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

大少爷的牙齿时常出点小毛病。牙医建议我在他每次刷完牙之后，用牙线为他清理牙缝中的食物残渣，以减少罹患牙病的机会。

这天我给他剔完牙，随口问了句，等妈妈老了，你会给妈妈剔牙吗？本来是下意识的一句话，没想到却让大少爷犯了愁，半晌未出声。

我有些好奇，一个6岁的小男孩到底是在为难什么呢。我问他：这个很难回答吗？

他没有抬头直视我的眼睛，只是嘟囔着说：“我怕说实话你不高兴。”

“说实话不会让我生气，你撒谎才会，跟我说实话。”

“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给你剔牙。”

“为什么呢？”

“因为妈妈老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现在不知道那么久以后会怎样啊。”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等我老到牙都不会自己剔的时候，那确实还得好些年。那么久以后的事情，现在就满口答应，那是撒謊。

孩子不会撒谎。说实在的，此时我是有些心疼的，他才6岁，就已然失去了一些天真，开始体察他人的情绪，学着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这让我于心不忍，倒不是气孩子不孝顺。

我从来没有教育他要如何孝顺父母。我一直认为父母对孩子的爱是一种本能，不带功利，而图回报就是功利的一种表现。

曾几何时，网上一度热传《你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的鸡汤文，让孩子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亏欠了母亲，我是不认同的。分娩的十级疼痛刻骨铭心，然而母亲承受的这份苦难实在不应该由孩子的愧疚来偿还。执意要带孩子来这世上的是父母，不是孩子的本意。要知道，出生那一刻，欣喜若狂的是父母，孩子可是哭着降生的。

我也一直不觉得为人父母赋予孩子生命有多伟大，繁衍，抚育只是自然界所有动物的本能而已。

然而动物母亲不会用“百善孝为先”来教育自己的孩子。所以，只是因为我们直立行走，我们脑容量大，我们发展出了语言，我们发明了文字，我们创造了文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孩子一定要孝顺我们，回报我们对他们的养育之恩吗？

早年李安拍完《喜宴》之后，接受采访时说过：“我不教孩子孝顺，我只要他爱我。”

爱，相对于孝顺来说，似乎显得虚了些。爱看不见摸不着，而孝顺却是实实在在的，有规可循。“孝道”一说，最早起源于西周，元代郭居敬辑录古代24个孝子的故事，编成《二十四孝》，成为宣传孝道的经典读物。

爱父母和孝顺父母，这两者有点像爱情和婚姻的关系。爱的时候是不需要强调义务和责任的，你爱一个人，所有的付出都不由自主，心甘情愿。

然而爱情会在柴米油盐的凡尘俗世中消磨损耗，令人心生倦怠。因此《婚姻法》规定了双方的义务和责任，社会的道德规范也约束了夫妻双方的行为。

孝顺父母同样也有法律的强制力保证，《宪法》规定，成年子女有赡养扶助父母的义务。中国历来就将孝悌作为伦理道德的中心，孝顺父母是必须遵守的行为规范。

就像婚姻应该是爱的最终结局，孝顺也理应是爱的自然流露。如果婚姻里持续有爱，哪里还需要用法律手段和道德规范来制约。同理，只要孩子是爱我的，重视亲情的，那就根本不必跟他灌输孝道，他自然会因为爱我而把我放在心上。

所以，我只希望孩子爱我，就像我无条件爱他一样，他感受到被爱，心中充满安全感与幸福感，就会成为一颗小太阳，既能照亮自己，亦可温暖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