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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留武汉太久,他们怎么办

2020-03-27刘郝

南风窗 2020年7期
关键词:艳红日子订单

刘郝

“离开武汉的日子又近了一天”,但如今,这还只是一种抽象意义上的接近。因为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在哪一天,他们能够从安置点、酒店或者和亲友挤了很久的房间里走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武汉。

等待不再是遥遥无期的。但由于太长时间内看不到明确的希望,而经历一种心理上“暗无天日”的煎熬,所以即使现在,他们对于时间的感知并不指向未来,仍是专注于过去。

这群滞留在武汉的外地人,不会太过注意当天的日期,也不知道当下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们只会告诉别人,“57天”或者“61天”这样的数字—这代表他们困在武汉的日子长短。

“我想回家。”面对别人的关心或质疑,无论是还有四十多天就要生产的孕妇、治疗耽搁两个月的肿瘤病父亲、即将面临父亲离世的女儿还是刚满五岁的小女孩,他们最先回应对方的往往都是这四个字。

网络上有一句接一句的质疑,“你们在武汉也有吃有喝,其他武汉人也是一样在家隔离,有什么好折腾的?”

“这么大的困难面前,和家人在一起才会有安全感。”而陷在武汉城内,他们中的大多数连一句面对面的亲友问候都得不到。

即便因探亲滞留武汉,日子久了,七八个人挤在狭小的屋子里,也早已摩擦不断,“寄人篱下,醒了,连上厕所都得先顾着人家,轮到自己敢去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3月18日下午,在一个满500人“滞留武汉的外地人员”微信群中,有人丧气地说,“有命离武汉,大家以后不要来这个黑暗的城市了。”

“这完全不是温饱层面的问题。”对于不少事业有成,或者借贷累累的人而言,武汉外面的世界,寄托着他们生计甚至生存的全部希望。

再往后拖,离开武汉的那一天,可能就是“生活的路都断掉的那一天”。

生 存

外面逐步复工了,山西吕梁人张建路却快要到破产的地步。年前,他刚刚投资建成一家有70多个工人的建材厂。

“一年之计在于春”,但他怎么也没想到,1月22日探亲到达武汉后,等待着他和家人的却是一个最为艰难的春天。

计划中,这本是他事业腾飞的第一个年头。去年秋天,在建材行当摸爬滚打七八年,张建路才和朋友们投资建成这家股份制企业。运营三四月,厂子拿到足可以维持生产一年的订单。未曾想,刚刚投产的第一个春天,当头一棒就是客户一个接一个地取消订单。

张建路回不去。作為法人,所有重要的材料都离不开他的亲笔签字,另一半新招的工人全等着他去指挥和安排。生产型企业,“领头人必须在场”。

3月10日吕梁复工,早在这之前,张建路就已通知70多个工人按时返岗。他曾以为,到那个时候,自己也能“被放出去”。

但眼前,订单和生产断掉,工厂面临的威胁就是倒闭。

工人现在只能拿到2000元月工资,而年前,这个数字是1万。14日,是银行还贷日,过期了,但工厂拿不出钱来。没有张建路的签字,也不可能拿到别的贷款。投资近六千万元的建材厂,正在以“一个月损失七八十万元”的速度吞噬着他。

工人闹着发工资,再不行就要换厂。张建路也明白,工人都没什么存款,靠着每个月的工资现拿现用。没有钱,他们只能走。

到月底,再还不上贷款,这家企业就要被银行列入失信名单。到年底,都不可能再有什么新订单。客户的建设项目都是从头至尾的,没在项目开始前按约交付建材,中间就不可能再有任何重签的机会。

“一夜回到十年前。”张建路和《南风窗》记者说,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奋斗这么多年,刚要有些气色,就要推倒重来,从零开始。

电话一个接一个,要他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但这些都需要面对面处理,或者需要资金的支持,他接起电话的时候越来越少,“根本没有办法去回复”。

“看似是耽误了两三个月,但实际上,一辈子的事业都被毁了。”对于张建路而言,这几乎已经是他和家庭的“绝境”。

疫情开始前,张建路妻子在武汉早产,生下家中二胎。一家四口租住在武汉的屋子,房租缴纳难以为继。

1月份,他们请求房东减免1000元租金,得到慷慨的答复。这个月,租金已交不出,24小时里,房东间隔发了四条催租微信,张建路和妻子迟迟没法回复。

摆在生存问题面前,所有的困难,都只有一个解法,那就是“回去”。回去,几乎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但目前这绝无可能。

32岁的湖南衡阳人谢艳红的要求更低,她只需要“离开”。离开湖北,回家,或者去其他城市继续打工,都行。再这样下去,她连每天的一顿饭都成了问题。

困在武汉酒店的日子里,父亲右臂术后一个月,痒到受不了,要拆线,她在房间里一点一点亲手做完,“刚开始很怕,不敢见到出血,做完就轻松了”。

1月15日,她平生第一次来武汉。此前,她一直在广州一家电子厂打工,辞职后,想着离家近一点,能时不时回去看看放在家里的孩子。

“真的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就近选了个大城市。”年关在即,谢艳红坐火车来到武汉,想避开年后求职热,先找到能接着打工的地方。

沿着武汉街头,她一家一家店面看过去,门口有招聘启示,就留意一番。20日,她“听说有流感,新闻里讲过可防可控,就没在意”,23日上午10点,武汉正式封城,她躲到朋友空着的屋子里去,一个人再没敢出社区一步。

没来前,谢艳红已有五六千元负债,这一次,她又找姐妹们东借西借。三四天就要从社区团购一次食物,花费一百元出头,日子久了她买不起,一天只吃一顿午饭,五十多天来蔬菜只吃过白萝卜、红萝卜和土豆,从没吃过肉,“馋了就吃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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