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

老陈爱笑。都说爱笑的人内心深处是孤独的。我觉得不管爱不爱笑，其实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是孤独的。因为孤独，才热切地渴盼温暖，像觉得寒冷的人才会靠近火堆。

整个冬天，北京没飘一朵雪。春天，枝头都要溢出绿色了，扯天扯地下了场雪。老陈正是这个时候成了我的同事。我40岁来北漂已属高龄，老陈却是52岁来北漂。老陈有着深厚的文字功底，做审校工作游刃有余，立即给刊物提升了一个档次。哦，忘说了，我和老陈在一家电力公司负责内刊的组稿、编校工作。

老陈是陕西人，瘦高个子，腰背直溜，头发稀疏，戴副黑框眼镜，嘴角时刻挂着笑。他近年生活得并不如意。先是把全部积蓄二十多万借贷给了一位朋友，那个朋友被非法集资的人骗了，就没钱还老陈了。不久，老陈的老伴晕倒住院，查出癌症晚期。送走老伴，老陈母亲又病倒了，住了半年院，也离世了。

老陈的孩子都成家了，也都孝顺，争着养老陈。老陈身体好，不愿意跟着孩子吃闲饭。二女儿说：“爸，我店里忙，你来帮我忙吧。”二女儿在西安开了家火锅店。老陈去了二女儿家。他本想着帮帮孩子，谁知道二女儿啥都不让他干。老陈就无聊了。幸好他爱好文学、擅长写作，经朋友介绍进了这家电力公司内刊编辑部。

毕竟春天，阳光明媚一笑，雪就化了，暗暗滋润进玉兰花的白色灿然里。小梅出现了。

我和老陈住公司宿舍，大多数时候都一起上下班。早餐一般在公司附近的小店解决。有次我们对面坐下，我刚咬口包子，老陈说：“焦辉，你慢慢吃，等着我，我马上回来。”老陈买了紫米粥和包子小跑着出去了。他又给小梅送早饭去了。回来一头汗，眼睛亮晶晶的。

老陈说：“小梅站在柜台前，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很亲切，似乎是认识了很久的知己。”老陈说：“小梅的眼睛里是整个的春天。”老陈说：“小梅现在饿不饿呢？”老陈说：“这个周日你自己去鲁迅故居吧，我要陪小梅去办点事……”

小梅比老陈小四五岁，贵州人，三年前离婚来了北京。听老陈说小梅在公司不远的一家小超市打工。我一直没见过她。老陈拿手机让我看小梅照片，白皙的圆脸，短发，大眼睛。

海棠花开了，老陈搬出了宿舍，与小梅住在了一起。在爱情的滋润下，老陈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有天老陈说：“我和小梅帮她前夫找了份保安的活。”我有点惊讶，说：“老陈，你还真是大度。”老陈说：“那有啥，这证明小梅有情义。”

有次在天安门，我看见了老陈和小梅。小梅帮老陈撑着把遮阳伞，俩人依偎着说笑。我没去打扰他们。

有个叫阿武的同事，九。后，说：“焦老师，你们会写文章的是不是特别招女人喜欢，我来北京五年了，没找到女朋友，老陈来几个月就找到了爱情。”我忙更正，说：“不一定，我就不招女人喜欢。”阿武哈哈笑了。

公司调整了战略规划，内刊停了。我在一家酒店找了份工作。老陈回老家了。臨行前，我们一起吃了顿饭。老陈说：“我没工作了，其他事又做不上来，配不上小梅了。”然后，老陈连着喝了三杯啤酒，眼睛有点红，说：“男人一辈子遇见一次爱情，就足够了。”

一晃眼，要过年了。我天天忙得陀螺一样，没有联系过老陈，偶尔想起他还有他的爱情，心头涌上些无可名状的东西。

春节微信发拜年短信，老陈回了。我们聊了几句。老陈告诉我，他和小梅正月初六举办婚礼。老陈回老家是不辞而别的，到家给小梅发了条信息。小梅什么也没说，直接买票去找老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