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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笔文心著华章——读柯文辉先生《司马迁》

2019-10-11北京张德恒

名作欣赏 2019年25期
关键词:太史公柯文汉武帝

北京 张德恒

柯文辉先生所著长篇历史小说《司马迁》(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年7 月版,本文下引此书,皆据此本,为清眉目,只注页码)初版于2006 年4 月,重印于2008 年7 月,这是一部并非广为人知而实际思想价值、文学价值俱高的著作!全书凡十三章,共计五十八万字,对太史公司马迁的生平尤其是《史记》的创生历程进行了沉郁顿挫、曲折跌宕的史诗般描述,揭示并展现了皇权与史权的激烈冲突与斗争!本文不拟对此书的各章情节进行细致缕述,而是“沿波讨源”,对该书的故事情节设置、人物形象塑造,以及语言中富含的诗性精神、微言大义略做申述,冀以抉示作者的苦心,并为读者阅读此书提供参考。另外,本文还将在最后部分指出该书中存在的文字、内容疏误,以备修订再版时进一步完善。

情节设置与形象塑造

笔者认为柯著《司马迁》在总体情节设置上始终贯穿着皇权与史权激烈斗争这一主线。皇权一方的代表人物当然是汉武帝,也还包括其爪牙杜周等人,他们在进行、维护其专制统治时,甚多丑行难以见天日,更不敢示之后人,于是竭力对其进行掩盖,以维护自身正大光明之形象。质言之,皇权一方表面冠冕堂皇,地位崇高,而心地却极为阴暗,见不得人。史权一方的代表人物当然是司马迁,也还包括其父司马谈以及书中涉及的游侠太公、韩仲子、任安、郭穰等人,他们是坚持正义、遭受打压的一群人,他们的行为真正有益于国家人民,他们希望信史流传以昭示后代,他们的结局多很悲惨。质言之,史权一方艰辛备尝,较之皇权一方,地位低卑,但是心底无私,正义光明。这两种势力或明或暗的激烈斗争,纵贯全书,所有情节皆围绕此展开。

柯著《司马迁》全书凡十三章,五十八万字,尽管全书并非联章而下(参下文),但是十三个篇章宛如十三幅连贯紧密的画卷,气势磅礴、起伏跌宕地展呈在读者眼前。而皇权与史权的冲突与激烈斗争,则是这十三幅画卷的灵魂。

柯著《司马迁》十三章中,主体故事构架真实且与司马迁密切相关的是第四章《历险》(述司马迁出使西南夷,史有明文)、第五章《廷辩》(述李陵案过程,以及司马迁入狱经过,此为太史公人生之转捩)、第六章《宫刑》(事件真实,情节虚构)、第十一章《壮歌》(述戾太子事,并及任安之死,任安与司马迁交游)、第十三章《余响》(述司马迁死后之事,其中关于杨敞、杨恽者皆有史料依据),以上五章内容多有史料为依托,它们实际构成该书的坚硬骨骼。然而光有以上五章内容是难以连贯成书的,其余各章的内容便多有艺术的虚构,但是作者的虚构无疑是有所思而为之。众所周知,为历史人物司马迁作传,首先面临的便是传主生平资料寡少的问题。诚如何西来在该书序言中所说:“由于有关司马迁本人的资料有限,除了《太史公自序》《报任少卿书》《悲士不遇赋》《汉书·司马迁传》,就是星散在《史记》中的那些‘太史公曰’一类的论赞了,当然,还有他在选择史料、叙述事件、评价人物中流露出的观念和识断。”(序二第5 页)在此情况下,倘若一味虚构,作为小说体裁,或许无可厚非,但是必然离传主司马迁之精神较远,难以为太史公传神写照。作者显然有感于此,有思于此,于是选择以《史记》中相关内容榫接太史公生平事迹的方法撰写成文,同时将《史记》中体现的司马迁之思想、精神融注小说中,这样做,虽然在具体情节设置中仍难免虚构,但是这种虚构符合艺术的真实,合理合情。而且,也唯有这样做才能最大限度还原、展呈司马迁修史之历程,以及反映修史过程中皇权与史权的激烈斗争。

作者在该书《附录·司马迁的生年》中表示认同李长之先生对司马迁生年的考定,认为司马迁生于建元六年(前135),卒于后元二年(前87),享年四十八岁。(第722—725 页)书中与司马迁年龄相关之情节即据此展开,如第十章《宦海》中云“那是十岁前后,他(恒案:指司马迁)还没有到长安拜孔安国为师”(第523 页),此与李长之所考“班固说:‘司马迁亦从安国问故。’按王国维的考证,孔安国大概在元光、元朔间为博士。元朔三年是公元前一二七年,如果司马迁生于前一三五年,则‘十岁诵古文’正符合”完全吻合,等等。再如柯著《司马迁》第五章《廷辩》在叙述李陵与匈奴交战时云“汉兵在昨夜走出芦苇谷,来到南山(作者原注:据李长之先生考订是阿尔泰山之阴)”(第240 页),李长之所考见《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第五章第五节《李陵案的原委》,原文是“当是阿尔泰山的一部分”。据此,足见作者受李长之《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濡染之深。在笔者看来,柯先生所著《司马迁》与李长之先生《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多有暗合之处,二者一为文学创作,一为学术研究,但无疑均对司马迁及《史记》之真精神多有抉示。笔者认为,柯著之与李书的多处暗合,无论是作者的有意为之抑或是潜移默化自然而然,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司马迁》一书虚构部分的真实性。以下试举例以说明之。

第一,李长之《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第七章第十一节《司马迁之民间精神》重点论述了司马迁对游侠的认同和称道。李书云:“游侠根本是社会上的一种下层组织,也就是现在的所谓流氓,可是司马迁十分加以称道。他说:‘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游侠的纪律和信条,他是清楚的,这就是行果诺诚,赴士困危,不怕死,却又不矜伐。而且他们虽有势力,但不聚敛,也不欺弱者。尤其难得的,是他们同样有品德的锻炼,修行砥名,廉洁退让,这是比朝廷中那般伪君子像公孙弘等,高出万万的。所以就是触犯当时刀笔吏的法律,不合乎伪君子的‘正义’,司马迁对他们也仍然在原谅着了!”柯著《司马迁》从始至终皆以游侠贯穿其中,可以说,游侠既对司马迁的思想有所触动、影响,更为司马迁之修史提供了无尽助力。柯著《司马迁》中写到西汉著名游侠郭解,虽然内容不多,但对司马迁内心有强烈震撼。而作者虚构的郭解之友东方扑,则与司马迁父子两代结交,他不仅在郭解被处决后貌似盗走郭解人头,而且在任安即将被处决时救走了任安之子,尤其是,小说中提到,他在年轻时曾经制服过虚骄自大的汉武帝,此情节颇具隐喻意味,而最为重要的是,司马迁在惨遭宫刑之后,就是在东方扑的家中最终完成了《太史公书》的创作,至于东方扑的徒弟韩仲子,乃至徒孙韩小仲,则皆为富有侠义精神之人,俱可视作游侠。从以上所述来看,司马迁之能著成《太史公书》,无论在身心上,还是在生活上,都深受游侠的激励、帮助、护持,倘若没有游侠的参与,从小说情节来看,司马迁是断然无法完成《史记》的。这种情节的设置,体现出作者柯文辉对司马迁思想体悟之深,正是在此基础上,他才会选择以游侠切入其创作,并使游侠在《史记》创作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第二,李书在《司马迁之民间精神》一节提及:“司马迁虽因为儒家的教育之故,讲缙绅先生的趣味,讲雅,可是他骨子里的精神是平民的。他对于皇帝吧,每每赤裸裸地把他们的外衣剥掉,而极尽讽刺之能事,写他们的怒,写他们的偏私,写他们的愚,写他们的好笑。对于官僚呢,他尤其在揶揄着,挖苦着。种种装模作样的人,如张汤,如公孙弘,如袁盎,在他看得一文不值。反之,在平民方面,他却极端礼赞着,向往着,用尽了他那极其熟悉而亲切之笔描绘着。”柯著《司马迁》亦是一部遵循着太史公著史精神“贬天子,退诸侯”的作品,在柯著中,汉武帝既被刻画为一个极端聪明无所不被洞察的狡猾奸雄,同时又被描绘为一个备受愚弄、倍受鄙夷的丑类。而汉武帝之爪牙杜周则既被描述成一个胁肩谄笑、曲意侍主的奴才小人,又被描述成一个狡黠多端、伪饰残酷的恶人。至于李广利之借助裙带关系逢迎主上而愚蠢豪横,霍光之怯懦隐忍、唯命是从,乃至司马迁女婿杨敞之无能而仰慕权贵,他们均是司马迁著史之阻力,或者至少不是助力,他们也都是柯文辉刻意鞭笞的对象。这些地方,正体现出柯著与太史公著史精神之一致。以上所述两例,无论是对柯著情节的设置,抑或人物形象的塑造,皆起到极其关键之作用。然而,更值得注意的是柯文辉所著《司马迁》在情节设置上与李长之书截然相异的例子。如李长之《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第五章第六节《两个英雄的晚年》中论汉武帝云:“武帝的长处是聪明、决断,而且守法。他的妹妹隆虑公主之子昭平君犯了法,终于定了死罪,他说:‘发令者,先帝所造也,用弟(女弟)故而诬先帝之法,吾何面目入高庙乎?又下负万民!’(《汉书·东方朔传》)所以就在悲哀不能自止之中而行法了。”据此可知,李长之先生将汉武帝依法处决外甥(也是女婿)昭平君作为其“守法”的例证了。柯文辉所著《司马迁》也写到了汉武帝处置昭平君一事,但却并未以之作为汉武帝“守法”之事例,而是着重突显了主人公司马迁的秉公进谏,不惜性命,并从中显露出武帝虚伪、矫饰、干瘪、奸诈的内心。在柯著《司马迁》中,作者巧借昭平君案对汉武帝和司马迁进行了深度的刻画。在司马迁,昭平君无辜杀害的牛小卿正是其深陷诏狱时的弟子,其父狱卒牛大眼对司马迁多有关照,而同时,牛大眼也是司马迁腐刑的执行者。在汉武帝,昭平君既是其妹妹之子,亦即其外甥,亦是其女婿,亲上加亲。在小说中,汉武帝原本并无处决昭平君之意,作为中书令的刑余之人,司马迁也未敢坚持武帝奉法而为,而是明哲保身巧言应对。但是,当牛大眼将昭平君杀害牛小卿之事哭诉于司马迁,司马迁终于还是忍不住进宫直言进谏,最终“逼迫”汉武帝依照汉高祖刘邦之《约法三章》将昭平君处决。在司马迁,这是最终完成了一个杰出史官人格之淬炼,对此,作者有明确认识:“一场轩然大波使太史公进入成熟的境地。人生、史学、文学都是复杂的,单一音符构不成高级的艺术。”(第531 页)在汉武帝,则是再一次展现了其内心的空虚,以及狡诈、阴鸷的本性,如其接受司马迁劝谏决定处决昭平君后,却对司马迁说:“朕要杀昭平君乃既定之决策,与你进谏无关。所见偶同,只是巧合。此事不许声张,不得记入史册,违旨……哼!”(第528 页)这几句言语深度刻画了汉武帝阴险狡黠的性格,同时,“不得记入史册”一语,更表现出其对司马迁建议的屈从,实际不是对司马迁所谏之认可,而是畏惧司马迁的千秋史笔,不许司马迁将此事记入史册,甚至以“违旨”则死来要挟司马迁,这体现出皇权与史权的尖锐矛盾。作者以此数句极为简练地表达了极为丰富的意涵,以少总多,值得反复体味。由以上所述可见,尽管在对待汉武帝处置昭平君一案的评价上,李长之书与柯著截然相反,但是可以说,二者相反相成!柯著中以汉武帝对司马迁之要挟,迫其封口来掩盖昭平君案之“真实”,正是使李书做出如上判断之根源。毋宁说,柯著是在深入理解李书的基础上,根据小说情节及刻画人物之需要,尤其是表达作者思想之需要进行了艺术的加工,而这种加工具有很大的真实性,因为它符合汉武帝的性格特征。

通过以上述略不难见出,文学作品《司马迁》与学术经典《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在大观念上或相辅相成,或相反相成,皆可彼此印证,这就保证了《司马迁》一书艺术的真实性,尽管其中的情节设置难免虚构成分,但是作者对该书情节的虚构符合司马迁著史之精神,因此它是文学的、艺术的,同时也具有历史尤其是精神的真实性。

作者在进行人物形象塑造时,心中有明确的标尺,正如其在《代后记》中所作自述:“东方翁、郭解,是司马迁向往游侠的种子。方正迂保留我国义士舍生取义的气质。韩仲子介乎上述两种人之间,又多些李广式的行伍气,用来对比衬托李广利、李绪之流。郭穰是在朝的方正迂,更接近司马谈,是未长成型的太史公袖珍本。杨敞仰慕霍光式人物,庸懦善良。书儿似在是(恒按:应为“是在”)郭穰、白凤之间,胆略过之,文采武艺不及。苏武、李陵、司马迁——立德立功立言三类悲剧角色。仲子、正迂、牛大眼——促成史记诞生的真、善、美。”(第735 页)柯著《司马迁》在进行人物形象描写时多有神来之笔、经典段落,兹迻录数段原文并略加点评,以窥作者塑造、刻画人物形象之匠心。

作者刻画汉武帝之形神:“自十七岁登基,主宰大汉天下五十三年的武帝,半跽半躺在龙榻上,积之有年的酒、色、病、气,使得他曾经是丰腴的两腮渐渐蜡黄,嘴唇苍白中夹着青灰,隆准、广颐也更加突出,那微锁的粗眉显得兀傲、镇定,深眼窝中的双眼半闭着,一团阴幽的思虑,在他的鱼尾纹四周和唇边飘忽,瞬息百变,难以预测。”(第4—5 页)“皇帝的颚下神经突突地跳了两下,他将散开的卷子往书稿堆上一扔,又抽出一卷审视着。大概有一股无形的凉气侵入他的肌肤,他下意识地将盖在腹下的狐皮褥子拉到前心,挺起上身,幽鸷的双目蓦然一睁,两道和他那衰病之身不相称的冷光向朝官们扫了一眼。于是文武两班一齐垂手肃立,噤若寒蝉。”(第6 页)阴鸷、幽暗、傲岸、凝重、残酷的汉武帝形象,仿佛一具浮雕被作者一刀刀刻画出来,用词准确精练,笔笔传神,刀刀切中肯綮。

作者描写白凤的形象气质:“身材不比健硕的西域美女矮,除去朱唇和粉红的双颊,全身宛若一条雪铸的火苗,凤翅冠,鱼鳞锁子甲,白战裙,白大氅上绣着乳白飞凤,麂皮白靴,镶百金剑鞘,七宝剑柄上的白丝流苏,真像面粉塑的一般。凤眼、修眉、长睫毛,口角带着一点揶揄谁的表情,华贵的举止也脱不了任性,娇稚里夹杂着聪明与单纯。”(第121—122 页)这个经典的形象描写并不亚于《红楼梦》中对刚出场的王熙凤之描绘,作者一支笔将白凤的美丽、尚武、任性、娇稚、聪明、单纯鲜明写出,而“全身宛若一条雪铸的火苗”的比喻更是极富诗意,令人经久难忘!

作者表现任安临刑之际视死如归的雄烈气概:“任安走到司马迁放在地上的酒葫芦跟前,双膝下跪,咬定葫芦嘴,挺身立起,沉着地走近铡刀,每行两步,便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吞下一口酒。当他躺倒在铡刀下的时候,葫芦也没有松口,澄碧的酒泉从他乌紫的唇边汩汩涌出……”(第607 页)

作者借助书中虚构的司马迁之女“书儿”之眼,展现酷刑后的司马迁在《太史公书》行将著成时的形象:“从帘缝朝里望去,父亲正襟危坐,灯火在他半边脸上跃动,红黑对峙,轮廓凸出。抄家后的瘦损,使眼窝凹陷,上眼泡仅在眉棱骨下露出五分之一,其余变竖为横,睫毛离眉的残影儿很近,显得既严正,又慈悯宽容。唇紧紧闭拢,鼻沟纹更有棱角。”(第687 页)这个描写将跌遭大难后的司马迁一心著史之坚毅坚强完美展呈出来,而描写之细致恍若是作者对着活生生的太史公进行工笔细描。

柯著《司马迁》中如上举之刻画人物形象的经典段落尚多,对人物形象之刻画当然也不仅仅局限于对人外形、行动之描写,此处不再例举相关内容,然而,即使从以上所举数例,已足见作者对所写之人体悟之深刻,亦足见作者笔力之准确细腻,表现力之卓绝超拔。

诗性精神与微言大义

作者在《代后记》中自述,写作《司马迁》一书,“有诗情激荡于胸臆,句子竞奔腕底”(第732 页),又云:“司马迁、武帝、方正迂的心理独白用无韵而节奏强烈的诗意散文,每句音步大致相等,乐感铿锵、形式靠近莎剧,更拥抱生活,不给人以假嗓唱高八度那样背离真实。”(第735 页)如此的情感、如是的语句安排,再加上作者对司马迁其人其书乃至自己数十年的人生感悟,于是令《司马迁》一书中充溢激荡着强烈恢宏的诗性精神。

《司马迁》一书的诗性精神紧紧围绕发愤著史这一中心线索展现,譬如第八章《杀庙》,在写完韩仲子拼死斩杀恶吏,拯救司马迁于虎口之后,作者让韩仲子说了如下一段话:“今晚你拾到这条性命,侄女会助你一臂之力,孩子是热肠人!兄弟读书多过俺百倍,本来用不着俺提醒。何为大丈夫?俺以为是:在别人活不下去的恶劣环境中不失人格地活着;在天才蠢才都无所作为的时刻做出成绩。你有和万世子孙抵掌而谈的大手笔。刑辱杜绝了你治国安邦之路,对皇上已无所求。弟妹谢世,你少了人世温情,也少了治家产等身外之累。灾难毁你又成全独一无二的福人。当公卿烂为粪土之日,正是你精光彪炳之时。兄弟别再胡思乱想,振奋起来。”(第437 页)这段话不啻是为司马迁客观分析其著史的各种“优势”,庆幸中有血泪,绝望中论坚守,洋溢着浓重的诗性精神。就在韩仲子说完以上这段话并毅然以自杀的方式保护司马迁后,作者满怀激动地写道:“新生的太史公悲悼亡友的哀声,正好是《史记》精神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大哭。仲子、太公、老太史公、司马夫人、生者、未生者、死者、贤者、不肖者、酷吏、暴君,在为《太史公书》的催生上,似乎有什么君子协定,非常默契地从不同角度推波助澜,共同雕塑着司马迁这个幸福的不幸者,不幸的幸福人。这支合唱以公正的不公正与不公正的公正为对位法,除了太史公挥舞巨笔,谁能立在珠峰之巅,以江河为管弦,以时间的流逝为协奏,来指挥这伟大的合唱呢?”(第439 页)这既可以看作是司马迁内心的独白,又可以视作是千载下的作者对司马迁历尽劫难、愤然著史的激情礼赞!再譬如作者写司马迁著史之际的情形:“每到灵感激荡笔不暇书时,他或狂歌不休,或泪湿襟袖,悲人自悲,为自人生高峰沦入地狱的传主倾吐不平,为默默屠狗守城舍生取义的壮举而掷笔徘徊,向苍天发出许多疑问……”(第448 页)慷慨沉雄,一唱三叹。写受伤的“小黄骠”给司马迁之感受:“他模糊地感到它身上的创伤,正是坎坷生涯写成的‘列传’。那眸子里虽然乏神却亲切,充满着信赖。司马迁的肩头放了无形的重荷,怎忍心拂逆它的企望?同是零余的残生!”(第460 页)如泣如诉,凄楚温暖,最末一句,下笔镇纸!又譬如作者写历尽苦难的刑余之人太史公深夜舞剑:“他抓起长剑,唰的一声抽出,将鲨皮剑鞘扔在石上。这是古代巨匠铸造出来的稀世之宝,柄上镶嵌着三圈珠花,珠子发黄,失去了往昔的亮泽,似乎还残留着老友铁手的余温。那蓝莹莹的剑脊前部,七颗金星被磨得锃亮,两锷银光四射,寒气森森。它本身就是一条热汗、壮怀、幻想的小河,由无数瑰丽神秘的浪花编织而成。在入狱之前,剑与笔都是他寄托素志的知己。每当深宵,芸窗月落,万物入眠,他在院中舞剑一回,倦意全消,回到灯前,抓起笔来用杆子轻轻击节哼上一段《楚辞》。于是,神驰天外,心接万象,那呼吸是何等的酣畅啊!”(第518 页)这段话让我们看到愤而著史的司马迁,其内心冲荡着何等澎湃的豪情!《史记》的雄深雅健,正是由于太史公本人的雄深雅健,“抓起长剑”“抓起笔来”,是二而一,形神不二,在此,作者对司马迁其人其书的认识实已融为一体——《太史公书》之精神即是太史公之精神!

总之,在柯著《司马迁》中,沉郁浓重的诗性精神氤氲书中,琳琅烂漫,激人遐思,发人感慨,使人不自觉地置身于作者的千年浩叹之中。浓郁激荡的诗性精神之于《司马迁》一书,真如“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一般,它既是全书的有机组成部分,更是对凿通古今、视通千载的艺术升华。鲁迅称《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柯著《司马迁》正是一首反映杰出史家创作“绝唱”之历程的无韵史诗!

《史记》祖构《春秋》,是一部充满“微言大义”之书,阅读《史记》,必须将其中的很多情节前后顾盼、彼此印证,才能体察出作者遣词造句之微义,譬如《夏本纪》中载“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淫祀。夏后氏德衰,诸侯畔之”,《孝武本纪》则云“孝武皇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两者比照阅读,不难发现,依司马迁之意,帝王事鬼神之淫祀,乃是国家衰亡、诸侯叛乱之兆。在此,司马迁巧借夏王孔甲以讥刺鞭笞汉武帝。再譬如《周本纪》中载“(周武王)居二年,闻纣昏乱暴虐滋甚,杀王子比干,囚箕子。太师疵、少师彊抱其乐器而奔周”,《儒林列传》则云“陈涉之王也,而鲁诸儒持孔氏之礼器往归陈王。于是孔甲为陈涉博士,卒与涉俱死”,两者比照阅读,不难发现,依司马迁之意,礼乐之器所在的一方即具有权力合法性,失去礼器乐器,便意味着失去王权合法性。《史记》中类似例子不少,要之,它们都是司马迁“通古今之变”的成果,它们彼此顾盼、相映生辉,使《史记》充满着微言大义,耐人咀嚼。

柯文辉所著《司马迁》虽是一部小说作品,但是其中也多有微言大义在焉,是书中的不少内容,表面所述虽为具体人事,但实际可作“通鉴”观,充满着微言大义,耐人咀嚼。譬如作者在第二章《晨帆》中如此描述汉武帝统治时期的状况:“这是一个近乎神话的盛世,外强中干,危机四伏。雄略的总导演刘彻,才华没有用到国计民生上去,他的自我崇拜,好大喜功,纵横捭阖地玩弄权术,都达到极至(恒按:应为“致”)。他本人就上承楚文化的浪漫主义精神,能写出皇帝行列中第一流的好辞赋。好色、好货、好扩张疆土、好神仙的皇帝职业病,守法与残忍,纠缠在一起。委屈了不拘常调的一代风流人物,在半个世纪中演出了冗长重复乏味的第八流剧本。既推动着时代,又辜负了时代。左手走出屎棋,右手下出高招儿。可怜费尽千辛万苦,把大量社会财富与百姓一点可怜的生产积极性,全部投入皇帝欲望的血盆大口。刘彻是不把自己彻底弄臭就决不罢休,国库越空,粉饰升平的歌舞越狂热。留给后代浩叹的内容是神奇而又黯淡!”(第62 页)这一段固然是对汉武帝的激烈批判,但同时更是对历史上一切私心私欲强烈的封建君王之鞭挞,即使这些统治者如刘彻一样塑造了一个表面近乎“神话的盛世”,其虚骄自大、荒淫无耻之本性,其委曲、毁灭人才之恶行,其搜刮民脂民膏以满足己欲之残酷,也决然不能因之抵消,更不能美化!再如作者借汉武帝之口对历代史书伪饰之揭示:“实言告卿:皇帝乃被宠坏之凡夫,把史册圣贤之主想得过好是读书人寄望所在,朕不信传闻,未便指破。尧在位九十五秋,舜三十娶尧女,观察二十年,摄政二十八春,守尧孝三岁,登极六十一,在朝三十九年而禅禹,何必延宕至百岁再交玺印?禹若不仗势逼宫,舜何以去巡守苍梧,重病驾崩之日,娥皇女英皆未随行奉侍?想系惨遭放逐,史官讳言,未能自圆矛盾,善读古史者疑窦丛生。夏桀、纣王或荒暴无道,安知不是成汤周武王篡夺天下,夸大亡国者之失,久讹成真,后世但信笔录,无人证其真伪。卿文章不让左丘明,写高皇帝豁然大度,又似市井无赖。张良、韩信、彭越、英布早年不反,打下江山,偏要造反,一一被杀,张良饿死。功高震主,功即是过。卿有幸遇朕识才,得以成书;又不幸遇朕,书毁人灭。后世不见史料,生时或可考,亡年亡地成了万古大疑案。举世滔滔,仅你知我知,可怪耶?可笑耶?可悲耶?谁与评议?”(第662—663 页)以上这段话不啻揭穿了历代封建统治者丑恶阴毒之本质,即便上古明王尧舜禹成汤周武亦所不免,作者笔力千钧,驱使史事如运诸掌,深微之见,体现出卓绝的识力,而借助汉武帝之口道出,则自然而然,益显真实。至于汉武帝所表露的终将毁灭《史记》,杀戮司马迁,则体现出封建专制者对舆论之畏惧,尽管他们也未尝不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但是他们仍要尽一切可能、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毁灭相关人证书证,以掩饰其奸诈阴毒之真面,费尽心机,用心险恶。作者借汉武帝之口以彰显封建专制者的罪恶,字字入木,令人惊悚,激人猛醒!又如作者写汉武帝对司马迁其人其书存灭之认识:“多少无言之痛皆在无奈何三字中!让卿人书俱存是圣君,朕想那样做,无自信,做不到;书在人亡,其实书在人即不朽,血肉之躯,无人不亡,此中上之策,弊在不知文字妙处,是为愚君;人在书亡为中下策,时时防之如虎,唯恐重写传世。以卿年事精力,尚能办到。人书俱亡,又不落杀贤者之恶名,是巧伪之举。朕一世以英雄自许,史书无害于社稷,今日必行下下策,只恨书非朕所著,忌才害才胆怯,朕不得不全输与历史,也就是败于史家之笔!”(第663 页)这一段将一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封建专制者害怕遗臭万年的虚弱内心和盘托出,尽管汉武帝还在故作自信乃至自负地说着“以英雄自许”,但是面对司马迁,面对千秋史笔,其内心是极度懦弱、不自信的,而这正是一切封建专制者本性使然。质言之,以上所举三例,其实都可以视作一种“通鉴”,而不必局限在西汉武帝之世、西汉武帝之人,作者在叙述过程中将其卓绝的史识渗透其中,使这些文字充满着经久不灭的辉光,能够令读者产生持久的精神震荡,意味无穷。

在笔者看来,柯著《司马迁》中贯通百代、视通今古的“微言大义”至关重要,有此“微言大义”,则柯著之意义并不局限于司马迁其人其书,而是具有“给人类的遗嘱”(第552 页)之意味,无此“微言大义”,则柯著只是文学性较高的小说,思想之深度和广度会显得薄弱。

成书历程、疏误及其他

据作者《代后记》中自述:“这部小说的写作为时约五个月。从动念到草拟这篇札记,前后竟达二十年”(第730 页),各章创作过程是:“一九八七年十月,借住在大慧寺友人梁智开弟找的小屋,约在二十天内草成《出狱》《焚史》《杀庙》《宦海》四章。接着在南京古林公园南边小土山上写完《晨帆》。”(第730 页)“一九八八年春,智开弟慷慨让出孩子住的房屋,劝我安心笔耕。得以续写成《历险》《骡魂》《郎中》的下段。因为无法解答汉武帝用什么方法让司马迁死得不留只字史料,只好搁笔。以上手稿全存放于好友李少文兄家,迅速忘记了,手边仅有个复印稿,改得自己也难辨认。”(第731 页)“次年春节陆陆续续写完全书,反复审读,深感乏味。处于对自己绝望的心情,把稿子一卷卷地烧去,决心抛开力不胜任的工作。”(第731 页)“一九九四年偶住天坛……我草完《郎中》前半章,无奈积习难改,又搁下了。”(第731 页)“一九九八年春天,我蛰居在墨尔本郊区,与当地居民语言不通,很少借到合乎胃口的名著,闲极无聊,每晚十时,外孙小蹄子小尾巴入梦,万籁俱寂,多年难题,迎刃而解。便用二十多个长夜,写出《廷辩》《璧沉》《尾声》(恒按:小说中作《余响》)。迁到维多利亚学院附近,儿子儿媳白天上班,我把自己锁在屋内,草出《宫刑》。”(第731 页)外访一周后,“回到儿子寓所,顺利地写了《壮歌》”(第732 页)。观此,则作者于太史公所注入之心力之大。

不可否认,如上所述,由于作者撰著此书并非联章而下,而是在各章完成后再将其连缀一处,故此书在情节上,有些地方衔接薄弱,需要在阅读时瞻前顾后才能在头脑中产生连贯、清晰的印象。然而,笔者认为作者笔下浓烈澎湃的情感惊涛足可冲淡读者对若干细节的“锱铢必较”,书中情节设置是巧妙的,人物形象是饱满的,更何况,该书目录中对每章主要内容的提示以及《代后记》中对成书历程的交代已经起到弥缝之作用,各部分之间彼此辉映互彰,又互有趋避,正似《太史公书》之“互见法”。

此处,附带记下笔者阅读时发现的若干处缺字、误字、讹字、衍字以及标点疏误,以备再版修订之参考。第4 页,“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送客之前缺“衰兰”二字;第62 页,“极至”,当作“极致”;第101 页,“夫乏驾之马”,“乏”当作“泛”;第132页,“当炉女”,“炉”当作“垆”;第195 页,“管豁”,当作“管辖”;第198 页,“游闾阖”,当作“游阊阖”;第208 页,“下巴伸过足尘三寸,抵着胸口”,“足尘”或为“足尖”之误,但作“足尖”与下文“抵着胸口”不合,或为“嘴唇”之误耶?第221 页,“但李夫人得罪不起吗”,依前后语境,当作“但李夫人得罪得起吗”;第223 页,“大巧着拙”,“着”当作“若”;第241 页,“单人踹营死冲”,“踹”当作“闯”;第267 页,“恭喜禁小哥”,“小”当作“子”;第268 页,“边寨小镇”,“寨”当作“塞”;第346 页,“当炉市井”,“炉”当作“垆”;第347 页,“六成男声”,“六”当作“变”;第397 页,“想像”,当作“想象”;第399 页,“易有太极,足生两仪”,“足”当作“是”;第402 页,“白金”,当作“百金”;第412 页,“太公忠告诉司马迁”,“诉”字衍;第416 页,“向太史一扬”,当作“向太史公一扬”;第423 页,“故天降大任”,当作“故天将降大任”;第425 页,“四海飘篷”,“篷”当作“蓬”;第444 页,“弩劣之材”,“弩”当作“驽”;第451 页,“一架看不见的古琴”,古琴前的量词,一般用“张”或“床”;第458 页,“观卦第六十四爻:‘观中之光’”,当作“观卦之六四爻辞:‘观国之光’”;第459 页,“他伤残的耳朵”,“他”当作“它”;第473 页,“佳人再难得”,当作“佳人难再得”;第476 页,“创作的冗奋期一过”,“冗”当作“亢”;第483 页,“《北国有佳人》”,“国”当作“方”;第508、511、527、530 页,“夷安公主”,“安”当作“平”;第525 页,“为江山、”,顿号“、”当作逗号“,”;第602 页,“还有文章住书里添”,“住”当作“往”;第697 页,“项藉”,当作“项籍”;第711 页,“徜不”,当作“倘不”;第712 页,“问众公卿何处置”,“何”前缺“如”字;第726 页,“何文辉”,“何”当作“柯”。另外,书中有三处叙述似不准确,第4 页“半跽半躺在龙榻上”,“半跽”的动作犹“跪着”,“半跽半躺”是无法完成的动作;第62 页注释1,作者引录《汉书》文字在“相如”之后加括号云“也还应当包括班固自己”,误!作者引录的这段《汉书》文字,所述重点是汉武帝时期得人之盛(“汉之得人,于兹为盛”),不是说整个汉代之得人,作者误解文意,所加括号及括号中语,无的放矢;第5 页、第200 页,两次叙及飞将军李广之死,但是彼此矛盾,前者谓李广被敌兵包围自刎,后者则严格依据《史记·李将军列传》谓李广不愿向刀笔吏乞怜而自刎。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作家周素子在一篇记述柯文辉的文章中叙及:“柯文辉在打成‘右派’后,夫妻离异,数十年孑然一身,他有子女各一,均随着他住京。后来女儿出国赴澳洲。他的经济情况是以工资度日,生活也很俭朴,但他却能调动大笔钱财接济朋友。嘉兴吴藕汀先生,以近九十的高龄,蛰居于浙江湖州南浔,其道德学问当今鲜匹,有《词名索引》行世,目前又有巨著《词调名辞典》正待出版,于诗词、书画造诣均属上品,但生活艰难,景况萧条。柯文辉自结识藕老后,对藕老极为推崇、礼遇,每南下,必拜访其南浔‘画牛室’,时时予以接济,一九九二年间曾资助给藕老以万元,说这是他让友人向藕老买画之资。”周氏的以上记述,不仅和柯著《司马迁》之《代后记》中部分内容可以相参,而且由此可见柯文辉是一个虽历坎坷艰辛却能“固穷”并且爱才、慷慨之人。而李长之《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特辟专节对太史公之“好奇与爱才”进行揭示。据此可说,由坎壈、爱才之柯文辉写坎壈、爱才之司马迁,则作者与作品主人公在人生体悟、思想境界上必能高度一致,这当亦是柯著《司马迁》极为成功的重要原因。著名学者苏渊雷先生以“萧条异代真知己”激赞柯文辉所著《司马迁》,可谓知言!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柯文辉先生所著《司马迁》是一部以皇权与史权之激烈冲突斗争为主线,并据此以设置情节、安排人物,它是对《史记》成书历程的一种文学性、艺术化探索,同时也凝注着作者对太史公其人其书的深刻认知与理解。柯文辉先生所著《司马迁》中融注着磅礴充沛的诗性精神,不仅提升了该书的文学价值,更增加了人物的悲剧色彩,书中的诗性精神是作者对太史公其人其书的激情礼赞。柯文辉先生所著《司马迁》亦渗透了作者深入思考历史的识见、感悟,这些识见、感悟表呈于书中,使该书多处具有“微言大义”,思想内涵深邃,需要读者反复体味,深长思之。柯著《司马迁》虽亦略有校勘疏误,但是大醇小疵,瑕不掩瑜。柯著《司马迁》之成功,亦有赖于作者与作品主人公在精神境界上的高度契合。

①恒案:李长之对司马迁生年的考证见诸其所著《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第一章《司马迁及其时代精神》之附录。李长之:《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年版,第15—18 页。

②③⑤⑥⑦⑧⑯李长之:《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年版,第16 页,第89 页,第162 页,第163 页,第162 页,第99 页,第72—75 页。

④恒案:笔者在此绝非是低估著者对司马迁其人其作的认知水平,而只是根据《司马迁》一书内在线索,借助李长之《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来提供一种解读《司马迁》的视角。

⑨⑩⑪⑫〔汉〕司马迁撰,〔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唐〕张守节正义:《史记》,中华书局2014 年版,第106 页,第575 页,第157 页,第3786—3787 页。

⑬恒案:柯著《司马迁》定稿后的十三章顺序是:《焚史》《晨帆》《郎中》《历险》《廷辩》《宫刑》《出狱》《杀庙》《骡魂》《宦海》《壮歌》《璧沉》《余响》。据上引柯氏《代后记》,诸章实际完成先后次序为:《出狱》《焚史》《杀庙》《宦海》《晨帆》《历险》《骡魂》《郎中》后半章、(中间经历焚稿)《郎中》后半章、《廷辩》《璧沉》《尾声》(《余响》)、《宫刑》《壮歌》。

⑭周素子:《情感线索》,花城出版社2013 年版,第97 页。

⑮柯文辉:《司马迁》,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年版,彩页第2 页,张禹《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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