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石榴

一个雨后的下午，我要去一下虎头镇。

这是一次极普通的短途旅行。在显得有些空旷的虎林客运站等待出发的时候，我一点儿也没有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同。我只是有点儿烦，因为检票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这些时间出去闲逛绝不够用，可用于等车就颇为漫长了。还因为客运站比较空旷，人少，没什么事情发生，更加无聊。一溜儿商家，服装鞋帽都是地摊货，食物也就是小作坊面包、方便面、矿泉水什么的，嗯，还有红红绿绿的塑料玩具。吐个槽罢了，卖有品位的东西我也不会买，因为没钱，也不懂。

然而，时间还是到了。上车发现旅客只有我和一位老太太。小面包车也太破旧了——忘了外面的油漆如何，必定还是过得去吧，里面简直一塌糊涂。不必描述座椅了，你根本看不清布面上的花色。我猜这车大约满员十座，但右侧单座的位置上并没有座椅，一前一后放置了两个木制短腿小板凳。过道、门后、机盖上有几只用过的油漆桶和破垫子之类的东西。此时我还不知道它们是干什么用的，我连想都没想，就是眼睛看到了而已，要稍后才知道呢。

我和老太太坐在司机后面的双人座上，据说这是最安全的位置。马上我就知道这种认识是有局限的。

车很快就启动了，司机是个高大魁梧的小伙子。很多东北小伙子都长这个样子，看着身躯凶猛，但一张大脸总带着一丝喜气洋洋的神气。这种人，你不惹他，他绝不多事难缠。

车开出客运站大院，我心里还在嘀咕，这一趟只拉两位乘客，不是赔死了吗？其实答案在路上，我只是还不知道。下一刻——真的是一两分钟之后，车停在一处人声鼎沸的路边，车门打开，上来三个人。看来他们早就等在这儿了。我心里马上有个新问题，这里离汽车站可能只有100米，他们为什么不去客运站坐车呢？我不明白。倒并不是说我真的有那么天真，我甚至猜想，如果你拿这个问题去问那三个在站外上车的人，他们可能也一脸蒙。这是个不必思考的问题。那100米并没有那么难走，可是就是有人不乐意走。细想一下很多类似的事情，似乎不守规矩这件事本身就有诡异的魅力似的。

然后，在出城之前，陆续“捡”人。有着模糊不清花纹的座椅坐满了，木板凳坐满了。再后来者，油漆桶上加一个破垫子挤坐在过道，还有一个坐在门边（副驾驶座后身）。

这时候的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位男乘客。出城之后，又“捡”上两名女客，她们拉开前车门直接上去了。要说的一点是，他们做得极娴熟，没有费口舌也没有费什么力气，一切都是约定俗成的样子，三个人就都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了。当然，“溢”出来了。看得出来，两名女客中有一位是司机的女朋友或者妻子，她就尽可能地拓展那一块空间，就是说，她几乎要坐进司机的怀中了。

此时，满员十人座的车已经坐了十九人，这辆车饱满得就像一颗发射出去的炮弹，冲击中仅仅允许与空气摩擦，只要碰上点儿别的什么东西，就会立即爆炸。它在雨后北大荒廣袤的土地上狂奔，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拦它。你别问我害不害怕，说出口就是一个愚蠢的问题。要知道这是一种狂野的经历。你知道危险丛生，你知道那是什么，一旦发生就会很痛，非常痛，而且是不可逆转的痛。

好吧，但和我希望的一样，我平安到达了虎头镇。

必须坦率承认的是，我之后和之前都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当然我尽量避开，但每一次似乎无法避开的时候，我还是义无反顾地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