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峰

“本来暑假前有意向的家长不少，可这两天，别说新报名的没有，要求退款不读了的倒是不少。我也只能磨破嘴皮子和家长聊。微信里说吧，更是手都打出腱鞘炎了。看样子，下半年的形势不太好啊！”这是一位家教行业“创业者”日前所说。

强化课堂主阵地作用，提高课堂教学质量，亦是给学生减负。

近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其中明确了“民办义务教育学校招生纳入审批地统一管理，与公办学校同步招生;对报名人数超过招生计划的，实行电脑随机录取”。对于这位“创业者”来说，如此一来，即便不能称为“毁灭性打击”，也确确实实影响到了他的生意。

不能否认，过去几年，一些家教行业机构在制造、煽动升学焦虑，以期浑水摸鱼，捞到好处。有教育主管机构人士对此表示：“它们惯用的手法就是——通过自媒体公众号等，对权威信息进行断章取义的所谓‘解读，拼命鼓吹‘抢跑‘弯道超车等思路，散布各种不符合实情的分数榜、排行榜，从而吸引更多家长让孩子走进培训班。”随着《意見》出台，特别是其中第三条“强化课堂主阵地作用，切实提高课堂教学质量”，明确要求学校优化教学方式、加强教学管理、完善作业考试辅导，如此一来，令人感到——梳理家教行业，进行全面治理，正当其时。这不仅仅是家长和孩子、学校之所需，也是家教行业生存、发展的必须。

该动哪一块“蛋糕”

“我已经退款给家长了呀。”这是7月2日吴先生的回答，可话音未落，谎言就被揭穿。作为宝知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吴先生整个7月初都有点焦头烂额的意思。

先是其承租的用于“宝之成”教学的浦东新区张江路605号房屋，因拖欠房租、水电费，被物业公司采取停电、停水措施。另据一份“付款通知书”显示，“宝之成”拖欠相关房租10.7万余元，电费1.5万余元，共计123256.75元。原本报名在这里学习的孩子，已无从选择。吴先生号称给安排了——去祖冲之路1239弄长泰广场内的“凯瑞宝贝”，可凯瑞宝贝拒收其转去的孩子，并且据一些家长打听下来，这家凯瑞宝贝也欠着物业钱呢——谁还敢去？另一方面，家长要求退钱。吴先生对媒体称已经退款，家长却称啥也没收到。“突然停业，责任完全在于‘宝之成，他们应拿出善后处理的应有态度！”不少家长发出抗议。毕竟，对于每位孩子的家庭来说，这是动辄小一万块钱的开销。

不能否认，过去几年，一些家教行业机构在制造、煽动升学焦虑，以期浑水摸鱼，捞到好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位于杨浦区政德东路133号Z18生活广场3楼的另一家“宝之成”，也被盯上了！原因是——经杨浦区教育局认定，“宝之成”根本没有办学许可。目前，其与同在Z18生活广场楼上楼下的邻居们——蓝意教育、MUMA儿童艺术、吉田、海伦多兰、艺学堂一起，被约谈。杨浦区教育局称，责令这几家机构立即整改，要求违规机构在取得资质前不得营业。

《新民周刊》记者查阅到宝知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工商信息。其经营范围有——文化艺术交流活动策划、文化咨询、商务咨询（咨询除经纪）等，甚至包括了会务服务、日用百货、服装、电子产品的销售，可就是没有教育培训。然而，在“宝之成”的自我简介中，却如此写道：“专注于‘0到12岁儿童早期综合性教育，课程引进自美国、欧洲等早期教育发达国家，然后由宝知成中外教育专业团队调整研发，目前已经形成了相当完善的课程及授课体系，能够满足各个年龄段孩子多方面的需求。”

由此可见，宝知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主业”、主要的赚钱门道，就是教育培训，这已经不是超范围经营的问题了。而一般而论，在广告语中写道“能够满足所有需求”云云，基本就是骗子无疑了。

在家教市场，目前看来，教育主管部门严令禁止，又是超范围经营甚至非法经营的一些所谓的培训机构，就是该动一动的“蛋糕”！

该如何联合执法

有教育主管部门人士告诉《新民周刊》记者，上海自2017年末出台“一标准两办法”以来，教育主管部门确实在积极做工作，整顿培训市场，已关停整改1300余家学科及延伸类无证无照培训，叫停面向中小学生的各类竞赛20余项。可下一步“难啃的骨头”，靠教育主管部门一家，似乎有点勉为其难。

所谓“一标准两办法”，亦即2017年末出台的《上海市民办培训机构设置标准》《上海市营利性民办培训机构管理办法》和《上海市非营利性民办培训机构管理办法》。据此，上海甚至建立了教育培训机构黑白名单制度。然而，在治理整顿的过程中，也发现一些难点。这些难点，不仅在上海，在全国许多地方也同样存在。

江苏著名教师、东海县平明中学校长苗蔚林就曾指出：“有的地方，工商部门也批了一部分培训机构，这样的培训机构有不少在搞教育部门禁止的家教、学科辅导，但按我们连云港市教育局的规定，课外机构是不允许文化补课的。”令苗蔚林无奈的是——《民办教育促进法》中没有赋予教育局执法权。作为校长，他一方面严令自家学校的在职教师不得从事家教，一经发现严格查处，另一方面却苦于即使他发现了类似情况，也举报无门。“有一部分人，明明已经是机构教学的样子了——有一定办学规模，定期开班。甚至还在微信群里打广告。教学场地则是车库、自己家里，或者租套房子。你找上门去，他却说是带朋友家的小孩。”苗蔚林说。

在苗蔚林看来，应该统一步调，变多头管理为成立强力的教育监管执法机构。苗蔚林说：“看看当下的教育主管部门，有几个人是法律方面的专业人士？几乎清一色的师范毕业，都是教书先生出身，指望这些人去与社会上那些违规办学机构斗争？去执法？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因此，必须成立一个强力的监管执法机构，比如在基层的教育主管部门成立‘教育执法大队这样的组织机构，专门从事社会教育机构监管和教育系统内部执法管理。”

当然，也必须看到，不管“教育执法大队”是否有可能成立，就目前来说，对涉嫌违规违法的教育培训机构，是否能够在治理上，下更多“猛药”呢？

以收费来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发展的意见》中，有培训机构一次性收费不得超过三个月的内容。据此，上海的“一标准两办法”做了明细规定。但在执行层面，几乎没有一家培训机构如此执行！以“宝之成”为例，其广告上明确标明——6岁儿童创意思维课程，9788元，72节课，每节课45分钟，一次性收费！

如今，又到了暑假培训机构续费旺季。记者问了周边有孩子参加各类培训班的家长，几乎无一例外地收到了培训机构的涨价威逼。

“7月份续费一年，维持原价，这就是最大的优惠。8月份续费，涨价1000！”这是动因体育的青少年篮球课程涨价标准。至于与学校课堂主课有关的课程，那涨幅更为惊人。记者调查发现，乐宁教育和长颈鹿英语的英语课程，至今仍为一年一收费，收费标准约为1.5万元和3万元。

此种违规乱收费的问题在于——一旦培训机构因违规被查处，办班者在收了家长们预存的年度款以后，溜之大吉。这就涉嫌犯罪了。该如何对这样的乱收费行为令行禁止？应该是有关部门——教育主管机构、工商、公安联合协商，想想办法的时候了！

课后补课的目的是什么？ 必须厘清。

有关超范围经营、乱收费的查处难，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有些家教机构注册地在一个地方，却在另一个地方招生，或者在线在全国、全世界招生。比如注册在外地，而在上海招生的家教机构，一旦有违规行为，上海的教育主管部门、工商部门都很难查处。这就要求未来，在家教方面出台全国统一的法律法规。

什么孩子该请家教

“我家娃今年9月升二年级。去年开始在机构学画画素描，费用交了小一万，画了一年，我发现没什么长进。”这是又一位家长的感叹。他表哥的孩子也在学画画，在青少年活动中心学，老师比培训机构的靠谱得多，同样每周去上一次课，一年的费用连1000元都不到！最令他觉得胸悶的是——当他把孩子也带到青少年活动中心，老师看过孩子临摹的素描后说——根本没有透视概念，可能是在跟着老师画照片。并且，两年级以下的孩子，学学儿童画就好。素描一般在小学三四年级开始学比较好。

就目前来说，对涉嫌违规违法的教育培训机构，是否能够在治理上，下更多“猛药”呢？

6月20日，江苏省如皋市如城街道城南社区志愿者在辅导“四点半课堂”孩子做课外作业。

“弄了半天，这一年白学啊？”家长浪费钱，孩子浪费精力——有这时间精力，带上娃，带上画笔，到公园写生，感受下自然，比去所谓的画室要强得多！

但画室自有吸引家长和孩子的道理。比如可以一对一家教，可以组织孩子参加在某香港地区举办的少儿绘画大赛。实则，这种大赛就是该机构自己跑到香港举办的。

至于学科类的家教项目：最初是给在学科上后进学生拾遗补阙的;也有一些尖子生在某些科目上确实有天才，需要课外再提高。而随着教育培训市场的形成，一些原本适用于尖子生的提高项目，被培训机构用来招揽生意。对大多数学生来说，这些课程属于拔苗助长了。而在家教市场提前学习更高年级的课程，会给孩子带来哪些心理影响，对今后在学校进行学科学习到底是利大还是弊大，确实需要个案分析。

就目前国内一二线城市的家庭教育来说，复旦大学家庭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沈奕斐教授认为：“学术里有一个词——强化性育儿。这种方式已经在中国大城市普遍化了。这一点，有利有弊。过去教育里，给孩子很多喘息的空间，家长不会天天盯着孩子。其缺点是——没有特别科学的理念去引导孩子，走的是底线教育，不要触碰最基本的问题就可以。但是他给了孩子很多自由发展的空间。如今的教育，在这方面有很大提升，他给孩子很多引导，但缺点是——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六人上阵，盯着孩子，使得孩子时时刻刻处在被监视的状态下，他自己发展的空间、喘息的空间反倒没有了。”如果双休日或者平日晚间到一些课外培训机构门前走走看看，就会发现，许多隔代长辈在机构外翘首探看，等待着孙辈下课。对退休人士，又是一个负担。

判断一个孩子是否需要课外辅导，接受什么程度的课外辅导，是一门专业。理论上应该与招揽生意的经营之道保持一定距离。这需要比较公正客观地测试孩子可能的发展路径，让家长有个参考。尽管这样的测试未必百分之百准确，但参考价值比充满了营销话术的培训机构要强一些。当然，商业性的家教培训市场仍然是有价值的，是不可或缺的。这是由人们对子女不同的教育目标与需求而来。包括阶层分化，譬如国外家有王位要继承的4岁女孩，那课表排得满满的。国内也曾有主持人李湘女儿课表排得吓坏985高校学子的事。但不管选择什么样的家教，就机构来说，家教行业，属于教育培训行业。根据《民办学校分类登记实施细则》，民办学校（包括K12教培）应该实行先证后照，由教育或人社部门审批后，再到登记机关登记。家长选择起来，可以以此为选择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