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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耳音乐生涯的启蒙之地
——从一张昆明求实学校学生音乐团的老照片说起

2019-07-13陈秀峰

云南档案 2019年6期
关键词:聂耳文庙老照片

■ 陈秀峰

一张“尘封”了60年的老照片,在改革开放的春天到来之际重见天日,但又很快地离开了主人,直到十多年后才又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了主人身边。

照片归来记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令人兴奋开眼的新鲜事物层出不穷。记得在1982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在昆明翠湖边的一丘田一座中式院落,刚从重庆回昆探亲的高级工程师丁曦林老师听到邻居传来的一则消息,说家门口来了一个拍摄聂耳的电影剧组。丁老师赶紧把家中珍藏了六十年的有关聂耳学生时代的老照片找了出来,然后飞也似地跑到尽忠寺坡电影拍摄现场。原来已围了一群观众的现场是在拍聂耳传奇生涯的电视剧(后来听说该剧名叫《小小聂耳》),剧组的编导见丁老师送来的老照片如获至宝,把老照片赠送给剧组的丁老师也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双方都喜出望外,忘了留下各自的通讯地址,留下了一个遗憾。

几年后,回昆的丁老师随家人到西山游玩,在聂耳墓旁的一个展厅中见到了这张照片,就跟展厅的工作人员说她提供给电视剧组的照片比这张好得多。后来,丁老师到玉溪旅游,特意去参观了聂耳故居和相关展览又看到了这张照片,丁老师就跟展厅工作人员说了这张照片的来历并记下了管理方的电话号码,以便向对方索要一张该老照片的复印件。没过多久丁老师如愿以偿就收到了一张打上了电脑字体说明的老照片。这次丁老师特意去相馆用这张照片洗印了数张赠送给了亲朋好友,但有一点遗憾的是,翻拍片的清晰度已大不如前了。

当笔者在丁老师家看到这张照片及了解其经历时,决定帮丁老师“寻回”这张老照片的原件。很快,笔者就从云南省图书馆找到了一本印刷精美的《百年聂耳》纪念文集,这是2013年6月由玉溪市委宣传部和玉溪市文化局共同编撰,云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经典力作。从书中我找到了这张已发黄但清晰度高的老照片,但照片说明只标注了聂耳一个人的名字,这与丁老师遍访玉溪和昆明的几处聂耳纪念场馆的情况是一样的。至此,我为这张照片寻到了它的原主人(后人)之一也是唯一的权威认证人,因为这张照片是在丁曦林的外祖父(求实学校校长)苏鸿纲先生的特意安排下摆拍的,所幸丁老师还能指认出照片中另外三人的名字。

这张照片如图(1)是1924年“昆明求实学校学生音乐团”在昆明文庙(学校所在地)里的一张合影,手持三弦的聂耳坐在第一排,舅舅苏树勋坐在右边第二台脚踏风琴后面,是乐团的两名风琴手之一(风琴是西洋乐器,笔者六十年代在“华山小学”上音乐课时,老师用的就是这种风琴)。在最后一排除了五位老师还有外祖父苏鸿纲(求实学校校长)与刚做小学生的母亲苏淑媛(后改名叫“苏飞岭”以彰显其凌云壮志)等。照片上丁曦林的母亲苏淑媛,戴一顶西洋式童帽,跟随做校长的父亲开了一次“洋荤”,享受了一次时髦的照像术。

当年,在环境优美的文庙学堂如鱼得水的聂耳,在昆明的音乐艺术界还小有名气。据后来(1937年12月)参加云南妇女战地服务团随滇军60 军出省抗战的原“昆华女中”女生张芝晚年回忆说:“求实学校学生音乐团”团长聂耳不仅会弹弄音乐团里的几种民族乐器和西洋脚踏风琴,还会用一种半圆形(两头小中间大)的木工锯来“拉二胡”,能拉出类似二胡的悦耳的乐曲。张芝老人还对笔者说:“知道聂守训为什么后来改名叫聂耳吗?他的两只耳朵会动啊!他还表演‘耳朵跳舞’给我们看呢,这算是特异功能吧。”在求实学校文庙学堂的学习生涯和校外活动,成了音乐天才聂耳一生中最活跃、最舒心、最出成绩的一段快乐时光。而慧眼识珠的苏鸿纲校长又能任人唯贤,任命才艺超群的聂耳为学生音乐团的团长乃至学生自治会的会长,使聂耳的才能得到充分的磨练和发挥,奠定了聂耳成为伟大的“人民音乐家”的坚实基础。

丁老师捐出的这张老照片为宣传外祖父苏鸿纲先生的“得意门生”聂耳,在外“巡展”30年后,又“完美”地回到了原主人家身边,我为丁老师的老照片得到这样的结局而感到高兴!为我们家乡、为我们的先辈在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能培养出聂耳这样的大名人而感到自豪!

办学历险记

聂耳坚实的音乐基础是在“昆明市私立求实学校”求学期间打下的,聂耳不单是乐手还是乐团指挥,那张在昆明文庙(时称孔庙)求实学校“学生音乐团”的留影和丁曦林的“三亲资料”证实了这一点。但鲜为人知的是,当年这张摆拍水平很高的“集体照”就险些照不成,求实学校险些被地方保守势力挤出文庙后返不回来……

求实学校校长、创始人苏鸿纲先生四儿子苏树言及孙子苏天聪写的《苏鸿纲与私立求实学校》一文向我们展示了这所传奇学校荜路蓝缕、栉风沐雨、顽强奋进的办学历程。1878年12月,苏鸿纲出生于昆明南郊的四甲村的一个教育世家,十六岁考中秀才即在村中教乡学,1903年考入云南高等学堂。1906年,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杨振鸿在昆明组织“云武同学会”,秘密从事反清活动,苏鸿纲加入该组织。辛亥革命后,走上了“教育救国,培植后进”的改革之路。遂与徐嘉瑞、赵树人、李壬林、李殿臣、何作楫等人商议兴办学校以实现自己“教育救国”的理想。经多方筹资和经商筹资,克服种种困难,于1919年,经当时云南省教育厅厅长钱用中先生批准,借用昆明文庙内“乡贤、名宦”两座祠堂为校址,正式创办了一所小学校,学校以弘扬“求真知、办实事”为宗旨,故取名为“昆明私立求实学校”,苏鸿纲自任校长。然而上课月余后,昆明某些大绅,借修缮文庙为名,派人爬上屋顶,把残砖破瓦掷过学生头顶,使学生们无法上课。不得已只有另租房屋搬迁,让百余学生勉强维持上课。好容易待祠堂修好,欲再迁入,然大绅们已将大门锁上,不令迁入,并声称:圣庙内岂能盖厕所,孔子庙内办学,将厕所置于何处?办学有碍圣人尊严。先父在此等无理刁难下,办学决心更笃。声称如不能搬回文庙继续办学,誓将一切课桌同教具搬至城外焚烧净尽。一面又据理力争,层层上告,直告至省长唐继尧处。唐乃留日学生,重教育,有远见,故批准迁入文庙办学。求实学校方得迁入文庙继续上课。

求实学校(小学)终于又回到古柏参天、鸟语花香,飘荡着传统文化芳香的文庙来了。但第一个险关刚过,第二个险关又接踵而至。受到一番打击后,学校教师因看到私立学校在社会上随时可受压迫而停办,人心浮动;加上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一些教师纷纷请求辞职,学校面临停办之危险。苏鸿纲乃邀请教师座谈后,制定了有关老师待遇三条规定:一、教师聘用期以一年为期(其它学校均以一学期为期)。如学校中途停办,愿发完一年之薪金。二、每月薪金发放不过次月5日。三、学校经费困难,请教师半尽义务;薪金照官立学校标准之八成致送。以上三规定,按当时求实学校之财力,业已竭尽全力。于是教师思想得以稍安。同时,召集办校发起人商议,认为:大家既决心办教育以救国,非认真不可。过去亦有热心办私立学校者,均因种种困难而停办。结合时势,权衡利弊,制定了办校三原则:一、学校行政公开,教师应聘优良。二、学校经济公开,每月收支按时公布于众。三、校长(苏鸿纲)不在校支薪,校长工作纯属义务。三原则在当时重用私人裙带、贪污风盛行之社会,已属重大改革了。照三规定、三原则实施。坚持办校三年,学生日益增多,学校规模扩大,于是又呈请政府部门改拨文庙“明伦堂”及两厢为校址。后因学生过多,增加班次,再呈请加拨文庙“桂香楼”为教室。毋庸置疑,求实学校在不断扩大办学规模的过程中可谓一路绿灯,只因为有唐继尧省长批示在先,才得有如此的“厚待”啊!

在“唐继尧时代”和其后几年,求实学校都得到了官方的“善待”,能够在文庙扩大地盘,在社会上左右逢源,并团结一致攻坚克难、与时俱进地增设初中部和高中部,正可谓“芝麻开花节节高”。能够做到“聚精会神办教育,一心一意求发展”。聂耳在这个时候还担任了求实学校“学生自治会”的会长,完成了他杰出人格塑造的初级阶段,并在不断成长的“学生音乐团”里打下了他坚实的音乐基础。1925年1月,由苏鸿纲校长签发颁发给聂耳(聂守训)的奖状这样写道:“书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西儒曰:健全之精神,宿于健全之身体。查本校高级三年生聂守信,本学年请假未逾六小时,成绩甚佳,品行高尚,非勤于业而具有健全之精神者,曷克臻此。爰照校规,授此褒状,冀更加勉是为至要。/右给学生聂守信。”注意,这份民国奖状的特别之处是,以中西两条治学名言开头,不忘寓教于奖,可谓拳拳爱心,匠心独具。

今天,当我们“向经典致敬”——再次注目这张老照片时会有诸多发现。单说这张老照片摆拍的“完美”和洗印质量的优良,就是我们晚辈所望尘莫及的。上世纪六十年代,我所就学的华山小学就诞生过“红领巾艺术团”,但令人汗颜的是至今也没找到一张老照片来证实这个艺术团的存在或其辉煌的过往,令人不得不扼腕一叹。注目老照片,我们还会发现在求实小学老照片后排笑意盈盈的苏校长身边,有一位穿着“洋气”一脸欣喜的编外女团员,那是苏校长的小女儿苏淑媛,可以证实苏校长“很早就提倡男女平等,反对包办婚姻,让女儿和儿子一样上学读书”的远见和进步,让小女儿以小小“观察员”的身份出现在照片中,那是苏校长破天荒的一件打破常规的惊人之举了。

1930年,因“昆明市民众教育馆”选址建在文庙,求实学校只能迁往政府拨给的华山东路大德山巷原美术学校校址,但因该校址的校舍狭隘,场地有限,苏校长只得忍痛将小学部停办,保留初、高中部,改名为“私立求实中学”,最终成长为一所走在时代前头的名牌中学,五十年代初,昆明市教育局调整全市中学格局,将求实中学改称为昆明市第十中学,纳入公办学校体系。自五十年代初起,苏鸿纲先生先后担任党和国家任命的重要职务,从昆明市政协副主席到民盟云南省支部主任委员;从云南省第一届人民委员会会委员到云南省第一届政协副主席等。1956年1月21日苏先生因服中药(附子)中毒不幸去世,享年78 岁。时任云南省省长郭影秋为苏鸿纲先生主持了有社会各界人士参加的隆重的追悼会并致悼词,赞扬苏鸿纲先生“一生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埋头教育事业三十年的可贵品质”。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从一张老照片出发,回望苏鸿纲先生创办的百年名校的艰难与辉煌,仰视先生的励志人生和高风亮节,抚今追昔,不禁使人感慨良多、受益匪浅。就让我们咏诵一首苏先生当年为《求实中学校歌》亲自创作,充满着“真善美”人性光辉的歌词吧,歌中唱道:

我们是一群天真的青年,

我们的歌声响遍了大德山山巅,

要召唤灿烂的旭日,从苍茫的滇海涌现;

我们不慕荣华,我们表里一致,我们在一块儿生活,我们在一块儿学习,我们在一块儿歌唱,我们在一块儿游戏。

我们怎么会这样融洽;

人人爱我,我爱人人;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大德山巅(因大德寺而得名,又称祖遍山)风景极好。六十年代(“文革”前)我作为昆十中二部(即华山小学)的一员与同学们一道去参观过。站在古树环绕、古色古香的校舍前极目远眺滇池及睡美人,真是别有一番感受在心头。如今重访旧地,我们还会在某一时刻听到这首充满着青春气息的男女声合唱,清纯、嘹亮、温馨而久远。

如今,每当在华夏大地及全球各地各种庄严场所奏响《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的时候,我们不能忘记这首歌的作曲者聂耳音乐生涯的启蒙之地——“昆明求实学校”文庙学堂!

当这张文庙学堂的老照片诞生近一个世纪后,一座新的“大成门”和“大成殿”在昆明文庙的原址上得到恢复重建。加上八十年代以来恢复重建的桂香阁、明伦堂和幸存下来的泮池(璧水桥)及五孔牌坊式棂星门,还有群艺小剧场及昆明市文化馆办公楼等,形成了现在的文庙建筑群落。从当年笔者祖父陈筱轩曾担任司仪的文庙祭孔大典上“丝竹之音齐鸣,钟鼓之声同响”的盛况,到“少年中国”之聂耳领衔的学生音乐团中西音乐合鸣的余音绕梁;从“全民抗战”时期文庙“民众教育馆”每日那响彻云霄的抗战歌声,到“改革开放”后在文庙兴起新潮歌舞表演和舞客盈门的交谊舞场,从两座歌舞厅的退场到“大众茶室”的生生不息……,今天的文庙又渐现出庄严肃穆、清雅高贵的文化氛围和异彩。

这里还是已有半个多世纪历史的“昆明市红领巾艺术团”和方兴未艾的青少年和群众文艺团体的艺术培训基地,以及昆明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交流展示基地等。一个集东西方文化交流、古今文化交融于一身,自信、包容、开放之昆明的文化圣地——文庙,正像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在东方的地平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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