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亮　汪云飞

2019年以來，中东地区局势动荡混乱，武力冲突不断，域外大国博弈加剧，地区势力分化愈演愈烈，地缘政治格局调整也更加扑朔迷离。从2019年中东局势的总体来看，可以用一个“乱”字形容。

局势总览：社会动乱仍在延续

持续8年的叙利亚内战一度呈现和平曙光，但土耳其“和平之泉”军事行动的炮声，让叙北边境民众重陷战争梦魇。与此同时，中东一些国家民众不满现状、寻求变革的诉求，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动荡。

军事行动带来战争梦魇。2019年10月，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推特中发文“对我们来说，愚蠢的无休止的战争正在结束”，白宫下令美军从叙利亚北部库尔德族地区撤军。土耳其随即发动“和平之泉”行动，土军向叙北地区开进，袭击了被美军抛弃的库尔德武装，这已是近几年来土耳其发动的第3次跨境攻击。叙利亚战争8年改变了中东势力版图，而美国宣布撤军7天就改变了叙利亚战局，中东局势也面临着新的转折点。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之所以向叙利亚库尔德人宣战，因为叙利亚库尔德人是土耳其库尔德人的盟友，土耳其想通过打击叙利亚库尔德人来警告土耳其反政府的库尔德人。中东地区不仅有土耳其蠢蠢欲动，在阿拉伯半岛南部的也门战场上，多国联军与胡塞武装依然缠斗不休，利比亚国民军与民族团结政府围绕首都的黎波里的拉锯战延宕多时，双方难分胜负。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展开军事行动，对平民来说都意味着灾难和伤亡。

变革诉求导致军事政变。2019年4月，苏丹发生军事政变，执政30余年的苏丹前总统巴希尔成为阶下囚。政变的起源来自于群众游行，起初原因是抗议燃油和面包的价格暴涨。随着抗议活动的不断发展，此前聚焦于物价的民众，转而开始要求政权更迭和总统下台，呼吁建立过渡性政府。看到国内民意基础已变，此前支持总统的军方也见风使舵发生了分裂，军方内部的一些人似乎站在示威者一边，反对忠于巴希尔的武装民兵。英国卫报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显示，士兵和示威者站在了一起，有些士兵甚至朝着镇压示威者的亲巴希尔派民兵开枪。在军方的支持下，苏丹产生了一个过渡政府。在此时期，抗议民众代表和军方可能会协调合作，虽然双方不会直接闹僵，但对解决民生困境却难有锦囊妙计。

示威游行引发社会动荡。2019年10月初，伊拉克同样爆发了民众示威游行，上百名游行示威者聚集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议会大楼前，要求当政者推出有效改革方案。全国范围内，还有上千名示威者进行了抗议，而此次游行示威是伊拉克近10年内规模最大的示威活动。此次游行的参与者们举起标语，要求政府进行民主改革，缉拿腐败人员并全数交还贪腐金额。示威游行带来了社会动荡，部分人员还意图袭击对示威者实施严格保护的安保人员。截至目前，伊拉克示威游行已造成上百人死亡、4000余人受伤。虽然伊拉克政府下达宵禁令以期平息暴乱，但收效甚微。

细节管窥：各种冲突愈演愈烈

除了社会动乱，中东地区时常爆出的一系列冲突也令人眼花缭乱，国际社会对中东地区的担忧陡然加剧，中东局势虚实纠缠更显扑朔迷离。

美伊对峙持续升级。2019年初，美国对伊朗极限施压，将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定为“外国恐怖组织”，后又推动出台史上最严石油禁售令，吊销中国、印度、土耳其等继续进口伊朗石油的豁免权。5月初，美军舰队、战机大批进驻海湾沿岸阿拉伯国家军事基地，随后又向波斯湾派遣了林肯号航母战斗群，另外还增派了轰炸机编队、阿灵顿号两栖船坞登陆舰和爱国者导弹防御系统。伊朗总统鲁哈尼针对美国的施压并没有屈服，而是决定减少履行伊核协议下的“部分承诺”，另外伊朗手中最硬的牌就是对霍尔木兹海峡的掌控权，仅用较小的力量便可实现对战略要道的封锁。虽然双方的对峙并无意开战，但正如历史上许多战争都由偶发因素和意外事件引起的，主权国家的持续对峙极有可能引发擦枪走火。

伊拉克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

石油贸易屡遭破坏。2019年5月，沙特等国油轮在波斯湾水域遇袭，其阿美公司在利雅得地区多处石油设施遭到破坏，一条连接东部省和红海港口延布的输油管道遭到无人机攻击。不仅是沙特的石油贸易受到了影响，伊朗同样未能幸免，伊朗载重量最大的油轮在沙特附近海域遇袭，装载伊朗原油的油轮格蕾丝一号又在直布罗陀海峡附近遭英国扣押。为进行报复，英国油轮在海湾地区通行时被伊朗拦截，但随后被英国军舰驱离，双方并未爆发冲突，但这些事件不断挑战地区和平的脆弱神经。如果石油贸易遭到破坏，直接后果就是油价暴涨，进而导致世界经济运行成本大幅上升，还会带来通货膨胀、经济萎靡等风险，这将直接拖累全球经济。

地区冲突不断发展。中东烽烟四起、战火连绵、冲突与动荡加剧的背后，是地区势力的分化组合和地缘政治格局的调整重构。巴以双方围绕耶路撒冷归属和地区划分等问题难以有效解决，一直是中东地区稳定所面临的最棘手问题。以色列军事力量强大，且凭借美国的支持，在本地区始终占据优势，与域内阿拉伯国家的关系一直较为紧张，这也促使中东地区的民族矛盾不断升级。2019年，在地区外大国的支持下，中东地区国家内政爆发危机的风险、伊朗核问题引发地区冲突的风险、也门战争的外溢、军备竞赛加剧、海合会国家内部的分裂、极端主义和教派主义的撕裂、权力真空的出现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烈地缘政治竞争，这一系列因素给中东地区的稳定蒙上了阴影，中东安全发展趋势难言乐观。

究其根源：内因繁多外因助力

中东地区种族斗争久远，宗教矛盾突出，地区发展不平衡，再加上域外大国的利益把持，使得中东地区长期处于不稳定态势。

宗教及种族矛盾突出。中東地区种族众多、教派林立，种族间长期敌对，教派内斗争不断。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皆发源于此，虽然“教出同门”，但彼此间的争执、冲突已延续了千余年。宗教间的不包容和强烈的排他性，以及种族间的互相敌对，使中东地区自古就被打上了动荡的烙印。伊斯兰教派间斗争不断。中东地区除以色列外，其他国家大多以伊斯兰教为本国的第一大宗教，伊斯兰教又分为逊尼和什叶两大教派，这两大教派间的纷争、冲突千余年来未曾中断，至今仍在继续。叙利亚动乱难以平息、伊拉克局势难以稳定，均源于什叶派执政的当局与反政府的逊尼派武装之间的冲突;什叶派执政的伊朗与逊尼派执政的沙特、巴林之间的龃龉难以消除;甚至沙特和巴林内部也存在什叶派和逊尼派之间的矛盾，不能排除两国政坛出现动荡的可能性。此外，伊斯兰教势力与世俗势力间的难以调和，也使得一些阿拉伯国家陷入动荡。埃及穆兄会通过选举掌权，随后被世俗军方势力赶下政坛，随着埃及前总统穆尔西的去世，埃及内部势力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也加剧了本地区的紧张局势。

阿拉伯国家内耗严重。阿拉伯民族号称是一个大家庭，并且还成立了阿拉伯国家联盟，以求尽量协调各国立场、维护共同利益，但成员国间的相互指责、谩骂甚至冲突并没有因此减少。埃及指责卡塔尔支持穆兄会，伊拉克和叙利亚则批评沙特、卡塔尔等海湾国家资助反对派武装，沙特、阿联酋、巴林因为对卡塔尔的不满愤然召回大使等等。在颐指气使的以色列和动辄颠覆阿拉伯国家政权的美国面前，阿拉伯国家全无“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理智和大局观，只是醉心于内部争斗，使中东丧失了稳定的基础。阿拉伯国家内部也时常出现矛盾冲突，也门胡赛武装与政府军打得不可开交，2019年沙特的联军也惨遭覆灭;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在美国支持下，同叙政府军长期对峙，近期土耳其的入侵，缓和了双方间矛盾，但由于美军重返、土军入侵、俄军进驻、叙军北进，无疑使叙利亚甚至是中东地区的混乱进一步加剧。

林肯号航母战斗群开赴波斯湾

伊朗油轮遇袭

域外大国势力不断插手。中东地区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并且油气资源十分丰富，一直为世界大国所重视并力图掌控。冷战时期，美苏就在中东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条战线。苏联崩溃后，一家独大的美国不再满足依靠代理人制衡阿拉伯国家的常规，亲自向宗教色彩浓烈的中东地区，强行输出西方民主模式，不断发起战争打击反对势力，巩固地区霸权。发动伊拉克战争，推翻萨达姆政权，却无力维持伊拉克和平稳定，使得伊拉克处于动荡;策动“颜色革命”，发动叙利亚战争，支持库尔德武装，试图推翻叙利亚政府;退出伊核协议，制裁打压伊朗，重兵部署伊朗周边，企图推翻伊朗政权，进一步掌控中东;单方面宣布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激化巴以矛盾，引发巴以冲突升级。俄罗斯出于本国利益考量，在中东地区不断加强军事存在以及同域内国家的交往，进一步强化了其在中东地区的话语权，一定程度上促使了该地区复杂关系的升级。

展望未来：动荡持续短期难平

中东目前的热点是也门、伊朗和叙利亚问题，但巴以问题仍会是中东和平稳定不可绕开的话题。随着美俄等国家的持续介入，叙利亚北部的小规模冲突将依然频发，爆发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性较低;中东地区的矛盾冲突会出现些许缓和，但社会动荡、局部冲突依然会是常态，实现和平稳定依然任重道远。

巴以冲突将此起彼伏。2019年，巴以冲突偶尔发生，但规模较小且冲突各方都保持了较大的克制，冲突事件并未进一步扩大，未来也将长期处于冲突此起彼伏的状态。巴以问题堪称中东问题的根源，耶路撒冷归属、巴勒斯坦难民回归、水资源分配等，均是摆在巴以双方面前现实但又难以找到解决办法的问题，巴以和解难似登天。而阿拉伯国家不管是否出于内心的真情还是来自表面的假意，在巴以冲突中必须发出支持巴勒斯坦人民事业的支持声，因此巴以问题不解决，阿以也不会有全面和平，中东难有安定。

也门“小打小闹”仍将持续。联合国也门问题特使马丁·格里菲斯曾表示，也门和平端倪初现，但形势仍处于非常脆弱的状态，并指出沙特等国家的武力干涉，使得也门内乱迅速升级，建议各方保持冷静。沙特空袭也门实则一大败招，不仅未能降服胡塞武装和萨利赫，反而呈骑虎难下之势，欲进无力，欲退不甘。2019年来，沙特不仅加大了空袭力度，还扩大部署了地面部队，但是似乎未能取得战果，反而被胡赛武装歼灭并俘虏了近3个旅的部队，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目前，也门境内已经燃起了战火，也门“基地”组织火中取栗得以壮大，沙特等国的外力干涉或将也门推向伊朗。总的来看，也门南部局势依然处于动荡不安，冲突也时常发生，但在争议地区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可以看出有关各方都保持了一定的克制，也门政府与谋求南方独立的南方过度委员会达成和平协议是有可能实现的，但在和平的道路上流血冲突依然会时常出现。

伊朗局势或将波浪前进。2019年来，中东地区局势持续动荡，尤其是叙利亚的麻烦更是一直都没有间断过，成为了各国关注的焦点。似乎美伊局势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美国对于伊朗各方面的打压制裁仍未松懈，只是爆发战争的可能性进一步降低，未来一段时间美伊关系或将有所缓和，但时不时的小争端依然会出现。一方面，土耳其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导致叙利亚危机重燃，俄军也大量前出部署，吸引了美国的一部分注意力;特朗普政府面临国内的种种压力以及2020年大选，国外爆发大规模冲突的可能性较小。另一方面，欧洲国家对于美国单方面退出伊核协议较为不满，以法德为首的欧洲大国试图摆脱美国掌控，真正实现欧盟的崛起，对于美国的诸多做法表面上已经不太支持，背后也鲜有跟随。总的来说，伊朗局势将在一段时间内趋于平稳，爆发冲突的可能性不大，但美伊间的“嘴仗”以及美国的各方面制裁或将交替上演。

土耳其“和平之泉”军事行动中的坦克部队

叙利亚危机将重新点燃。2019年以来，随着叙利亚和平谈判的有序推进，以及美俄等国的部队陆续撤出，叙利亚危机呈现大好局面。但随着土耳其武装力量的加入，使得美军重返叙北、俄军重新投入，叙利亚局势将重新动荡并有可能爆燃。土耳其部队贸然入侵叙利亚，使得原本趋向缓和的叙北边境再次战云密布，整个叙利亚北部的边境线一带的形势急转直下，土耳其安全部队和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发动了针对叙利亚境内的库尔德武装的大规模军事打击。俄罗斯则加强同叙利亚政府的合作，不断投入兵力协助叙利亚政府挥师北进，一方面防范美国支持的库尔德武装重新壮大，另一方面提防着土耳其部队及叙利亚反对派占据整个叙利亚北部;俄罗斯还要防止土耳其与美国重新达成合作，危及自身在中东地区的利益。美国与库尔德武装、俄罗斯与叙利亚政府军、土耳其与叙利亚反对派，三方势力争相角逐在叙利亚北部地区，将使叙利亚的局势更加复杂，擦枪走火将呈常态化，爆发战争的概率也将进一步加大。

综上，中东地区局势未来将依然处于紧张态势，局部地区有可能会进一步加剧。毫无疑问，阿拉伯世界是美式民主输出的冤大头：阿拉伯国家陷入动荡，整体力量将明显下降，成为美俄等大国角逐的牺牲品，民族复兴也更加遥遥无期。中东地区实现和平与和解一直是域内人民的迫切期望，同时也是国际社会的殷切追求，但是这个美丽愿景短期内恐将难以实现。

责任编辑：张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