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艳

1月18日，裁员消息的发布让特斯拉股价逆势大跌12.97%，此后的几天持续走弱让股票总市值缩水达百亿美元左右。裁员的威力为何如此之大？特斯拉大举裁员背后有何深层次原因？

本周《红周刊》特别邀请美国对冲基金公司Greiphyn Heights Asset Management LP投资经理卢国韬分两期解读特斯拉裁员背后发生的故事。在2018年特斯拉私有化之际，本刊曾专访过卢国韬，当时他表示，自己正在做空特斯拉，从市场角度来看，他做空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不到半年时间，特斯拉看上去比当时私有化之际的境况更加糟糕。在靓丽的2018年三季度财报推动下，特斯拉股价虽然曾一路走高，但在卢国韬看来，那只是公司“制作”出来的财报，并不具有可信度，而裁员一事则反映出需求端出现了问题。

持续裁员背后的玄机

《红周刊》：1月18日，特斯拉宣布将削减至多7%的全职员工，由此引发了股价大跌12.97%，而在2018年6月，公司已裁掉了9%的员工。特斯拉短时间内大规模裁员说明了什么？

卢国韬：一般来讲，一个处于高速增长，或市场期待会有高速增长的公司，是不会轻易裁员的。因为如果业绩是在增长，或者市场对公司的产品或服务的需求在增长，哪怕公司自身有什么问题，比如高管离职、技术方面暂时有困难等，只要需求端没有问题，都不至于大规模裁员，而且市场和投资者也会忽视一些短期问题。而一旦开始裁员，则基本上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特斯拉2018年以来的持续裁员，暴露出需求端问题，即消费者对公司产品需求低于预期。

《红周刊》：是这样吗？从特斯拉披露的2018年三季度财报来看，其数据表现还是非常靓丽的，公司也表示未来需求是旺盛的，特别是Model 3的需求很大。

卢国韬：特斯拉2018年三季度财报数据是非常靓丽，对此，我分析的结论是第三季度财报是公司纯粹根据马斯克的要求做出来的结果。另一个方面讲，这么好的业绩看上去一切在走向正轨，但公司高管四季度却是持续离职流失的，由此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特斯拉最主要的需求问题还是在Model 3上。2018年三四季度，Model 3在美国市场的最高配置那一批需求基本已经全部消耗掉。因为2018年12月到2019年1月份的消费者下单量非常差，我个人猜测2019年整个一季度不会太乐观，Model 3在美国市场大概只能卖出1万～2万辆。另外，Model 3从2019年初开始向欧洲市场交货。而在2018年12月中旬时，特斯拉已经通知那些支付了一千块钱定金的欧洲客户可以到官方网站上去选配具体的配置，而这只持续了一周。特斯拉在圣诞节之前就已经把下单完全开放给所有欧洲消费者，而不需要提前支付一千块定金。截至上周末，我看到整个欧洲下的订单量大概是16000辆。根据以往经验，在没有向中国大陆开放销售的情况下，欧洲的需求差不多是特斯拉整体需求的30%，如果仍然是这样的话，特斯拉的需求量确实堪忧。当然，这样计算并不太严谨，毕竟这只相当于四周的订单量。不过，回想当初Model 3可以下订单的时候，一周大概就有几十万辆的订单量，对比现在的数据，差距确实非常大。

《红周刊》：如果说Model 3真的在需求端出现问题，为什么特斯拉不降价促销？

卢国韬：特斯拉还不能降价，因为特斯拉现在制造成本还存在较大问题，还做不了低端的Model 3。现在高端的Model 3成本在2018年第三季度大概4万多美元，这还是特斯拉通过大量金融工程运作，使得第三季度高端Model 3的毛利率大概在25%左右。而实际上，如果只是按照需求来造车，而不是造大量卖不出去的车来通过摊平固定成本来降低单车成本的话，高端车也许能赚一点钱，但应该也没有那么高毛利率，而低端Model3则无法盈利。

《红周刊》：Model 3卖不出去？这与特斯拉公司自己的表述不一样啊！

卢国韬：特斯拉造了大量卖不出去的车的原因很简单，完全可以用它自己的数据来进行计算说明。我们可以用每个季度特斯拉公布的数据来做一些分析：每个季度特斯拉都公布造了多少辆Model 3，这个季度送货了多少辆，以及有多少辆在路上，这三个数据特斯拉都会公布，这些数据算下来就能知道Model 3的库存，几个季度算下来，大概推测2018年四季度末或者2018年年底，特斯拉有18000辆左右的库存Model 3。

据我们多方面调查分析，这些库存大部分都是后轮驱动车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后轮驱动车辆库存。可能的原因是，现在Model 3有一半左右的销量都在加州，加州雨雪天气并不是那么严重，所以后轮驱动的车辆加速性能更好，开起来更像超跑车。特斯拉生产了大量后轮驱动车辆，它本来期待会有很多的需求，但是现在好像大部分人都想买的Model 3车型是四轮驱动，这就造成有相当多的货压在手里卖不出去。这个情况在2018年最后一个季度尤其严重。最后一个季度，特斯拉手头大概积压了一万辆左右Model 3的库存。

所以，特斯拉面臨很大的压力，一方面，由于价格和质量问题，需求在往下降，另一方面，则是成本还在往上走。我理解特斯拉可能通过过去这六个季度的努力制造Model 3的过程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改进。成本压力的主要原因是如果没有那么大的稳定需求，造车的数量一小，每辆车的固定成本摊派就会提高。与此同时，库存还要占用大量资金。四季度积压的1万辆左右的Model 3，大概要占用4亿多美元的资金。公司本身的现金流就有问题，而且它还表示不会再向市场去募集资金，这样一来，就会有一种外部需求不好，内部成本降不下来的内外交困的感觉，所以导致裁员也就必不可少了，我相信还会有后续动作。

质量和价格制约消费者需求

《红周刊》：近期，特斯拉陷入Model S因使用高田气囊存在安全隐患在中国被召回的尴尬，而在此前，其还曾有过燃烧和爆炸事故。作为一向将旗下车型的高安全性作为主打卖点的特斯拉，其产品质量问题对公司销售会有明显影响吗？

卢国韬：特斯拉的质量问题确实一直不断，很多已经交货Model 3的特斯拉车主会经常抱怨，而且他们的抱怨基本上都是一致的，比如喷漆、保险杠、车窗等问题，还有整个车的设计也遭受质疑，比如下雪之后积雪，打开后备箱，后面挡风玻璃上的雪会直接滑进后备箱，雨天也一样，雨水也会进入后备箱等，特斯拉有不少这样的质量问题，不管是造车的质量问题，还是之后发现的质量问题，它把这些质量问题都交给维修服务中心来处理。但经常有车主仍在抱怨维修服务中心的电话无人接听，或者好不容易预约上维修，约好的时间已经是几周之后，而車进去之后，还有等几周才有可能得到解决，因为可能没有相关的零部件。就拿车身喷漆这件事来说，我看到一个现象，特斯拉自己无法在生产过程中解决，就把它外包给了专门做喷漆的公司，不过一段时间之后，这些公司也表示不再接特斯拉的工作，因为它们拿不到零件没办法接活。由此可见，特斯拉供应链的问题是很大的。

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就是天气冷一点有些车会发动不起来，或者发动起来车窗打不开。这次特斯拉在中国因气囊问题被召回， 这是我所知道的特斯拉少有的召回，因为气囊问题没有借口不召回。当然，其他的关于车身质量的各种问题，这在其他任何一个车厂一旦发生这样的问题都会被召回的，而特斯拉却没有召回。这些质量问题和服务问题都会导致其需求减少。很多等待买Model 3的都是工薪阶层，不太可能有大批人花大钱买罪受。

《红周刊》：除了质量问题外，还有什么因素会影响特斯拉的销售？

卢国韬：价格太高也是影响需求的一大因素。Model 3从配置来讲应该是一个入门级的豪华车的市场区间，但是目前价格卖到了6万美元左右，三季度平均售价在5.9万美元，这是类似宝马中端豪华车X5奔驰GLE的价格。相比之下，从内饰、产品质量到售后服务，特斯拉Model 3价格确实太高。我们估计大概有80%的Model 3实际需求都在等这一批过后，3.5万～4.5万美元低端配置的Model 3，不过我对特斯拉生产这样价位车的能力表示怀疑。

观察裁员消息公布当天的特斯拉股价表现，股价一路往下走，也只在上午10：30以后有很小幅地反弹了一下，而在下午3点左右也稍微试图反弹了一下，但很快就跌回去了。一般来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公司大股东会马上跟公司管理层约电话会，公司的CFO或马斯克本人必须要向股东做出解释。从市场表现来看，公司的解释显然是不能让股东满意的，所以没有大股东往上追加筹码的，股价基本上是一路往下走，基本上都是大股东或者机构投资者在卖出手中持有的股票。当天中午接近下午的时候，作为特斯拉借贷主要召集人的德意志银行出了篇报告，隐晦地提到Model 3在1月和2月需求大概是什么状况。简单来说就是美国的需求已经没有了，欧洲的需求也不怎么样，最后要看看中国市场的情况。特斯拉在中国还能否像前几年那样30%左右的销售量目前尚不清楚。如果能有这么大的销售量，特斯拉可能还能维持下去，如果没有的话，特斯拉经营环境恐怕就很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