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面

寒冷上升，意识消退

一棵树突然脸色繁杂无以描绘

而一旁的河水惊恐后退

画面生成不知不觉

排着队穿行而过

唯有出乎意料的不会溜走

固执停留或一再回头

我们比时间软弱，比生活无力

但我们比雨水多情

河水冲刷过的画面我们用泪水

填补，用哭声呼唤

像刺绣的巧匠回忆哪一种的

失误，甚至像一个认真的赌徒

复盘哪一步走错

细微处的叛逆，引来不可挽回的

风暴

陷于冬天的那棵树倒下，不再站起

棉手套

对于实用的手来说

一双棉手套绝不用来装饰;

来自于本能需求

比如御寒和充饥都是第一位的

现在寒风凛冽，河面献出部分身体

错误地形成保护层

我们的手收回直率和勇敢

用一双棉手套间接地表示

与风的妥协和认输

手的确有软弱的时候

而一旦柔软到像一个女孩时

她会说，“绣上一朵花吧”

当放下一种追求，必有另一种追求

取代

而我在玻璃阳台里写诗

阳光多么温暖。一双棉手套

阻隔手机屏与手指间的默契

我只好将其摘下，放在一边

扫树叶

变化总是这么快：突然出现的

两位老人在默默打扫落叶，在我爱走的

河边，十二月的狂风已起。

这么多的树我印象深刻

我夏天時在它们的身下穿过

那时它们兴致勃勃，兴高采烈

人和树总会默默对话

欢乐和痛苦随时日而来，随温度高低

我们是自然的一体，互相安慰和舒适

要写下它们的名字：榆树，槭树，梧桐

合欢花树……每一种树都有个性

不同形状的叶子有不同性格：尖锐，

宽厚，略略的傲慢或自卑

这些多样性的惊喜，时而欢愉

时而有加倍的沉重

我看到惊人一幕：河对岸一棵水杉树

被劲风怒吹，大难已临

树叶落满河面。宽广的尘世

落满苦痛

唯一排香樟树保持惯有镇定，不落一片绿叶

但没有藏住的果子渐黑，像感染到了担忧

两位扫落叶的人在承受外来的痛苦

他们的心像那一只只口袋要带走

人世的不幸

而更多的落叶在翻滚

扫落叶的老人早已看懂，忙碌不歇

橙 子

一只完好的橙子并不会

散发多少味道。一个计划

在没有执行前，也只能

从表面的设想看到美好

空空的房间光线平静

没有声音的阴冷，像一个缺乏

想法的人无所事事

切开一只成熟的橙子

是要告诉自己：应该有所为了

嗅觉模糊的人突然灵敏

他有所惊喜，这激活的器官

又交还给了他;但他不解

色泽美好的橙子拥有刺鼻的酸味

展开中的事物因饱满而五味杂陈

我不喜欢香水，昂贵而虚假。

天然的橙子符合我的要求——

有益于我的生活，虽然不温和

甚至刺激人，也要慢慢接受;

橙子以强烈的气味提神，唤起食欲

对于打破一个人的平庸，如同一本

观点鲜明、催人行动的书

作者简介：龚学明，男，1964年5月生。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为江苏《扬子晚报·诗风》诗歌周刊主编。出版有个人诗集《河水及人》《冰痕》，散文集《艺术创造人生》，随笔集《上海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