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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语

2019-11-12郭洪雷

新文学评论 2019年1期
关键词:李浩小说家先锋

□ 郭洪雷

前几年和黄孝阳对话时我曾说过这样的话:“我总觉得中国先锋作家阅读方面存在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早就存在,现今也没多少改观……成天泡在那么几本小说里,经典倒是熟了,可你的创造力却慢慢枯萎了。前些日子看了个电视节目,那些被用来抽取胆汁的狗熊被解救出来,管子拔掉了,伤口愈合了,被放到动物园里。可是它们总是在原地打转儿,连一步也迈不出去。有形的铁笼子被打开了,但因长期囚禁,无形的铁笼子仿佛已经镶入它们的身体。这让我想到了一些先锋小说家:左转半圈撞上卡夫卡,右转半圈碰到马尔克斯,迈前半步和博尔赫斯撞个满怀,退后半步又被卡尔维诺绊个跟头,就是原地不动,睡觉做梦也还是昆德拉式的。那情形,真让人心疼!”这些话是先锋写作给我的印象,未见得客观,当然也不是专门针对李浩的。没想到,李浩的东西读多了才发现,他把我的印象推向了极致:在他嘴里不仅有上述先锋小说的大神,还有君特·格拉斯、舒尔茨、纳博科夫、鲁尔福、米沃什、海明威、拉什迪……这些人都被其视为“头顶的星辰”。在别人那里,影响往往是隐含的、变形的、面目模糊的;而在李浩那里则是明目张胆的、大张旗鼓的,他甚至还写下了《等待莫根斯坦因的遗产》《告密者札记》等“德国小说”“外国小说”。近年我始终在思考阅读与创作的关系问题,这一问题对处于后发位置的当代作家尤为重要。李浩的创作坚定了我原来的一些想法:对于一个具体的作家而言,一般性的基于印象的影响研究已然不够,它需要细化、深化,需要加以历史性的理解和把握。而追踪作家的个人阅读史,可以对作家艺术发育、思想流变和精神成长的历史有更细致的把握,从而提高文学研究与批评实践的准确性和学理性。无疑,李浩的创作为这一思考提供了极限性案例。

阅读与创作的关系问题不只属于李浩,也不只属于先锋作家,它几乎关涉到每一个从事文学创作的人。莫言曾把小说家分为两种:一种是经验型小说家,或称“素人作家”;另一种是阅读型小说家,亦称学者型小说家。当然这是大体而言,对于创作而言,生活经验与阅读经验同样不可或缺,再怎么接地气的作家,再怎么鲜活的经验,如果没有阅读,没有对以往基本写作技艺的了解,都不会获得有效的艺术和形式支撑。李健吾说过:“没有一件作品会破石而出,自成一个绝缘的系统。”这话同时意味着,没有任何人生来就是作家,他必须也必然通过学习和阅读,有意无意地把自己与某种传统连接起来。在人们印象里,莫言肯定属于经验型小说家,他也自认为是“素人作家”,但在他看似感性、激情,充满语言狂欢的叙事背后,有着巨量阅读的支持;在他的很多作品里,我们都能感受到由阅读形成的“基因文本”的型构力量。更为关键的是,在全球化的、人类的文学历史中,我们如何判断一个作家在艺术、思想和精神上的独特性和原创性。仅仅基于印象,没有宽广的阅读视野,没有对作家个人阅读史的了解,我们给出的很有可能是无效判断。集体研讨李浩这样的极限案例,无论从创作还是批评的角度看,都会加深我们对阅读与创作之间关系的认识。

撇开预设的问题和思考,李浩本身也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对象。我想,李浩对“河北四侠”或“70后”之类未必感兴趣,未必心甘。他更愿意把自己放在先锋小说的脉络里,更认同马原、余华们在艺术上的雄心和野心。“明目张胆”“大张旗鼓”何尝不是“叫板”,他更想和“头顶的星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在这点上,李浩值得尊敬。然而,也正是在这里,人们反复追究李浩写作的“价值”和“意义”问题,思考着“李浩式写作”的危险和局限。在小说艺术的历史中,谁都想“拜将封神”,谁也不愿“守先待后”,仅仅作为中转环节而存在。李浩常说“凡墙皆是门”,在人们感觉到危险或存在陷阱的地方,李浩也许真的能横冲直撞,突围而出。李浩再三强调:“文学史,本质上是文学的可能史。”他在创作中秉持这一理念,注重虚构和智性,强调隐喻和寓言,坚持小说结构和体式的探索,其作品中的父亲系列、国王系列、拉拉布系列,都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仅以父亲系列为例。从表面看,李浩受到舒尔茨启发,审美上沿袭了后者小说的一些特点。但稍作比较就会发现,李浩的“父亲”容量更大,几乎囊括了他对父辈、家族和自己的所有反省和认识;在精神和心理上,李浩的“父亲”承载着更多的隐忍、坚毅、担当、孤独和对失败的倦怠。再如,李浩渴望实现本雅明的野心:用引文构成一部伟大的作品。有了这样的意识,他写出了《等待莫根斯坦因的遗产》之类的作品,当评论者还没纳过闷儿来的时候,时间拉开的距离,却使李浩在魔法师的道袍下现出了预言者的身形。当然,李浩这里并非有意实施隐微书写,他所追求的更多是对人类共通的命运和感受的把握,只不过在这里,我们与寓言之力又有了一次历史性的遭遇。在我看来,李浩的许多中短篇小说,甚至长篇小说《镜子里的父亲》,都是“练习曲”,这些作品更多呈现的是李浩偏执的艺术个性,而他的好作品,往往是在稍稍游离这种个性之际完成的,获得“鲁奖”的《将军的部队》如此,李浩自己最喜欢的《失败之书》亦复如此。从这里不难想见,李浩的创作有着多么大的预留空间和可能性。

2015年10月,李浩和王安忆、格非、毕飞宇等人一样,走进高校,走上了讲坛,而他所入职的学校正是我的母校。有这样一位“技术流”的小说家讲课,母校的学子肯定有福了。选择李浩进行讨论,还有这层私意在里边:读过这些文章,学生对自己的老师也许会有更多的了解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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