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倩仪

2018年3月，我初入职场，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却屡被老女人肖串容为难。不久，我发现肖串容竟是我父亲朱亮当年甩掉的老情人。我意识到肖串容处处针对我，完全是因为父亲！

初入职场，被老女人盯上

我叫朱沛妍，从2018年3月开始，在一家教育培训机构上班，负责给四五年级的小朋友上语文课。公司对新老师的要求比较高，专门请了一些从学校退休的老教师来听我们讲课，我们管这些老教师叫“老主任”。好几个老主任来听过我的课，无不善意地加以指点。其中，有一个年龄61岁、站得笔直的老主任似乎盯上了我。这个老主任叫肖串容。

如果说其他老主任是否定我的部分上课内容与教学方式，那么肖串容对我就是全盘否定。

她第一次来听我的课时，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脸，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课间休息时，她出去打了一通电话，回来后表情严肃，神情凝重。我不由得紧张起来，课上得也没之前平顺了。

“我不知道其他老主任有没有听过你的课，给你作出过指导。但我觉得这节课上得太差劲了！”肖串容说话直接、不留情面，指出了一堆问题。她冷冷瞥了我一眼：“下节课，我还来。”听罢，我冷汗直流。

接下来的每一周，肖串容都会来听我的课，风雨不改。每次，她都直接表现出她的不满，大到课堂掌控，小到表情管理，她都要毫不留情地批评一番。

最让我感到难堪的是，有一次我正上着课，她突然一个箭步冲上来，指出我的不足，指责我说，要不及时改正，很容易会误导学生。这让我在学生面前颜面尽失。

我与几个相熟的新老师提起肖串容，本以为会怨声载道，没想到他们纷纷表示肖串容很好相处，评价精准又不严厉，根本没有出现我遇到的那种情况。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肖串容专门针对我！可她为什么要针对我呢？我一度想不通。

天下无不透风的篱笆。不久，我听到了有关肖串容的传闻，有鼻子有眼的。据说，她年轻的时候在部队里呆过，和一个兵谈过恋爱，不过后来被人甩了。数年后，她勉强嫁了人，生了个儿子，但没过多久丈夫就去世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打那以后，她就再没结婚了。

尽管传闻不一定是真的，但想起肖串容对我的态度，就禁不住想：如果我是男人，遇上这么无趣、无情又冷淡的女人，就算不小心结了婚，也是要离婚的。

2018年9月21日，我经过一家奶茶店，里面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串容啊，当年是我对不起你……”说话的人正是我的父亲朱亮，而此刻肖串容正坐在他的对面。我瞬间明白到，原来当年甩掉肖串容的人竟是父亲。

我与父亲长得像，肖串容承认，第一眼看到我就想起了我父亲，立刻打电话到人事部确认。员工入职时，都需要填写父母的名字。

肖串容依然常来听我的课，笔直地走进来，正襟危坐;也依旧毫不手软地“教育”我。有一次，她又让我当众下不来台，一气之下，倒让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这样针对我，是因为当年我爸甩了你，没娶你，导致你一生都过得不幸福吗？”

她愣了一下，稍显尴尬，强装镇定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没那么幼稚、狭隘。”“那你为什么针对我？”我微微扬起头，目光逼着她。

“我……就事论事。”她走出课室。加快的步伐，彰显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铲除敌人，遭父亲责备

本想把肖串容故意让我难堪的事告诉父亲，转念一想，还是作罢。母亲走得早，父亲一人将我和哥哥抚养长大。头顶的每一根白发无不诉說着他的不易，就别给他添乱了。

可是这个肖串容阴魂不散，令我烦躁不安。愤怒经过无数次叠加之后，我决定铲除这个老女人。

2019年3月，南方的天气潮湿阴冷，正值流感高发期。那天，肖串容戴着一个口罩前来，偶尔还传来几声咳嗽。我感觉到时机到了，现在的孩子都十分娇贵，家长百般宠溺，便有意无意地散播“肖串容老主任患有传染病”的消息。没过多久，班上正好有几个学生同时生病了。家长从学生口中得知校区老主任患上传染病的信息，便把矛头指向肖串容。肖串容一再强调自己只是普通感冒，但是家长并不买账。

三人成虎，后来事情闹大了，校长无奈之下只好带肖串容去医院做一次详细检查，并把报告发到微信家长群里。

看着肖串容惶恐的模样、奔波的身影，我开始感到懊悔，不应冲动造谣。幸好，这时候，家长终于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我暗暗松了口气，但没料到，突然有个家长在群里说：“虽然那位老主任没有得传染病，但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校长是不是应该考虑不要聘请退休教师啊？难道你们的机构就没有中年骨干老师，没有年轻有为的老师可以指导新老师的吗？”

此话一出，立马有别的家长回应：“是啊，老教师不但身体容易出现问题，有一些教学方法也过时了吧？”接着，其他家长也纷纷附和，最后就演变成，家长们要求校长撤掉“老主任”。

校长左右为难，他大概恨透了那个传谣的人。作为谣言的源头，我吓得咬着指头，不敢吭声。经过一番思考、挣扎，我决定到校长办公室“自首”。可当我来到门口时，却看见肖串容从容地从办公室出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眼。那一刻，我羞愧难当。

“校长，老主任的事……”我话未说完，校长便打断我的话，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辞职信。“肖主任说，她累了，想休息了。”校长舒了口气。

肖串容主动离职，而我把那些心里话咽了回去。铲除了敌人，我却高兴不起来。时间会削弱心里的愧疚感，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走。蓦然回首，我忽然发现，得到肖串容指导的这一年，我的教学水平得到了飞跃提高，还在“新老师教学比拼”中获得了金奖。获奖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笔直的身影从观众席转身离去。我敢肯定，那是肖串容，不禁愣住，心里一下子被疑惑填满。

我高兴地回到家中，迎接我的是父亲的黑脸。“是你把串容逼走的吧？”父亲盯着我问。想不到肖串容向父亲告状了，我忽然很瞧不起她。父亲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冷冷地说：“我好几次看到串容都没去上班，问她怎么回事又不肯说，我才去找你们校长了解情况的。朱沛妍，你敢说谣言不是你传开的？”

“谁叫她这么过分！”我红着脸狡辩。“那是因为她太想培养你，锻炼你的承受能力。”父亲生气地说，“不管怎样，你都不应该造谣，这是为人师表做的事吗？”

“你知道串容的生活有多艰难吗？”父亲越说越来气。原来，肖串容的丈夫早逝，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智障的儿子拉扯大。退休后，肖串容也积极投入工作，就是为了在有生之年让没有工作能力的儿子生活得更好。

“现在你把串容逼走了，我打算每个月都给她汇点钱。”父亲喃喃自语，“不，依着她那脾气，怕是不会要钱的。我每个月买东西送她家去。”我自知理亏，一直不敢作声。

可肖串容到底不是简单的人，她竟借此机会，与父亲旧情复燃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质问父亲：“爸，你二十多年前都把她甩了，现在怎么犯糊涂啊？她不但比你大10岁，还带着个智障儿子呢！看来她这次辞职不但不亏，还赚翻了。是她故意靠近你的吧？现在估计她都乐坏了！”“串容不是这样的人！”父亲恼羞成怒，抬手给我一个大耳光。我被打蒙了，反应过来后，泪流如注。

“爸，你以前从来不打我的，现在竟为了一个老女人出手打我。我恨你。”我捂着脸，跑了出来，一连好几天没踏进家门。

得知真相，与受伤的人抱团

我离家出走的那几天，父亲没有来找我，来找我的是肖串容。

“有些事，你爸不让我说，但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肖串容脸色沉静如水，但我能感受到她复杂的情绪。

“你知道朱明吗？”肖串容的语气依旧缓慢，仿佛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当然，他是我大伯呀！不过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满腹狐疑地望着肖串容。肖串容轻轻吸了口气：“那我就跟你说说朱明的事吧！”

朱明和朱亮是一对双胞胎兄弟。34年前，朱明18岁，去了江西省当兵，朱亮则留在父母身边。两年后，朱明服役期满，选择留在部队任职8年。到了第8年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朱明认识了战友的姐姐肖串容。肖串容面容清秀，身材姣好，曾经当过兵，后来在一所公立小学当语文老师，丧偶，育有一智障儿。

两人一见如故，再见钟情。那年，朱明28岁，肖串容38岁。巨大的年龄差与各种现实因素，让肖串容对这份感情望而却步，朱明却热烈地说，爱情能跨越所有的障碍。

朱明带肖串容回去见父母，毫无意外，父母当场反对他们的婚事。朱明打算留在家里，继续做父母的思想工作，让肖串容先在附近租一所房子居住。

一天夜里，肖串容忽然覺得非常头疼，便外出买药。半路上，她遇到了两个歹徒，在被歹徒纠缠之时，她突然看到朱明穿着军装，正站在不远处，连忙大喊：“朱明，朱明……救我……”朱明先是一愣，继而冲上前来，与歹徒殊死搏斗。令肖串容颇感意外的是，向来以一敌十的朱明，竟被歹徒压在身下，连砍数刀，当场身亡。

后来，肖串容才知道，死掉的根本不是朱明，而是朱明的双胞胎弟弟朱亮。当年，同样渴望穿上军装的朱亮因体检不合格，没能顺利参军，一直觉得心有遗憾。那天晚上，是朱亮偷穿了朱明的军装。夜色浓重，兄弟俩又本就长得非常像，肖串容误把朱亮当朱明了。

朱亮的妻子去世得早，留下一个两岁的儿子和一个八个月大的女儿。如今，朱亮又意外去世了。朱明呆呆地看着朱亮的尸体，久久不语。那一刻，肖串容深深地明白到，她和朱明彻底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们还是算了吧！”朱明眼里布满忧伤。肖串容默然点头。

想起朱亮，朱明宁愿死去的是自己。所以，他才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终身不婚，照顾朱亮的一双儿女。

“所以，我爸其实是我大伯……”大伯为了我和哥哥，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我无比震惊，感觉血液直往头上涌。辗转多年，大伯又与肖串容在同一个城市相逢。我也终于明白，肖串容对我格外严格，是出于对我父亲的恩情。

看着肖串容笔直却萧索的背影，我忽然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悲凉向我袭来。其实我们都不是坏人，但我们却都受伤了。受伤的人应该抱团取暖，而不是彼此折磨。

次日，我主动向校长承认了错误，并提交了辞呈。我打算先帮大伯和肖串容办一场婚礼，再重新找一份工作。

编辑 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