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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与伊朗最激烈的冲突曾有多严重?

2020-02-04陶短房

看天下 2020年3期
关键词:苏莱曼中东伊拉克

陶短房

1979年11月25日,美国群众抗议伊朗当局扣留美国人质。(新华社 图)

当地时间1月3日凌晨1时左右,美国无人机用导弹袭击了正行驶在巴格达国际机场附近的一列车队,导致8人死亡,其中包括伊朗革命卫队“圣城旅”指挥官苏莱曼尼和伊拉克什叶派组织“人民动员组织”副主席穆汉迪斯。

苏莱曼尼军衔虽仅为准将,但在伊朗却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和知名度:他所指挥的“圣城旅”并非简单的战斗部队,而是专事海外“代理人战争”、海外培训和秘密行動的特殊单位,近年来伊朗在伊拉克通过打击“伊斯兰国”逐步扩大影响力,在叙利亚协助大马士革当局“起死回生”,以及在黎巴嫩、也门等地一系列有声有色的表现,据信都与他有关。由于他多次挫败美国、以色列等国的间谍行动,因此在伊朗民间也享有很高声誉,是一位兼具“实力派”和“偶像派”的关键性人物。

一般认为,美方此次采取“定点清除”行动,是针对稍早伊拉克什叶派抗议者包围并冲击美国驻伊拉克大使馆的报复,而后者又是针对美国对伊拉克什叶派社区狂轰滥炸、导致数十人伤亡的报复。

但问题显然并不那么简单:美国和伊朗间可谓积怨已久。

被炸伤的美国护卫舰

冷战中前期,巴列维王朝统治下的伊朗原本是美国在中东及海湾地区最重要的战略支点,美国拼凑的“中东条约组织”系当时美国在中东战略布局的轴心,而“轴心之轴心”正是伊朗。

为扶持巴列维王朝,美国可谓不惜血本,F14战斗机、“基德”级驱逐舰等当时堪称世界一流的武器装备,北约盟国尚不能染指,伊朗却可以成批订货。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79年,伊朗爆发伊斯兰革命,巴列维王朝被推翻,霍梅尼随即成立了号称“不要东方也不要西方”,实行独特“二元体制”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

同年11月4日,长达444天的伊朗人质危机爆发,在当局默许下,一批激进伊朗学生涌入美国驻伊朗使馆,将66名美国外交官和平民扣为人质。1980年4月24日,卡特政府实施旨在以武力解救人质的“鹰爪行动”,结果因组织混乱以失败告终,这也成为卡特未能连任的导火索。

里根上台后,在两伊战争中支持伊拉克,并对伊朗采取了一系列高压措施,双方一度在1987-1988年爆发多次激烈武装冲突,结果一艘美国护卫舰被伊朗水雷炸伤,多艘伊朗舰艇和两座伊朗钻井平台被美国摧毁。

2005年,艾哈迈德·内贾德当选伊朗总统,采取包括推动伊朗核计划在内一系列和美国对抗的政策,两国关系再趋紧张。

奥巴马政府时期,力图重构美国在中东的战略布局,而伊朗则在2013年由温和保守派鲁哈尼当选总统,同样开始推行缓和政策,以期打破伊朗的制裁困局。

在国际社会共同努力下,伊朗和“5+1”(安理会五常加德国)于2015年通过了“伊朗核问题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通称“伊朗核协定”),并于2016年1月16日生效。根据核协定,伊朗将在未来15年内将其核技术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交出已获得的中等以上浓度浓缩铀和大部分离心机,并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定期核查。作为回报,在伊朗信守协定的前提下,美国、欧盟和联合国安理会将逐步解除对伊朗的制裁。

但美伊两国对抗已久,彼此朝野间均存在浓厚的不信任氛围和相互敌意。

两次否决定点清除计划

特朗普在大选期间就扬言,一旦胜选将“第一时间”单方面退出“伊朗核协定”。2018年5月8日,已成为美国总统的特朗普果然单方面从JCPOA(伊朗核协定)“退群”,随后更联合伊朗宿敌——以色列和沙特,采取其惯用的“极限施压”措施,试图逼迫伊朗就范,签署所谓“更合理的协议”,即让美国“放心”的城下之盟。

特朗普的单方面“退群”令伊朗“精神”和世俗两层权力机构本已有之的对美不信任感变本加厉:既然有众多大国“背书”的JCPOA都“撕毁没商量”,特朗普和美国所谓“谈判新约”又能有几分可靠?

和伊拉克不同,伊朗幅员辽阔,隔里海与俄罗斯相望,且控扼霍尔木兹海峡门户,又是各地什叶派的枢纽,有丰富的应对制裁、封锁经验,也拥有较强的“抗击打”能力和较多的回旋手段。

尽管在美国新一轮制裁、禁运和封锁中伊朗损失惨重,但该国也通过构建西起黎巴嫩和叙利亚,东到中亚和阿富汗的“什叶派之弧”,在叙利亚、伊拉克和也门等地沉重打击了美国所支持的势力,让美国领教到伊朗的“斤两”。

作为伊朗“涉外秘密军情战”的主持者之一,苏莱曼尼早在小布什时代就已是美国军情部门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小布什和继任者奥巴马均否决了“定点清除”苏莱曼尼的有关提议。

事实上从霍梅尼时代起,历任美国总统都对伊朗采取了“硬、软”两手,不希望“把弦拉太满”,惟恐弄巧成拙,影响美国战略利益大局。正因如此,几度挑起迄今最激烈美伊军事冲突的里根,会有轰动一时的“伊朗门”秘密交易,老布什、小布什和克林顿也才会在伊拉克问题上多次和伊朗达成默契,JCPOA则是这种“两手策略”的集大成者。

但这种“两手策略”似乎在特朗普时代画上了句号:特朗普在事先未通报盟国,甚至未充分与包括国会、五角大楼在内各相关国内职能部门、重要机构沟通协商情况下,贸然执行了对苏莱曼尼的“定点清除”计划。

特朗普和国务卿蓬佩奥迅速表示,“这是美国军方精心策划的‘定点清除行动”,特朗普还在推特上兴奋表示“他早该死了”,蓬佩奥称苏莱曼尼正准备对“该地区数百名美国公民的生命构成重大威胁”,“鉴于情况迫在眉睫,我们根据情报评估采取了上述行动”。

错过了谈判机会?

似乎觉察到國际社会的谨慎、警惕和不满,连日来,特朗普和蓬佩奥不厌其烦表示“炸死苏莱曼尼会令中东局势降温而非升温”、“我们是在阻止战争而非挑起战争”。蓬佩奥先后和法国、中国、英国、俄罗斯、德国外长,阿富汗总统加尼,伊拉克总理巴尔汉·萨利赫,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等交换意见,试图争取国际社会更多理解或支持,但效果显然并不理想。

2019年9月24日,纽约联合国总部,特朗普向伊朗施压。( 新华社 图)

联合囯和世界各国领导人纷纷表示了对此事后果和中东局势的忧虑,甚至特朗普在中东最为倚赖的“铁三角”另两只角——以色列和沙特也并未像以往美国对伊朗实施高压后那样兴高采烈——沙特君臣保持缄默,以色列内阁则第一时间要求阁员“在公开场合就此事谨言慎行”,以免刺激黎巴嫩真主党或巴勒斯坦激进组织“惹火上身”。

很显然,尽管世界各国在伊朗问题上立场不尽相同,但都对“刺杀苏莱曼尼会令中东局势缓和”的论断不敢苟同。

特朗普显然仍希望玩“极限施压”的一套,连日来他一面继续“喊打喊杀”,一面在推特上称“伊朗在战争中从未赢过,在谈判中从未输过”,暗示对方“是时候谈判了”。

极富讽刺意味的是,1月5日,伊拉克总理萨利赫透露,苏莱曼尼此次来巴格达“出差”,是为了就与沙特和解,与萨利赫等人交换意见,某种程度上他是伊朗最高领导人求和的“邮差”,而这种求和实际上对美国也是有利的,从天而降的无人机“定点清除”,则令这一进程戛然而止。

从目前情况看,美方对此次行动的评估存在内部分歧,且似乎对目前的后果有些始料未及。袭击发生后,民主党立即指责特朗普“袭击前未征求国会批准”,而共和党人则照例出面“护主”。种种迹象表明,任由苏莱曼尼事件后果扩大蔓延,不论在国际还是美国国内,特朗普政府都“曲高和寡”,且中东局势倘继续恶化,会导致严重经济后果(油价已应声上涨),并再度重挫特朗普“从中东抽身”的既定方略。

“高压稳定”态势

1月4日,伊朗最高宗教领袖哈梅内伊任命卡尼准将接任“圣城旅”指挥官,此前数小时,伊拉克“人民动员组织”也任命了新的副主席阿米里。这一系列迅速的人事安排表明,伊朗及其地区盟友正在以远比外界预料中快的速度和效率,重新搭建“什叶派之弧”的指挥体系和人事班底,以填补两位干将死亡的空缺,它们的反制或许很快就会拉开帷幕。

这个“反制”未必意味着美伊之间武装冲突升级,或如某些自媒体所渲染的“中东热战”:特朗普所谋求的是,在确保美国霸权及对当地战略要点控制权前提下,尽量减少在中东的军事存在和各种投入,一旦大打出手显然违背初衷;伊朗在一系列制裁下元气大伤,如果贸然升级对抗可能遭遇更严重后果,且“鸡蛋硬碰石头”,也不符合“以弱抗强”的战略原则,即“不打无把握之仗”。

许多分析家认为,伊朗接下来可能仍然会使用驾轻就熟的“代理人方式”进行报复,如在叙利亚、伊拉克等自己影响力强大,美国又有驻军等醒目目标的“主场”,对美国重要目标进行打击,这种打击既可能是类似“无人机炸油田”那样的“准特战行动”,也可能是更大规模的“包围美国使领馆静坐”之类“软战争”。

1月5日,伊朗发出“考虑中止履行JCPOA义务”(请注意并非退出JCPOA)的威胁,同日伊朗“圣城”库姆的贾姆卡兰清真寺升起象征复仇的红旗。但仅隔一天,伊朗方面又表示,如果美国同意回归“5+1”框架(这意味着取消从JCPOA“退群”的决定),则伊朗“不反对与美国谈判”——一阵腥风血雨后,终点又回到起点。

作为老对手,伊朗和美国在未来一段时间,恐将维持这种“既不轻易言战、也不轻易言和”的“高压稳定”态势,因为双方都深信,旷日持久的对耗或许谁都不会赢,但先沉不住气的一方一定会输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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