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名海

巨贪露狐尾

2003年初，某卷烟厂厂长姚芦屯被举报涉嫌受贿。湖南省检察机关随即围绕这线索展开调查取证，很快查明了姚受贿94万元的事实。姚芦屯揭发举报一个名叫刘斯援的烟草商和省政府副秘书长王道生关系密切，通过王道生，向卷烟厂销售了烟叶49000担，价值3587万元。

检察官们思考，王道生作为一个公职人员，为什么要帮助烟草商人，给其介绍这样的巨额买卖呢？无利不起早，这里面肯定有见不得阳光的权钱交易。湖南省人民检察院果断决定，马上对王道生暗中展开调查。

这个王道生可不简单。他1947年出生于一户普通农家，因家境贫寒，从小就自强不息，聪明勤奋，17岁就考上了大专。他精明圆滑，善于钻营，也做出很多成绩，所以一路高升：历任洪江县县委书记、怀化行署常务副专员、湖南省政府副秘书长、永州市市长等要职。1999年9月，重新回到省政府担任副秘书长。

此人久经官场历练，反侦查能力超强。此前湖南省人民检察院曾多次秘密调查过他，但都无果而终。省院经过研究，决定对没有烟草经营许可证的刘斯援立案侦查。检察官们首先制定了详细的方案措施，然后提审了刘斯援。

刘斯援是湖南怀化人，曾是王道生的老下属。他岳父是王道生和妻子的媒人，所以两家关系很铁。刘斯援承认烟草生意得到王道生帮助，但坚决否认行贿，态度蛮横嚣张。刘知道他是检察官拿下王道生的关键证人，所以尽力回避与王有关的一切事情，就连向姚芦屯的卷烟厂销售大量烟叶的生意也不承认。近一个月过去了，调查工作毫无所获。反贪局领导调整了侦查方向，暂停对刘斯援的讯问，调取刘和卷烟厂的所有往来账目，力求找到新的有价值线索。

冰山浮出水

2003年9月，办案人再次提审了刘斯援。和以往一样，他还是一问三不知。羁押期限临近，如果释放了，势必放虎归山，前功尽弃。检察官们心里备受煎熬，焦虑万分。反贪局领导决定加大调查力度，率领办案人员再一次对刘斯援的账目进行一次细致入微的大梳理。

贪官们不管多么隐秘，终究会暴露，因为他们必然要和人打交道，势必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一次查账，办案人员发现一个新线索：1997年12月2日，刘斯援从卡上打出过16万元，给了一个名叫隋丽丽的女人。

办案人仔细调查，发现隋与刘没有任何生意上的来往。那么刘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多钱呢？这女人很有可能与王道生有关，她就是突破案件的关键！

检察官们迅速行动，四处调查。卷烟厂厂长姚芦屯回忆起一个重要情节：有一次，刘斯援请他和王道生一起吃饭，宴席上有个名叫王丽的美妇，湖南人，四十岁左右，皮肤白皙，丰满端庄。刘悄悄告诉说，她是王道生的情妇。

检察官们欣喜若狂，连夜突审刘斯援，但刘还是一推六二五，声称不认识王丽。

只要找到“王丽”，就有望找到案件突破口。既然刘斯援不说实话，那就只好大海捞针了。

艰辛找丽丽

办案人紧急调取了所有关于“王丽”的户籍资料，但逐一排查后，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

辛苦了半年，难道竹篮打水一场空？办案总指挥反复思索，突然灵光一闪：这个“王丽”有无可能就是“隋丽丽”？

检察官们马上调取了所有关于隋丽丽的户籍资料，翻检比对众多的“隋丽丽”，洪江县一个1959年出生的“隋丽丽”进入办案人的视野。无论籍贯还是年龄，都与要找的目标接近。办案人再查其房产，走访邻居，基本确定：此人就是王道生的情妇隋丽丽。

隋丽丽已经将购买的房产转让他人，消失在茫茫人海。检察官们决定去其老家寻找线索。

2003年10月，办案人来到洪江县，得知隋丽丽早已摇身一变，成为怀化市政府接待处副主任。办案人马上联系怀化市政府，得到的信息是：隋丽丽已辞职，不知去向。

办案人第二天去怀化市政府，准备寻找事先约好的隋丽丽同事取证。但那几名原本同意配合调查的工作人员竟然全部没来上班，手机关机。

显而易见，有人在背后干预办案！但这点小伎俩难不倒检察官。他们在调查隋丽丽的社会关系时注意到，她的哥哥、姐姐与广东的一个电话号码频繁联系。再查证，这个电话的主人就是隋丽丽。

湖南省的办案检察官们在广东省检察院的协助下，查清了隋丽丽的确切落脚点，原来她在广州天河区开了一家餐馆。但这16万元难以百分之百地认定是贿赂款，如果隋丽丽或王道生出具借条，那就前功尽弃。办案人没有惊动隋丽丽，决定“集中火力”，全力以赴，先从关键证人刘斯援身上打开突破口。

证人开了口

從案发开始的数十次审讯，刘斯援不是矢口否认，就是借口身体不适，要求休息。这一次，专案组决定改变策略，主动出击，敲山震虎。反贪局的局领导亲自带队，制定了周密严谨的审讯方案，势在必得。

办案组先亮出“隋丽丽”这张牌。他们故意把隋丽丽的体貌特征、发迹经历、家庭住址、社会关系等等，详尽地向刘斯援讲述了一遍。意思是：王道生情妇的详情都被我们掌握了，你不交代也没用。

刘斯援当时没有反应，但第二天下午开始，情绪起了变化。他不停地摇头，话也多了。

办案组趁热打铁，再亮出更锋利的“剑”。鉴于刘斯援存在偷税漏税、虚开增值税发票等事实，反贪局领导向刘指出，这几项属于重罪，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可以判处无期徒刑或死刑。

这两招非常奏效。一直顽固强硬的刘斯援心理防线开始瓦解。2004年1月17日下午4点30分，“顽石”似的刘斯援终于开了金口，主动交代他与王道生的关系，承认多次向其行贿。刘斯援交代说，为了答谢王道生，他分两次送去41万人民币：一次是听说王道生为女儿买房子而送去25万元，一次是得到王道生指示而送给其情妇隋丽丽16万元人民币。

2004年3月，湖南省纪委根据众多反映，对王道生采取相关措施;4月，湖南省纪委与省高检联手查办此案。

情妇招了供

要案的突破口打开了，但这仅仅是开始。王道生一定会对这25万元的性质进行狡辩。其女儿早已定居海外，取证难度很大。经过讨论研究，办案组决定把重点再度转移到王道生情妇隋丽丽身上。

4月9日，检察官们顶着巨大压力，克服重重困难，将隋丽丽从广州带回湖南长沙。虽然把嫌疑人传唤来，但法律要求最长不能超过12小时。在这短短的12小时，检察官必须突破隋丽丽，否则就要放人。

隋丽丽起初态度强硬，不仅不检举王道生，就连情人关系也坚决否认。办案人直接点中她“穴眼”，揭示王道生因为有了更嫩、更俊的新情妇而抛弃了她。隋丽丽顿时“泪奔”，大哭一场。仅仅6个小时，她就竹筒倒豆子，交代了全部问题。

检察机关当即决定，对王道生正式立案侦查，对他和相关人实施动态布控。

儿子先被捉

2004年4月10日，检察官们发现王道生的儿子王康携带43万元人民币和一个行李箱，突然去了深圳。

办案人迅速飞去，和王康住同一宾馆，同一楼层，严密监视。结果发现，王康目的是去换美元。办案检察官不动声色，继续跟踪，和王康一起飞回长沙。

办案组分析研究，认为这笔钱可能是赃款;王康回来后，和其父亲等人有串供危险。湖南省人民检察院领导果断决定：对犯罪嫌疑人王道生、王康采取强制措施，要求王道生的妻子协助调查。

2004年4月11日20时18分，办案检察官在长沙黄花机场抓获王康，当场搜出其携带的近5万美元和人民币若干。

为防泄密串供，必须马上对王道生采取强制措施！

贪官忙串供

王道生未雨绸缪，很早就开始串供。他对妻子说：给国外的女儿去信，让她出个25万元的“借条”。他点拨情妇隋丽丽：那16万元就是刘斯援赠给你这个“姐姐”的。他要求儿子王康：该打借条的打借条，没打的赶快补上，绝不能打收条，绝对不要以我、你和你妈的名义存钱。他对所有能找到的行贿人说：你们咋办我不管，绝对不能让我出事。

风声越来越紧，王道生抓紧活动，寄希望于新情妇高媛媛，要求她尽可能找到更多的行贿人，紧急订立攻守同盟，每笔都采取反侦查措施。

王道生如此这般，做了大量躲避侦查的活动。所以刚被检察机关调查时，才有底气拍着胸脯说：我一生为官清廉，没有任何问题，愿意接受调查！

但这些自以为是的雕虫小技其实不堪一击。例如一港商分4次给了王康60万元，现金支出账目存在手提电脑上。按照王道生“要操作好”的指示，他将这笔账“永久删除”。结果却被湖南省检察院技术处的两位电脑高手轻松复原，将那个行贿数字永远“定格”在电脑里。

王道生系列表演弄巧成拙，于事无补，反而暴露了自己，加重了罪责。

2004年4月11日21时48分，专案组对王道生宣布刑事拘留。同天22时27分，王道生的妻子也被带到了检察院。

女儿来劝说

刚归案的王道生特别嚣张，暴跳如雷。办案组决定先突破王康，再突破王道生妻子，最后对付王道生。

但27岁的王康沉稳老练，一言不发，拒绝回答。办案人一边耐心对他宣讲法律政策，一边对其外围进行调查。查出他小学同学猛强因王道生打招呼而获得某项工程，因此送给王康43万元人民币。在这有力证据面前，王康还是拒绝交代。

转机出现：王道生女儿海外归来，主动约见专案组，要求见见她在世上最亲近的三个人：父亲、母亲和弟弟。

检察机关经过研究，破例同意了她的恳切请求。但要错开与父母和弟弟的见面时间，以防串供。

2004年4月17日15时许，王道生妻子在湖南看守所接待室，度过了她一生中最“特殊的生日”。伴随着温情动听的《生日歌》，王道生的女儿缓步向她走来。相拥痛哭。女儿劝导，其母泪流满面。

王道生和女儿见面，抱女痛哭，催人泪下。他幡然醒悟，当场给儿子写信，要求配合检察机关的工作，争取宽大处理。

剧情很狗血

王道生和女儿见面的第二天，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问题。他首先从搞情妇讲起，這是他堕落的开始。

1984年，36岁的王道生担任洪江县县委书记，吃住在县委招待所，认识了美丽温柔的服务员隋丽丽。有一次，王道生患上重感冒，隋丽丽连续陪伴了三天三夜。王道生十分感动，很快和她发展成长期情人关系。王帮助隋丽丽提拔到怀化市政府接待处担任副主任。隋丽丽自然感恩戴德，用肉体报答“恩人”。1995年初，王道生升任湖南省政府副秘书长。

1997年2月，王道生调到永州市担任市长，认识了开大酒店的高媛媛。此女比隋丽丽更年轻，更漂亮，所以王道生很快移情别恋，与之勾搭在一起了。人到中年的老相好隋丽丽逐渐被冷落，随后发生的一件事促使二人决裂。王道生的儿子王康竟然爱上了隋丽丽的女儿，王道生十分生气！认为这桩婚事不伦不类，但隋丽丽支持女儿选择，与王“感情破裂”。王道生反复劝说无效，决定将隋丽丽送回老家。为了避免纠缠，他慷慨给予很多补偿，其中就有刘斯援付出的16万元人民币。

王道生大权在握，一门心思捞好处。例如一批港商来揽工程招项目，他格外关照，自然会得到大手笔“答谢”。更丧尽天良的是，王家父子在湘民制药厂重组过程中，暗箱操作，获利百万，却让职工陷入困顿贫苦之中。2004年12月31日《中国青年报》“王道生的腐败内幕： 权力寻租和他分享暴利的家庭”一文，揭示了丈夫用权、妻子收钱、儿子当受贿活动重要“吸管”的丑陋一幕。

王道生和儿子王康同台受审，王道生的妻子、情妇以及行贿者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理，实在是现世报应，报应不爽。

2004年11月29日和30日，两天庭审。法院认定，被告人王道生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便利，先后单独或伙同其子王康等人收受7个个人或单位财物共计人民币401.0914万元，其中王康参与收受贿赂203万元。

2004年12月24日，王道生因受贿罪一审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财产;共同受贿人王康，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并没收个人财产20万元。

王道生让刚从高校毕业的儿子王康获得项目，不尽暴利滚滚来。看起来是提携抬举，其实是将风华正茂的硕士研究生引上一条犯罪之路。这贪财好色的正厅级高官引发的家族式腐败，害人害己，毁掉了一个本应幸福快乐的家庭。

（除王道生，其余人物为化名）

编辑：夏春晖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