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曼青

林楠腿受伤后，因为行动不便，就辞职回家开了一家淘宝店。为图方便，平日吃饭基本都叫外卖。

劳动节这天下着雨，他按老规矩，打电话去美美快餐店叫了一份中餐。半个多小时后，门铃响起，他开门一看，果然是送餐员到了。只是今天的送餐员不是平日他熟悉的那几位，看来是新招的。

林楠接过饭菜，正想说声谢谢，抬头一看送餐员微笑的脸，不由愣住了，这张脸似曾相识，可一时又想不起来。直到送餐员把饭菜递到他手上，并说了声“用餐愉快”，转身走后，他才醒过神来。看着包装盒里的饭菜，林楠再也没胃口吃了。他低下头，抚摸着自己还未彻底痊愈的右腿，一股仇恨涌上心头。他扔下饭菜，拿起手机打了出去。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你好，请问要订什么饭菜？”林楠口气有些生硬：“真真，你连我的号码也忘了？我想再订一份饭菜，就要刚才送餐的那位七号送！”

电话那边声音有些诧异：“楠哥，你刚才不是已经叫过了么？怎么来朋友啦？”林楠说：“少废话，告诉那位七号，要在半小时内送到，不然我就投诉他！”没等真真再说话，他就挂了电话。

三十分钟过去了，送餐员仍然没有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林楠的心随着雨势也急躁起来。到了三十五分，林楠的电话又打了过去。真真有些为难地说：“楠哥，那位送餐员是生手，他离开你那儿后又去送别家了。现在饭菜刚刚拿到，已经赶过来了，你就原谅他吧。”

林楠气愤地回道：“如果十分钟内再不到，我一定投诉他，让老板扣他工资！”

又过了十分钟，快餐还没送到。林楠翻出快餐店老板的电话，正要打过去，门铃响了。他怒气冲冲地打开门，果然是那位气喘吁吁的七号送餐员，他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像是受了伤，袖子上还有血。

送餐员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加雨水，微笑着说：“对不起！刚才我走得急，不小心摔了一跤，耽误你时间了。因为包装摔破了，怕你介意，我就近在云龙阁餐馆买了一份，不知是否合你口味？餐费我不收了，就当是我的歉意。”

林楠冷笑道：“歉意？我就要美美餐馆的，你说该怎么办？”

送餐员有些惶恐：“可那个包装破了，饭菜已混在一起，这云龙阁可是我们全市最好的餐馆呀。”

林楠声音大起来：“我难道不知道云龙阁是全市最贵也是味道最好的餐馆？你以为有钱买就了不起吗？你以为一盒饭就能赎回你的过错么？”

送餐员怔住了，他仔细看了看林楠的脸，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想不到吧？你一个堂堂警察，竟然也落魄地送起餐来，这是你的报应！”

半年前，林楠还是美美快餐店的一位送餐员。这些送餐员，往往为赶时间，驾着电动车不顾危险穿梭在车流中，甚至抱着侥幸心理硬闯红灯，违反交通规则被罚是常有的事，有的甚至为此遭遇车祸。

那天，林楠为赶时间送餐，骑车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看信号灯正要转红，想加速冲过去，不料右侧一辆小轿车也快速驶过，林楠躲闪不及，撞在小轿车上。林楠从地上爬起来后，甩了甩胳膊动了动腿，又摸了摸肋骨，感到身体各方面都没异样，仅是车子刮了一下。

那几天正值国庆长假，主街道上车流量大。为了保障道路安全，交警队在各十字路口都增加了交警。那个路口的警察，看到有人闯红灯出了车祸，忙赶过来处理。由于林楠是闯红灯，那位轿车司机车速也快，这位警察正想板起脸好好批评他们一顿时，只听一声巨响，又有两辆轿车撞在了一起。匆忙之下，交警就判定两人负有同等责任，让他们先自己协商一下，就赶去处理那桩更大的车祸了。

林楠急于送餐，又感到自己并没有受伤，再加上错在自己闯红灯，只要对方驾驶员赔偿电动车修理费就行了。对方大概也急于赶路，爽快地给了他两百块修理费，又留下电话号码。本以为这事就这样了结了，谁知林楠第二天早上起来，感到右腿隐隐作痛，开始他以为是晚上睡姿不好引起的，到了第三天疼痛加剧，就去医院做检查，结果竟是小腿骨裂。这下，林楠再也骑不了电动车送餐了，只得回家休养。而后，他找到轿车司机，两人一起去调解中心进行司法调解，由于交警判双方负有同等责任，调解的结果让他很不满意。看着自己的伤腿，林楠心里越来越不平衡，就跑到事故处理中心，要求对这次车祸提起复议，并投诉当时处理车祸的警察吕晓伟。可复议被驳回了。

如果不是这个交警处理匆忙，也不会出现这么麻烦的事！林楠从此恨上了吕警察。但山不转水转，想不到现在吕晓伟竟然也送起餐来，他认为报复的时机到了，想狠狠羞辱他一下。这时，电话响起来，林楠一看是美美快餐店打来的，他猜想是来问吕晓伟到了没有，就挂掉了。

吕晓伟并没有因林楠的奚落而羞愧，眼里反冒出惊喜。他说：“终于找到你了！尽管你确实是闯了红灯，而且当时你们双方都同意这样调解，但我也是判得草率了些，我也有错！真诚地向你道歉。”

林楠并不接受，气呼呼地说道：“你看我的腿，就因为这次事故到现在还未痊愈……”吕晓伟看看他的腿，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说：“我因为工作急躁犯了错，心里也很过意不去。这是我对你的补偿，对不起！”他向林楠深鞠了一躬。

林楠并不知道，他提起复议的行为，让吕晓伟感到自己工作确实存在毛躁行为。他曾经找过林楠，希望能当面道歉，却因林楠搬了家没能找到。由于林楠成为宅男后胖了不少，吕晓伟一时没能认出来。林楠见吕晓伟态度真诚，心情也平静了不少，看着吕晓伟穿着湿衣，走下楼梯的疲惫身影，忽然想起自己送餐时的情景，心中不由五味雜陈。

这时，电话再次响起来，还是美美快餐店的真真，“楠哥，那位七号到了么？”

林楠说：“到了。”

真真告诉了他七号送餐迟到的真正原因。当知道林楠指名要他在规定时间内送到后，吕晓伟心里一急便开快了，经过一个路口时，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一条狗，连忙一个急刹车，结果连人带车倒在地上。他忍痛爬起来打开后面的食品箱，一看就傻眼了，不仅包装破了，饭菜也都混在了一起。他想，回去重拿饭菜肯定来不及，看到旁边正好是云龙阁餐馆，就匆匆买了一份。林楠说，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已经猜到了。但真真接下来的话，却大大出乎林楠的意料，令他惭愧不已。

原来，每当节假日，市里车流量大，送餐员违规违法的事非常多。交警队用了教育加罚款的办法，效果都不大。这时，交警队有人提出与市里送餐店举办一个互换角色的活动：即让送餐员来协助警察管理交通，让他们知道，违反交通法是何等严重的事，让他们体会交警们为路面安全，要付出何等辛劳；同时让交警们变身为送餐员，也让他们体会一下送餐员的辛苦……吕晓伟并没有被单位辞退，只是与那位七号送餐员互换了角色。

而当时提出这一建议的正是吕晓伟，想不到他接的第一单恰恰是林楠……林楠听完后眼睛不由湿润了，他对真真说：“请告诉老板，再过几天我腿好了，就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