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诗意“是检验新诗的唯一标准

2019-09-10肃肃

散文诗世界 2019年12期
关键词:格律白话新诗

肃肃

导语:民间文化形态介入新诗创作后,新诗在格律和语言上愈加自由,与此同时,新诗也出现了一种可怕的粗鄙化、粗俗化与过分口语化倾向。但评判新诗品质,标准不应是题材或格律。“诗意”是诗之为诗的最重要因素,而决定“诗意”的,依旧是诗的内容。以是否合平仄、是否讲韵律区分新诗是“诗”还是“句”,是陷入了一种片面化且颠倒主次矛盾的认知里,是有失偏颇且极为危险的。

上世纪二十年代,闻一多提出新诗需要音乐、绘画、建筑三美,并主张新诗格律化。在此之前,中国新诗经历了自白话文诞生以来相对不成熟的散漫探索。

早期白话新诗的发展过程中,胡适、刘半农、康白情等人做出了积极的尝试。1919年10月,胡适发表《谈新诗》一文,回答了当时被质疑的用白话到底能不能写出好诗的问题。从诗体的解放到诗题的拓宽,再到“自然音节”理论,胡适阐释了使精神自由发展、使良好内容充分展现的观点,指出“不拘格律,不拘平仄,不拘长短”的白话诗体亦能表达复杂的情感与高深的思想。

应当说,胡适的新诗理论对近现代中国新诗的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它使白话新诗及打破格律禁锢的观念进一步在新诗创作者心中扎根。1920年前后的几年里,诗人们以尝试和发展的姿态创作了一批白话新诗,其中不乏有艺术特色的作品,像胡适的《老鸦》,刘半农的《叫我如何不想她》,郭沫若的《天狗》等。

老鸦

【胡适】

我大清早起,

站在人家屋角上哑哑的啼

人家讨嫌我,说我不吉利;──

我不能呢呢喃喃讨人家的欢喜!

天寒风紧,无枝可栖。

我整日里飞去飞回,整日里又寒又饥。──

我不能带着鞘儿,翁翁央央的替人家飞;

不能叫人家系在竹竿头,赚一把小米!

叫我如何不想她(节选)

【刘半农】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

在新诗创作的最初阶段里,由于白话文普及与旧文化表达形式间必然的历史冲突,白话新诗的创作急于求成,存在不够成熟且泥沙俱下的状况。在新的艺术形式与美学原则的迫切需要下,同时期的新月派诗人(前新月派)在实践和理论上都提出了“新诗规范化”的主张。闻一多认为即使是白话新诗,也应当遵循美学原则与一定格律。以《太阳吟》为代表,闻一多的新诗自觉在行数、字数、节奏、押韵等方面铺建和形成独特的审美。

太阳吟(节选)

【闻一多】

太阳啊,刺得我心痛的太阳!

又逼走了游子底一出还乡梦,

又加他十二个时辰的九曲回肠!

太阳啊,火一样烧着的太阳!

烘干了小草尖头底露水,

可烘得干游子底冷泪盈眶?

太阳啊,六龙骖驾的太阳!

省得我受这一天天的缓刑,

就把五年当一天跑完那又何妨?

……

新诗从最初的注重白话形式,到韵律的过分开放,再到前期新月派提出的规范化,走过了发展初期的摸索阶段。之后随着历史的发展,中国的文化形态随之发生变化,文学表达形式也相应有了转变。但在百年的演变历程中,新诗发展一直存在着关于格律与呈现形式的争论。

是否需要讲究格律,是否能用纯粹的民间语言,是否需要特别的排列形式;韵律需要讲究到何种程度,民间白话介入的比例又如何。这些问题曾在中国新诗的发展史上有过繁复的争论。

就格律而言,百年后的今天,新诗无疑是确定过自由的。

不论是所谓的“知识分子写作”还是“民间写作”,也不论是第几代的诗人,对格律,似乎都没有严格到必须遵循某种样板的意识。这并不意味着诗这种文体形式变得随意和混乱,而是民间生活和民间文化形态介入诗的创作后的必然结果。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左右,“非非主义”诗人西川的《暮色》一诗曾被广泛传播。被归入“知识分子写作”的西川,在口语与书面语言的写作中自觉选择了后者。秉持纯诗理想的西川认为,“如果中国诗歌被12亿大众庸俗无聊的日常生活所吞没,那将是件极其可怕的事”。而在后来关于新诗的“盘峰论争”中,所谓“民间写作”代表的伊沙,口语化的表达似乎也在标榜一种姿态,一种从自我出发,归于烟火与杂芜生活的姿态。

暮色(节选)

【西川】

在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

暮色也同样辽阔

灯一盏一盏地亮了

暮色像秋天一样蔓延

所有的人都闭上嘴

亡者呵,出现吧

因为暮色是一场梦——

沉默获得了纯洁

……

一路走来的新诗,在终于略微远离战争与政治施加的影响后,正在以更猛烈的姿态融入现代文明和现代生活,民间生活形态与文化形态,对新诗的影响日渐深入。

我们承认,在新诗作品,尤其是近些年的新诗作品中,存在着可怕的粗鄙化、粗俗化与过分口语化倾向,但也同样要承认,归于烟火生活的诗的写作,也能呈现出一种的质朴与美感。譬如诗人海子,就一面“以梦为马”,一面在“麦地”里打滚。

生活化的介入使诗的格律愈加自由,也使诗的语言愈加隨意。而普遍性的感受是,去掉格律的束缚后,新诗在表达情感方面越发得心应手。

一个世纪里,无论胡适、康白情、冯至、戴望舒、何其芳,还是艾青、穆旦、王家新、北岛、顾城、张枣,诗人们都在没有既定格律的情况下写出了为众称道的诗作。

镜中

【张枣】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涩。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这里无需例证,也几乎可以确定地说,诗的“诗意”,不由形式决定,而由内容决定。格律与题材,终归不是“诗意”是否存在的决定性要素,这也是一个世纪来新诗不断解放格律的本质所在。

新诗如此,往前追溯,唐诗宋词亦如此。要知道,无论旧体亦或新体,即使符合了平仄与押韵,如果缺乏“诗意”,诗也会平淡寡味,不成为诗。

所以说,即使民间文化介入,决定新诗“诗意”的,也依旧是诗的内容,而非格律。以是否合平仄、是否讲韵律区分新诗是“诗”还是“句”,是陷入了一种片面化且颠倒主次矛盾的认知里,是有失偏颇且极为危险的。

也应该承认,在特殊的语意与诗境下,一些新诗采用特别的排列方式是必要的。

我们知道,即使是同一句话,因为不同的断句,也可能生发出不一样的感情与意思。古人之“明句读”,意在掌握行文者的语气停顿与文辞休止、转换。新诗之“句读”,则不止在标点符号,也在停顿、转化。这种转化的完成,有时需要依赖的,正是诗句的排列方式。

1926年,商务印书馆刊印的早期象征派诗人李金发的诗集《为幸福而歌》中,《有感》一诗的排列形式,是相对特别的。

有感

李金发

如残叶溅

血在我们

脚上,

生命便是

死神唇边

的笑。

半死的月下,

载饮载歌曲,

裂喉的音

随北风飘散。

吁!

抚慰你所爱的去。

开你户牖

使其羞怯,

征尘蒙其

可爱之眼了。

此是生命

之羞怯

与愤怒么?

如残叶溅

血在我们

脚上。

生命便是

死神唇边

的笑。

——选自《为幸福而歌》,商务印书馆,1926年版

《有感》的起始与结束虽然采用了相同的诗句,但与一般新诗不同的“阶梯式”错落的句式,无疑强调了诗人所运用的错位词的特殊意义,也因此让诗有了更强的意境冲击力。如以常规性的句式排版,《有感》便很难达到这种错落的语意冲击。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华大地正处于兵燹战火,诗人田间于此写出了《中国底春天在鼓舞着全人类》一诗。此诗也并非按惯常排列,而采取了一种类似“要素”的排列方式。这种排列使诗的表达节奏出现了不同的可能性。

中国底春天在鼓舞着全人类

——又是“一·二八”了!

田间

中国底春天

走过——

无花的

山谷,

走过——

无小的

平原,

望着它底

曾经活过来五千年的人民,

人民底

肩膀,

在倚着

壕沟,

人民底

手,

在抚着

枪口,

向法西斯军阀

人民底公敌

坚决戰斗。

而在五十年代,以政治抒情诗闻名的诗人郭小川,在诗的排列上,也同样有所考量。如这首《在社会主义高潮中》,长短相错间,语气的轻重便有了差异。

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高潮!

仿佛是豪迈的昆仑山

拍着硬朗的胸脯

为我们担保:

中国人前所未有的

黄金的日子

真是来到了!

……

滚吧

什么不可克服的困难

什么不可逾越的高山险阻……

都是些

荒诞无稽的神话

不值一笑!

我们早就以

做个真正的中国人

而感到自豪,

那末

社会主义的新的一代

更是多么光辉的称号!

我们的祖国

为了抚育我们

从来没有吝啬过辛劳,

现在我们长大成人了

该怎样奋不顾身地

把祖国答报!

都说

年青人的两腿

能够跟千里驹的四蹄赛跑,

那就让我们

近些年的新诗,在诗句的排列上更为自由、活泛,更不必说。

猜你喜欢

格律白话新诗
家乡的土白话
张应弛
Southern_Weekly_1951_2021_07_15_p38
童谣声声唱出美好未来
Kiss and Ride
《2021年中国新诗日历》征稿
中国新诗(1917—1949)接受史研究
悬剑
张经建《当代格律诗词创作》
诗词“申遗”,进退两难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