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定兴

做事要认真这样的谆谆教诲恐怕每个人都听过。这话无疑是没错的。不管什么行业，什么人，如果没有一股认真劲，是很难发展进步的。不过，“认真”二字也仅限于具体的学习或工作。为人处世上，我们从没有类似的教育，反而是说“认真你就输了”。

可别认为这是句流行语、玩笑话，难登大雅之堂，“认真你就输了”当然透露着中国人惯有的世故与圆滑。胡适就曾写过一篇《差不多先生傳》来讽刺中国人的这种特点。他说：“大家都很称赞差不多先生样样事情看得破，想得通;大家都说他一生不肯认真，不肯算账，不肯计较，真是一位有德行的人。于是大家给他取个死后的法号——圆通大师。”

但我认为，“认真你就输了”的关键不在世故与圆滑，也不指向我们常说的“难得糊涂”，而是主要表达两层意思。一是很多事不能当真，也不能较真，心照不宣就好，这样才比较和谐。比如有人说改天请你吃饭，大家都知道这是客套，当不得真;如果你对这事认真了，就会觉得别人不讲信誉，从而对他人产生怨气。

有人说：“在成人的社交礼仪里，没有爽快地答应，就是拒绝的意思。”这就需要自己去领会，不能认真地问：这事到底行不行？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再如，说起一些重大事件，人们喜欢用“你懂的”来表明其难以言说之处，如果你非要认真地追问，反而有些自讨没趣。

当然，这些都不算太重要，有一定人生阅历的人很容易理解。“认真你就输了”真正令人担忧之处在于它的另一层意思，即如果你认真地讲道理，按照制度和规则来办事，生活就会处处不如意。我们经常说不让老实人吃亏，这也就意味着有些兢兢业业、按制度办事的人没有受到重用;溜须拍马、走制度后门的人反而得到了提拔。这也就不难理解，在一些单位，认真做事、业务过硬的人不一定受重视，“会来事”的人反而受欢迎。

一旦大家认准了“认真你就输了”，就会把此演绎到极致。比如，按照道理和制度来讲，学生家长是不能给老师送礼的，但现实中，不少家长会主动去送，他们不是希望送礼了，老师会对自己的孩子有所优待，而是担心别人送了自己没送，老师会对自己的孩子区别对待……

也就是说，在很多人心里，一件事情是否合乎道义和规则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要在道义、规则与自身利益间找寻那种微妙的平衡，从中体现自己长袖善舞的能力。如果一个规则影响到了他的切身利益，那么他就会想方设法找寻规则的漏洞或者巧妙地踏过规则。有了这样的人生体验，不少人就不把制度、规则太当真，他们从内心里并不欣赏遵守制度和规则的人，而是羡慕那些违背制度和规则还没有受到惩罚的人。

翟学伟指出，中国词语中诸如“当真”“来真的”和“动真格”等常含有责备对方之义，公事公办也含有贬义。而不管“当真”还是“公事公办”实质就是严格按制度和规则办。但在国人看来，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变通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用策略来应对的。

乔治·奥威尔说，有什么样的生活就会造成什么样的语言，而什么样的语言则又会强化最初的原因，导致相同结果的强化。“认真你就输了”这样的话产生的影响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