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华

顺着正在关闭电梯门的缝隙，见张大林边跑边喊，小刘按下了开门键。张大林喘着粗气，一手掐着油条，一手端着豆浆，还做出滑稽的双手作揖的样子，打着招呼：“两位早。”又靠近我说：“昨天晚上在酒桌上我没胡说啥吧？”

这两天我心情好，老婆的脸放晴了，瞅着张大林睡眼惺忪的样子，心想不如跟他开个玩笑。我说：“没胡说啥啊！就是赵行长来敬酒的时候，你说年会上演出的节目都不行，比你的快板书差远了！你小学三年级表演的《奇袭白虎团》得过全区少儿表演一等奖。”张大林说：“扯淡！我会打快板？还《奇袭白虎团》？”看着他满脸懵圈，我心里笑了。

虽然到年末了，工作反倒不像平时那么忙了，只是偶尔盯两眼内网邮箱，不管是上级来的指示还是下级的请示，及时回复就行了。我看了一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快到十点了。心想，这个张大林真是稳得住，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非得到我这里刨根问底不可。说曹操曹操就到，张大林端着水杯进来了，先夸我的办公室的杜鹃花养得好，又说前几天我喝的茶味正，又讨论了一会儿天气，二十分钟过去了才转入正题，说：“我说我会打快板，行长有啥反应？”我说：“那还能有啥反应？夸你呗，说你业务能力强，业余文化生活丰富，有才。啥时候给我们露一手吧。”他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词都忘了。”我说：“那哪能呢？初中学的《木兰辞》、高中学的《岳阳楼记》都不会背了？”张大林说：“是啊，小时候学的东西长在肚子里了，一辈子忘不了。”

本来以为开个玩笑，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个玩笑开始发酵了。

转眼间，春节就要到了，部门要搞个小规模的联欢会。经理找到了张大林，说：“听说你会快板书《奇袭白虎团》啊，真人不露相啊，隐藏得深啊。”张大林一手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头孢”，向着经理摆摆手说：“前几天的那股寒流把我弄感冒了，嗓子发炎了，太难受了。”说完又咳嗽两声，用纸巾擦了一下鼻子。我感觉不好意思，紧忙着替张大林打圆场。经理说：“赶巧了，下回可不能放过你啊。”

七一前夕，行里组织党员到辽西第一党支部接受传统教育，目的地距城市一百多公里，单位雇了一台大巴车，为了打发这两个小时的寂寞，党办主任提议每人要表演一个节目，说唱不限。有人听说张大林会快板书，提议让他打头阵，来段《奇袭白虎团》。张大林说：“早知道要表演节目就把家伙带来好了，没有竹板，说起来不那么顺溜，这门艺术讲究手动连带嘴动。”主任说：“大家跟着你的节奏拍巴掌也行。”张大林说：“那效果可真的不一样。”主任上前拽着张大林，张大林却死死地扒着前座位椅背，不肯站起来。看着张大林的窘态，我有些后悔，那玩笑是不是开大了？

到了十月份，行里召开职工代表大会，行长在报告中提到了张大林，他说：“我们单位卧虎藏龙，张大林就是个例子。我们不仅要抓业务，也要关心职工班后业余文化生活，年轻人要多向张大林学习。”我偷偷地瞄了一眼张大林，他低着头，脸憋得通红，好像被火烤过，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真是盼望着年末晚一点来，把时间停在某一天上，可这不是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十二月初，行里就下了举办年会的通知，有的部门已经着手准备节目了。我想约张大林下班后喝点小酒，研究研究对策，拖过表演节目这一关，可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看不见他的人影。

今年举办年会的地点是单位大会议室，还布置了音响和灯光。我的右眼在不停地跳，不知是福是祸。

没想到，第一个表演节目的是张大林。他一边往台上走一边打着竹板，中间还夹着花样，一阵竹板停了下来，张大林说：“我看电视台里表演节目的人都要说一些感谢的话，我也说两句，我一不感谢老师，二不感谢父母，我要感谢的是李云华，他心里明白是咋回事。好！现在正式表演。”

一九五三年，美帝的和谈阴谋被揭穿，

他要疯狂北窜霸占全朝鲜。

这是七月中旬的一个夜晚，

阴云笼罩安平山。

……

张大林的表演行云流水，有大家风范。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也不知道我是做了一件坏事，还是做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