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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板桥绘画中的“形式美”浅析

2020-03-01崔少雷

流行色 2020年11期
关键词:形式美墨色郑板桥

崔少雷

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上海 200444

郑板桥(1693年——1766年)是清代 “扬州画派”的代表人物,其绘画自出机杼,以风格独特而著称,与他的诗文、书法合称“三绝”,是中国文人绘画史上的一座高峰。郑板桥的绘画蕴含着丰富的思想情感和人文内涵,他的绘画以兰、竹、石为主,这些题材皆是传统文化中“比德”的意象,因而皆可看做作者心灵的外化,情感的寄托,他在画中题写道“介于石,臭如兰,坚多节,皆易之理也,君子以之” ,正是所谓的“一枝一叶总关情”。而今天我们直观他绘画的“形式语言”,抛却具体的物象和内涵,将其作为抽象性的形式因素来观看,又可以清楚地发现,这些作品中还包含了一种纯粹之美——形式美,作品中的一笔一画中无不体现着作者的“匠心”。

一、“线面相合”之美

郑板桥的绘画,无论是数尺的巨幅,还是方寸的册页,皆以书法的笔法写就,可以称作“以画为书”。因而,无论是竹节、还是怪石、兰叶,皆可看为书法“线条”的表现。纷繁芜杂的笔触,都可以归纳为不同的形态和力度的线条,是中国传统“以线造型”手法的精彩演绎。虽然其绘画语言都可以最终归纳为线,但不同线条给人的视觉感受毕竟不尽相同,从形态上来看,有一些也可以将其理解为“面”的元素,比如肥壮的竹叶,短促圆润的苔点、以及一些石头皴擦的肌理。从这个意义上讲,郑板桥的绘画,便可以看作是“线面结合”的绘画,带给我们的形式美感是由线面之间的不同搭配组合而成。

从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的郑板桥《兰竹石图》(图1)立轴来看,画中的兰叶姿态可谓“一波三折”,在婉转流畅中包含着行草书的意蕴,是一种一目了然的线语言。而圆润、丰满的竹叶,在相互的叠加、交错中,占据了一定的空间,又形成了异常丰富的“面”的形态。石头轮廓的或曲或直,形成了刚中寓柔的线条,而石头内部不同方向的的泼墨点染,随着生宣纸的渗化,呈现的是不规则的面的形态,给人截然不同的视觉感受。而这些线、面的元素又不是孤立的,是一种有机配合,相互交错的关系。整幅作品在线的刚柔、曲直、粗细、长短之间,在面的大小、方圆、叠加、空白之间,形成了一种丰富的节奏感,一种平仄般的韵律。这种节奏既有其内在规律,又包含了无数的偶然性,可谓仪态万方。在线面的错综变化与组合搭配中,作品的形式美感便生成了[1]。

二、“色墨相成”之美

世人皆知郑板桥的绘画多用墨色写就,往往忽视了画面中的色彩因素。今天我们以色彩构成的视角直观郑板桥的众多作品,则可以对其进行一番新的解读。除了墨色之外,纸张的黄色,印章的红色,皆可看做画面的色彩元素。其绘画之所以呈现出独特的形式美,具有鲜明的文人绘画气质,给观者视觉上的特殊美感体验,一个重要的原因便在于这几种颜色的相互配合,即所谓“色墨相成”。从色彩构成的角度观看郑板桥作品,其绘画中“黑”“黄”“红”三色,皆为最简单质朴的色彩的这几种“原色”的搭配,与西方很多现代绘画有异曲同工之妙。而这几种颜色又不是简单的“原色”,而是具有文化象征的,是文人绘画的典型符号。因而这三种颜色的配合,呈现出的又是一种独具中国特色的形式美。

以现存南京博物院的郑板桥《竹石图》(图2)为例,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画面墨色与纸张底色的黄色,是一种相互依托、相互配合的关系。墨色对黄色进行了分割,而黄色的区域大小、形状各异,相互之间既有对比,又有呼应,与墨色共同形成了一种有序、稳定的色彩构成形式,这便是一种形式美感的体现。更值得一提的是,画面中多枚印章的红色,更确切的讲是“朱砂色”,同样是画中举足轻重的“色块”。这种极小的红色,反而成为画中的点睛之处。当把它当做一个或多个红色“色块”观看时,我们便可发掘出画面更深层次的形式美感,可以更深刻体会到作者的匠心。《竹石图》(图2)上方的两枚红色印章,分布在在画面上方约三分之一处,相当于西方讲的“黄金分割”位置,对画面进行了分割,由此形成一种优美的画面节奏感,在这种韵律节奏中,给观者带来了微妙、微观的美感体验,这便是一种形式美的体验。郑板桥作品中的这种红色“色块”,常可以作为画面的“调节器”,协调画面中黑色、黄色的关系。往往也不是在单一位置出现的,作者通常将多个印章放在不同的位置,或以多枚红色印章分割画面,或将多枚印章构成“三角”,增加画面的稳定性。以“红色”协调画面,既为“造险”又为“破险”,寻找画面新的平衡,也由此生成了各具特色的形式美感[2]。

在中国传统的色彩观中,墨色也不是简单的“黑色”,也可以将其看做“彩色”,因而出现了”墨有六彩”“墨分五色”等精辟论断,是中国画写意精神的重要体现。直观郑板桥绘画,其作品在和谐统一的墨色中,又蕴含着无穷的色彩变化。剖析画中每一个笔触,乃至一片竹叶、一瓣兰花,皆饱含着“六彩”的意味,无一笔墨色的平涂。这些笔触的墨色或前干而后湿,或边重而内虚,或枯中而带润,极尽变化之能。画中的比较润的墨色,多用以表现竹叶、兰瓣、新篁,而带有“飞白”的枯墨则多见于枯石、老干,在墨色的变化中,物象质感被表现的淋漓尽致,可谓一笔浓淡而见枯荣,正是对“墨有六彩”观念的绝佳演绎。而放眼到郑板桥绘画的整体画面结构,尽管笔笔墨色中皆有变化,但这种变化又皆服从于整体的安排。墨的“五色”、“六彩”之间的搭配、组合而成的视觉秩序,就是一种形式美感。而对观者而言,捕捉到画中的这些“秩序”,便可获得美感的体验。

三、“书画相生”之美

郑板桥的书法“以汉八分杂入楷、行、草” ,自成一家,世称“六分半书”、“板桥体”。从形式角度来看,其笔画包含着异常丰富的抑扬顿挫,带有一种明显的绘画感,其点画、波磔形态与竹叶、兰花无异,是“以书入画”的绝佳体现,也印证了“书画同源”的美学观念。郑板桥也曾言“山谷写字如画竹,东坡画竹如写字” ,可见他对书画关系的清晰认识。书法与绘画相配合,两种语言的形神相似、和谐统一,便是郑板桥画面中一种显而易见的形式美感。

书画相成的形式之美还体现在郑板桥绘画的章法之中,由绘画和跋文之间的相互关系而形成。郑板桥喜爱在画上题跋,且以长跋多见,有时跋文所占面积多于绘画,甚至让人分不清是画中之跋,还是书余之画。郑板桥的书法跋文或形成长条状(图2),或形成弧形状,有时又呈高低错落不规则形态,还有一些别出心裁,而呈现出独特的形式面貌,别开生面。如辽宁省博物馆所藏郑板桥《墨竹图》立轴(图3),作者并未以题跋占据画面上方空白,而是书写于画面底部的竹竿之间,但又并不以物象轮廓为障碍,反而利用物象“势”的特点,循势书写,因而字体忽大忽小,忽上忽下,或多或少,正侧相揖,对画面进行了新的切割和分配,使得画面妙趣横生,是书画相成的绝佳体现,从而在画面布局中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形式美感。郑板桥画中还有一种题跋方式亦耐人寻味,他并不将跋文提于物象外的空白,而直接提写在石头轮廓内的空白处,字体的形态也随着石头的形态而变化,有时还可在多块石头间“游走”,由此画面的疏密、分量、节奏都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充分体现了文人画“墨戏”的特点,同时又彰显了形式的趣味,给观者难以言说的审美体验。在郑板桥的作品中,绘画与画跋,作为两种画面元素而进行组合搭配,往往不落窠臼,出人意料,突破了传统的章法和布局方式,从而引发出画面一种独特的形式之美[3]。

结语

以传统的观念品读郑板桥的绘画,往往要结合其绘画中“比德”的题材、“人民性”的思想内涵,进而品味其中融合的美感。而当抛开其绘画的题材、物象、象征等因素,单纯的观看郑板桥绘画形式语言的时候,我们可以更加清晰的感受到其中纯粹的形式美感。无论是线面配合、色墨搭配还是书画组合,都是中国画精神的外化,因而,这种带有韵律和节奏的美感又是中国绘画独有的特质。今天我们对于这种形式美规律的探寻与追问,既可以帮助我们深化对绘画中思想内涵的认识,又是一种对传统的学习与继承,必然也会对当下的中国画创作实践大有裨益。

图1 郑板桥 《兰竹石图》 127.8cm*57.7cm 故宫博物院藏

图2 郑板桥 《竹石图》 189.6cm*49.5cm 南京博物院藏

图3 郑板桥 《墨竹图》 162.5cm*47.3cm 辽宁省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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