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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杜家桥(短篇小说)

2019-05-13叶雪松

当代小说 2019年3期
关键词:杜家鬼子考试

叶雪松

鬼子说,这是个俗不可耐的故事,不过,还是想把它说出来。就像放了个憋了很长时间的屁,放出来,放出来就舒服了。

鬼子做梦没想到,十多年后,他的双脚再一次踏在了那个僻静的水库的堤坝上。

尽管他千百次想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看看,可也只是想想罢了。而当他把这个愿望当成一种记忆的标识时,他那比以前丰实的臀部竟然神奇般地坐在水库的水泥坡上。只不过,这次陪他坐在一起的,不是童京歌,而是杨美华。

童京歌是鬼子情人,杨美华是他的前妻。先说说他和杨美华。

那时候,鬼子二十五岁,杨美华二十二岁。和杨美华相识前,鬼子有过几段短短的情感经历。鬼子是地道的农村人,家里条件差,鬼子想考小中专。当年,国家为了补充人材的不足,设立“小中专”定向招生考试。这对读不起大学能少念三年高中直接参加工作的农家子弟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

然而,鬼子忽视了一个问题,三十年前的中考、高考,和现在的中考、高考意义相同,但难度之大,是现在的学子们无法想像的。由初中直接考取的小中专,可谓难中之难。可鬼子偏偏放弃了中考,选择了攻克难度更大的小中专。关于小中专,鬼子所在的县共有三十个录取名额,全县有二十所中学,平均每个学校才一个半名额。这是个优中选优的攻坚考试,考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进入正式考试前,各个学校要进行一次筛选,前五名者方可参加正式考试。在学校的筛选考试中,鬼子入了围,去县城考试时,仅以二分之差而落榜。鬼子没气馁,第二年又参加了这项考试,结果,和一年前的状况一模一样。这让鬼子很沮丧,也很无奈,长时间像霜打了的草。后来,鬼子听说,他考上了,只是让人给顶了,有人出主意让他去上边找找。鬼子家祖辈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哪儿有那个门路?只好看着天,将泪水默默咽到肚里。

可鬼子偏就不想灰头土脸安下心来老实种地。他的心里有另外一番天地。从村里的初中毕业后,鬼子的父母为他安排了几次相亲,也处了几次,但最终也没走到一块儿。原因有鬼子的,也有女方的。其实,鬼子在读初中的时候,和两个漂亮的女同学有过朦胧的情感。这两段情感,对鬼子来说,只是朦胧的记忆,即便有过月光下的心跳,但实际上,从相识到分开,手都没有牵过呢。可能,这两段情感,导致了鬼子后来的几次相亲没能修成正果。鬼子成了老大难,后来,通过别人介绍,鬼子遇到了杨美华。

杨美华高中毕业,长得纤细而清秀。杨美华的大方和温润,很快掳获了鬼子苦涩的心。鬼子觉得,杨美华是懂他的人。比方说,鬼子爱看书,杨美华就不惜花光口袋里所有的钱来满足他。鬼子的内心是块干涸的土地,而杨美华就是春雨。相恋一年后,鬼子和杨美华在邻县那个叫杜家桥的小镇结婚了。

当时的鬼子并不知道,离杜家桥的东北五公里处,有一个叫大棱镜的人工水库,成了他和杨美华婚后十多年里,他和童京歌常去的地方。

杨美华为鬼子生了两个女儿。第一胎,生下几个小时,出现早衰,死在了抢救室。当天晚上,鬼子在医院陪护,梦境中满屋里有鬼魂在飞。两年后,不顾亲人的劝阻,杨美华再次怀孕。因为生第一胎时是剖腹产,医生建议她一定要过三年,等子宫完全恢复后,再要孩子。果如医生所言,胎儿到七个月出现病况,杨美华在医院里保了一个月胎。生下来的时候,孩子的双手铁青,孩子的二姨妈疑是胎记,及至孩子长到两岁多,手上的青才慢慢散去。后来,鬼子听医生说,保胎时用药所致。那年,鬼子三十岁。鬼子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暴雨,他在医院里陪著杨美华。看着外面的雨,鬼子想起了在省城的姑姑,鬼子曾一度想求姑姑在省城弄来更好的保胎药,后来,杨美华和胎儿恢复不错,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鬼子戒了烟。他怕孩子柔嫩的肺管经不起烟雾的侵袭。

鬼子和杨美华过了几年快乐幸福的时光。他们在镇里最偏僻的那个离稻浪如波的田野仅有二百米的农家小院里,总是飘荡着笑语欢声。后来,鬼子想,如果不搬离那个简陋的小院,他以后的人生或许没有那么多波澜。

杨美华想去镇中心住,权衡再三,他们离开了那个充满乡土气息的院落。在镇里平静住了几年,他们又搬到了镇医院前面小学校的教师家属楼上。杨美华说,咱们这是步步高。走进那个楼内,杨美华抱着鬼子憧憬着未来。

又过了几年,看似平静的生活,渐渐漫生了隔隙。多年后,鬼子说,地气很重要,千万不要脱离地气,否则,后果很严重。

杨美华爱玩麻将,且有想将此当成职业的念头。通宵达旦,回来时满身烟味。这让鬼子觉得很无奈。鬼子虽说是个画家,实际上是个自由职业者。画家,是别人叫的。这些年来,全凭天赋,练起了书法,搞起了绘画,经过十几年的坚持,在当地已经小有名气。鬼子想,杨美华怎么和婚前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呢?那个清纯的女孩儿去哪儿了呢?两人的婚姻看似一条平静的江水,实则暗流涌动。都说婚姻是七年之痒,爱的保鲜期是十八到三十个月,更何况,他们在一起都过了两个七年了。鬼子觉得,他和杨美华在一起的日子,变得比白水还没滋味。这时候,鬼子接到市文联的推荐,到省城参加为期一个月的绘画培训班。离开家的前一天,杨美华极尽妻道,那个情形,鬼子现在回味起来仍然犹新。

几天后,杨美华给鬼子打来电话,说他走后,她梦见他穿上了一件旧毛衣,问他是不是在外边有了野女人。鬼子说,梦都是胡扯,心里却在想着,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鬼子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在当时,他的确在跟一个女人在网络上交往着。但远没达到杨美华想像的程度。这个女人不在省城,她的家离他家仅仅几百米之遥。在去培训班前,鬼子和这个女人并无一点交集,及至事后他见到了这个女人才知道,他曾经看过她穿着白大褂,晃着苗条的身子甩着长长的马尾巴头在屋门外泼水。他当时的确多看了这个女人几眼,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抛在脑后了。打死都想不到,几年后,这个女人居然和他有了交集。

这个女人,就是童京歌。

这辈子和几个异性相遇,几桩婚姻,在鬼子看来,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比如,杨美华和他的离婚,童京歌和他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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