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

年是一匹神兽。

它长着巨龙的头颅、麒麟的身躯、雄狮的尾巴、公牛的蹄子，形貌十分威武。年兽头角狰狞，体型比贪兽大三倍，眼睛明亮，能发出日月之光，照彻黑暗。年兽有一张巨大的嘴巴，嘴里长满铁齿铜牙。

年兽不爱金银珠宝，不爱美味佳肴，它吃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正月十六到除夕夜，年兽潜伏在沧海的海底。它陷在深邃的睡眠里，犹如一块漆黑的磐石，雷电不能惊醒它，巨浪也无法撼动它。

到了除夕的黄昏——那会儿白日已尽，暮色降临，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就要到来——总是在流年交汇的时刻，年兽准时醒来。它舒展身体，咆哮着浮出水面，掀起巨大的波涛。紧接着，犹如蛟龙出海，年兽跃出海面，抖去身上的海水，朝人间跑去。

人们知道年兽要来，纷纷赶在天黑之前，带上半个月的干粮，浩浩荡荡朝山上逃命。上了山，大伙儿静静待在高处的大山洞里，躲过了初一，躲过了十五，等到年兽回归沧海，才从高山下来，回归人世。

每一回，总有一些年老的、体弱的、生病的人，因为跑不动路，只好留在家里——结果，当然就被年兽嚼碎吞食了，连骨头也没有剩下来。

有一年，有个男孩子因为爬树掏鸟窝摔断了腿，没有办法上山，而他的老奶奶年纪大了，担心孩子害怕，留在家里陪伴他。

除夕的太阳要落山了，“躲年兽啰！”“躲年兽啰！”……声音渐渐消失在深山密林。城市和村庄变得空空荡荡，整个人间无比寂静，仿佛一座被遗弃的废墟。

断腿的孩子和年迈的阿婆坐在屋子里，等待年兽的到来。

可是，年兽还没有来，来了一位背着布袋的白胡子老头儿。

“好孩子，好阿婆，我走了远路，可以在你们家吃一顿咸丸子吗？”

阿婆摆摆手，赶他走：“年兽马上要来了，我们都是它的口中食粮，还吃什么咸丸子呢？”

“好阿婆，别慌，我要送给你们一些过年的礼物。”老头儿解开布袋，取出一个红包，递给孩子，“好孩子，这是给你的压岁钱。你只要随身携带，年兽就嚼不动你了。”

孩子收下紅包，但他还是害怕：“就算年兽嚼不动我，可它会把我吞进肚子去呀！”

“好孩子，别怕，我有办法。”老头儿取出一件崭新的红衫子、一双漂亮的红鞋子，给孩子穿上，“只要穿上新衫子、新鞋子，年兽就不敢靠近你了。”

老婆婆一听，即刻高兴起来：“只要年兽不吃我的小孙子，就算吃了我也不打紧！我这就给你们做咸丸子去。”

“好阿婆，别急，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们。”老头儿取出一叠红纸，一样样展开，铺在木桌上，然后又取出一对红灯笼、一对红蜡烛，“咱们把门神贴在门上，把春联贴在门框，把窗花贴在窗户上，把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下，再把红蜡烛点亮，年兽就不敢进屋子。”

“太好啦！”孩子从凳子上蹦起来。好奇怪呀，他收了压岁钱，穿上新衫子，穿上新鞋子，腿上的伤竟然无声无息地痊愈了。

于是，老婆婆和老头儿搬来梯子，孩子爬上去，贴好了门神，贴好了春联，贴好了窗花，挂好了大红灯笼，又点燃了红蜡烛。然后，老婆婆揉糯米粉，孩子和老头儿搓丸子，一起开灶煮咸丸子。不一会儿，水煮开了，丸子沉下去又浮起来，老婆婆往锅里放鸡肉、猪肉、腊肠，老头儿往锅里放虾米、鱿鱼、蟹肉，孩子往锅里放香菇、白菜、香菜。没过多久，香喷喷的咸丸子煮好了。

孩子盛了三碗热腾腾的咸丸子，一碗给老婆婆，一碗给老头儿，一碗给自己。

老头儿说：“好孩子，再拿个大盘子，装一盘满满的咸丸子，放到门外去，给年兽吃。”

于是孩子又盛了满满一大盘咸丸子，端到门外，放在大石头上。那会儿，年兽睁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睛，远远看着，馋得直流口水。

吃过年夜饭，收拾好碗筷，孩子趴在窗前，看年兽在黑暗中转悠——它不敢进屋子，但也不肯离开。

“来，我们把它赶跑。”老头儿从布袋取出鞭炮，又取出烟花，点燃了，扔到门外去。

年兽听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看到七彩缤纷的焰火，吓得心惊肉跳，赶紧逃跑了。它跑呀跑，跑呀跑，跑得不见了踪影。

过了正月十五，躲年兽的人从高山下来，看见老婆婆和孩子平安无事，都大吃一惊。

孩子告诉他们：“年兽虽然身体庞大，又凶神恶煞，但是呢，它的胆子小得像芝麻。只要我们往门上贴门神，往门框贴春联，往窗户上贴红窗花，往屋檐下挂大红灯笼，在屋里点亮红蜡烛，年兽就不敢进屋子啦！”

老婆婆说：“我孙子说得没错，不过还有一点，就是等我们煮好咸丸子，不仅一家子每个人都要热腾腾吃一大碗，还得给年兽盛一碗，填饱它的肚子，它就会变得和善些。等到吃过年夜饭，我们再放鞭炮、烧烟花，把年兽赶跑。”

“呵呵呵，现在好了，以后你们就这么做吧！”白胡子的老头儿走出门外，一朵洁白的祥云从天上降落，飘到他的脚边。老头儿踏上祥云，飞了起来。他飞呀飞，飞呀飞，一直飞上天宫，看不见了。

原来，老头儿是神仙啊！

从那时起，人们就知道怎么对付年兽了。

每当旧年过去，新年到来，人们总要为孩子准备压岁钱和新衣裳。大伙儿总是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在门上贴门神，在门框贴春联，在窗户贴窗花，往屋檐下挂大红灯笼，在屋子里点亮红蜡烛。到了除夕夜，煮好了咸丸子，不仅家中每个人要热腾腾吃一大碗，还要端一碗放到门外给年兽吃。吃过了年夜饭，人们就放鞭炮，放焰火，把年兽赶跑。

本栏插图 黄芷琦

本栏责任编辑 陈土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