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琦

简介：

作为一个被欺负了六年的小叔叔，杜家豪始终相信周睿雪有一天一定会变成大姑娘，不会再缠着他。可当这天来临，她拽着他的胳膊说，“小叔叔，我想追那个帅哥”的时候，杜家豪觉得一切都不太对了……

一、

“小叔叔，这套漂亮吧？”董睿雪又换了一套裙子，在杜家豪面前转了一圈，甜美一笑。

杜家豪自时尚杂志中抬起双眼来，皱着眉头认真观察。董睿雪为了得到认可和赞许，连忙配合地再转了个圈儿，“这件我最满意，颜色和样式我都超爱。”

“太露了。你还是学生，不能穿。”说完，他指了指身侧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说，“这件适合你。”

董睿雪撇撇嘴巴，提高声音说：“我就要买这件。”

“不行。”

董睿雪瞧了瞧一脸没商量的杜家豪，抿嘴一笑，突然朝着门外跑去。

杜家豪刚起身要追，便被服务员拦住，只能闷头交钱。刚刚掏出钱包，服务员递过票据，杜家豪瞧着上面的四位数字，只能黑着脸递出银行卡。

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是真的亲戚，可他们并不是。

杜家豪和董瑞雪是邻居，确切地说在同一座单元楼内相同楼层住对门。杜家豪二十岁起独自从法国回到中国，住在全家移民法国前的老房子内。

第一次遇见董瑞雪，是才回到中国后的第六天。晚上十点半，杜家豪的门铃被人按响。那是杜家豪回国后碰上的第一个朋友，她一身初中生校服，很瘦，满身酒气，见门开了，连忙哀求：“叔叔，我想借你家卫生间用用。求你了。”

杜家豪瞧着站在门边，一脸难言之隐的董睿雪，竟然毫无防备地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时候，董瑞雪刚刚十五岁，据说是第一次喝酒，两瓶。她借用他的洗手间，很简单，刷牙。

窝在床上看电视的杜家豪留意着卫生间内的声音，直到那小丫头带着感激的笑脸走出来，才转过头去，很正经地问：“年纪这么小就喝酒？”

董睿雪将耳边稍微被水打湿了的头发拢到耳后，垂着头老实回答：“还有三天就中考了，最后一天课，大家出去聚聚嘛。”

杜家豪起身，从自己的卧室中取出一个淡粉色的小瓶子，递给董睿雪：“见面礼，法国带回来的香水，能盖住酒味儿。你爸妈就不会发现你跑出去做坏事了。”

后来，杜家豪想，一定是那瓶香水起到了作用，以至于再后来董睿雪做任何坏事都会跑到他这里来找逃避的方法。

直到店员将银行卡递还给他，杜家豪才收起回忆，快步追了出去。

董睿雪坐在对面的咖啡厅里朝着他摆手。截至今天，她已经二十岁，是一名大一的学生了，而他也成了她的老师。

他无奈地推门进去，替她和自己点了饮品。突然，一直沉默的董睿雪敲了敲桌子，低着头小声地说：“小叔叔，你右后方三点钟方向那个哥哥好帅！我要做他女朋友。”

正喝着冰饮的杜家豪差点咬到舌头，偏过头去看了看。对方青春阳光，二十多岁的模样，高挺的鼻子，干净的脸庞……杜家豪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行，这小子不够成熟。”

可董睿雪却继续道：“他是我上一届的，打篮球超级帅。”

杜家豪默默地低下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董睿雪长大了！

二、

玩了一天，终于回到了学校。一进校门，杜家豪便将自己准备的遮阳服披在了董睿雪身上，眼神严肃地说道：“裙子这么露不安全，这么晒穿这么少也不好，披着吧。”

董睿雪撇了撇嘴巴，接过杜家豪手里的大小包裹、各类零食，心满意足地做完剥削者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调皮地拍了拍杜家豪的肩膀，认可地称赞：“小叔叔，今天表现不错哟，搞得我天天都想过生日了。”

“呵呵，”杜家豪忍不住干笑了两声，“你如果天天过生日，我估计要去抢银行才行了。”

“不会让你去抢银行的，咱们把房子卖掉就可以拉。”董睿雪收起剥削者的目光，提着大小包裹跟杜家豪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之后，蹦跳着朝宿舍楼跑去。刚跑出几步，她突然转过头去瞧了瞧，见杜家豪已经转身，连忙脱掉了那件纯白色的防晒服，笑嘻嘻地继续往回走。

尽管身后响起了杜家豪尖锐刺耳的呼喊声：“董睿雪，你给我把外套穿上。董睿雪！”她也全当作没听见，嬉笑着跑远了。

校园里一年一度的秋之实运动会随着新生的到来慢慢拉开了帷幕，这可乐坏了董睿雪，也愁坏了杜家豪。因为董睿雪暗恋的那位帅气学长参加了多场竞赛。

周二第一节是杜家豪的课，第二堂课上课十分钟后，董睿雪才拽着包偷偷摸摸从后门钻进教室，结果屁股还没挨着凳子，便听到杜家豪的声音：“董睿雪！为什么迟到？”

“今天，今天篮球赛前三场决赛……”

“董睿雪！”

董睿雪乖乖地抬起脸来，偷偷地看杜家豪黑着的脸，试探性地回应：“到，杜教授，我不就一节课没上嘛……”话音还没落，只听到杜家豪沉稳的声音：“生命研究论，挂！”

全班同学无不唏嘘不已，暗自感叹，以后一定不逃课！

董睿雪咬着嘴唇上完了后面的半节课，她非但不低落，反而很兴奋，有一种为爱情牺牲的感觉。如果学长知道了，他会不会很感动？

而杜家豪就不同了，看着一脸花痴状的董睿雪，愤懑地讲完了后半部分知识点。

三、

董睿雪有痛经的毛病。十六岁那年，四月初，供暖停止。董睿雪是在早上六点多钟跑去敲开杜家豪家房门的。

当时，杜家豪正睡得香甜，只看到裹着厚厚睡袍的董睿雪脸色惨白，神色痛苦，她咬着嘴唇央求：“小叔叔，我大姨妈来了，疼死我了，你快去帮我买卫生棉。”

说完，便晃晃悠悠地往杜家豪的卧室里钻。杜家豪还没来得及拒绝，这丫头已经一头栽进他的被窝里，迷迷糊糊地提醒：“要加长的哦。”

杜家豪从小到大，第一次帮一个女孩子买这种东西。看着倒在床上虚弱的董睿雪，他赶忙跑下楼去买，等他再回来，董睿雪已经睡得香甜了。

可那一天，他买回来的超厚加长版，不是卫生巾，而是纸尿裤。董睿雪手捧着那东西险些虚弱得晕死过去。

而如今，虽然她已经二十岁，可她仍旧是蛮不讲理地赖着他。有时候杜家豪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上辈子，他上辈子肯定借了董睿雪的钱没还，这辈子才遭受这么大的折磨。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是董睿雪邀请他吃晚饭的短信。杜家豪深知这是鸿门宴，却不得不参加。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董瑞雪主动以请客吃饭为名义要求他做各种各样违背良心的事情，他拒绝过。可有一次，董睿雪竟然敲了他们家的门半宿，虽然打开门了，但她仍旧不停地敲。最后杜家豪承诺了请她吃二十顿烤肉，才平息了那场争斗。

学校餐厅内，董睿雪竟然大方地点了一份水煮鱼，一份辣子鸡，两份小炒菜，还有一份养生汤，就连主食都买了他最爱吃的扬州炒饭。看着这丰盛异常的晚饭，杜家豪久久不敢动筷子，根据这次的花销来看，所求必是大事。

再加上董睿雪热情得有些反常的脸，杜家豪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说吧，想怎么样？如果是成绩的事情就免谈了。”

“小叔叔，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董睿雪撒娇道。

“我知道，前天给你过生日花了我不少钱。”杜家豪冷着脸回答。

“可是我还没有男朋友，除了十七岁被人追过以外，就再也没碰着一个感兴趣的男性了。”不等杜家豪开口，董睿雪又继续说下去，“还有啊，小叔叔，从小到大就你对我最好了，你帮我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回，你就为了我的终身幸福，帮帮我吧。”

杜家豪翻了翻眼皮，动了动嘴唇：“你是想让我和你在一起？”

董睿雪立刻严肃起来：“当然不是，小叔叔，你替我追杨毅学长吧，打篮球超帅的高富帅学长。”

杜家豪忍不住咳嗽起来，冷静下来才开口拒绝：“不行。”

“理由呢？”董睿雪继续商量。

“没理由。”

四、

董睿雪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杜家豪也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过去，可他真心没想到董睿雪会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

晚九点，教师宿舍楼下，董睿雪高举起门口卖水果的大爷叫价的那种大喇叭，冲着杜家豪的宿舍大吼：“杜家豪，杜家豪……你是怎么答应我爸妈的？你说了我有任何困难都会帮助我的。杜家豪你下来呀，杜家豪！”

杜家豪几乎是三步并两步，两步并一步地跑下楼的，他夺下董睿雪手里的大喇叭，气喘吁吁。

“小叔叔，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董睿雪换上一脸天真幼稚、烂漫无邪的表情，拄着膝盖和同样拄着膝盖喘着粗气的杜家豪对视，见他不回答，便开心地拉起他的胳膊，认真地总结：小叔叔，谢谢你，我就当你答应喽。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杜家豪刚把气喘匀，还没来得及拒绝，董睿雪已经蹦跳着跑开了。

杜家豪真是头疼，他连个女朋友都没追过呢，现在又要帮助别人追男人……

董睿雪一大清早就夺命连环call将杜家豪叫了起来，她硬是拖着杜家豪陪自己去操场上打球，想与杨毅来个偶遇。

杜家豪被他拖着走到了操场上，便无力地坐在休息椅上抱怨起来：“董睿雪，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写论文写到几点吗？3点半啊，我到现在才只睡了三个小时，你不能只顾着追男朋友就不管我这老人家的死活呀。”

“小叔叔，小叔叔，你看，他在那儿呢。你六点钟方向。”

杜家豪真后悔曾经教会董睿雪使用时钟方向定位法，到现在她把这知识都用在了追男孩子身上。

杜家豪微微抬起头里，瞧了瞧六点钟方向上的人，又机械地转过脸来问：“你确定人家没有女朋友？”

董睿雪用力摇摇头：“所以要你去试探啊。”

“我一个教授跑去问一个男学生有没有女朋友，你就不觉得有辱师德？”

董睿雪更加用力地摇摇头：“谁叫你是我最好的小叔叔呢。”

杜家豪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冲着杨毅走去。他主动出击，趁着杨毅不注意，一把夺过了篮球，一个大步上篮，三分球，进了。

“哇，小叔叔竟然会打篮球哦！”董睿雪忍不住惊叹。

很快，杜家豪便在场上与其他几个男生打成一片，董睿雪更加赞叹不已。她觉得杜家豪就是个宝贝，神一样的存在，不但什么都会做，还什么都愿意做。她暗暗决定，一定要在自己找到男朋友以后，帮助他找到一个漂亮贤惠、美丽大方的女朋友。

一场篮球赛打下来，董睿雪连忙跑上去，热情地追问结果。

杜家豪接过董睿雪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没女朋友。”说完，他丢掉纸巾，虚弱地摆了摆手，“我回去睡觉了，你自己去吃早饭吧。”

看着杜家豪高大健壮、完美异常的背影，董睿雪高兴得手舞足蹈。

五、

追男友的第二步，董睿雪开始制造各种偶遇的机会，比如餐厅内、操场上，甚至去买瓶水的超市里。对此，董睿雪可是做足了功夫的。听人说，如果两个人在同一天内相遇三次，就是有特殊的缘分。为此，她几乎每天努力创造三次机会和杨毅见三次面。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礼拜，杨毅终于发现了她。早餐时间，杨毅主动端着盘子坐到了董睿雪的对面，礼貌地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呀！董睿雪本来是想高兴地一把拉住他，可为了表现出矜持，也只是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同学，你是杜教授的朋友？”

董睿雪点点头：“你认识我小叔叔？”

杨毅吃惊地点点头：“小叔叔？呵呵，还以为你是他女朋友。”

董睿雪被一口粥呛住，连忙否认：“当然不是，他那么老。”

“哦，没什么，希望下一次篮球赛他可以给我们做教练，杜教授的篮球技巧非常牛。”

董睿雪狡黠一笑，当场应下：“好哇。”

没想到杜家豪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几场篮球赛打下来，董睿雪也终于如愿以偿，轻松加入到杨毅的朋友圈里。她都记不清杨毅对她表白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总之，她恋爱了，与自己心目中的男神。

她过于兴奋，一连请杜家豪吃了十次午饭。

杜家豪本以为他的人生终于可以恢复正常，可谁知董睿雪有男友不用，凡事还是要找他。

“小叔叔，我明天想买一套运动衣，你陪我去吧？”

“小叔叔，我发现我的手机壳旧了，你陪我去选一个吧？”

“小叔叔，我头好疼，你哄我睡觉。”

…….

不过杜家豪以为，这些耍赖都是可以接受的。可是有一天，董睿雪竟然带着个她口中所谓的如花似玉的女同学来找他一起吃午饭。

餐桌上，董睿雪说：“小叔叔，她是我们班班花哦。”

“小叔叔，你不是喜欢少言寡语的淑女吗？”

杜家豪用眼神示意她吃饭，可她偏不。介绍完了这边，介绍那边：“我小叔叔可是我们小区最帅的男人。”“我小叔叔做的红烧肉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连我妈都夸好吃。”“我小叔叔打篮球也超帅，我们家杨毅都自愧不如。”

…….

杜家豪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他，也许就是那句“我们家杨毅”，他主动露出笑脸，为对面的女同学夹了菜说：“喜欢看电影吗？吃完饭我请你去看电影。”

董睿雪连忙称好：“嘿，《让子弹飞》，》让子弹飞》，今天上映，我一直想看来着。”

杜家豪不理会，只是对着女同学说：“那我们去看《让子弹飞》吧。”说完，又转过脸来，对董睿雪说，“不好意思，今天不能带你。”

那一天，是唯一一次杜家豪拒绝董睿雪之后没有遭到各种报复。董睿雪表现得出奇地安静，可她却在安静地回到宿舍后爆发了。她愤怒地拨通了杨毅的电话，怒火中烧：“杨毅，我们去看《让子弹飞》，就咱们俩。”

“我玩游戏呢，改天吧。”杨毅那边一面回应她，一面还在指挥，“你上去，你，你，你砍，砍他。”

董睿雪失落地挂断了电话，独自一个人坐在床上，一遍一遍地看着《让子弹飞》的宣传片。

六、

终于迎来了学习解剖学的日子，尽管董睿雪做了很多的功课，可当踏入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楼道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伸手捂在了口罩上。

她从小就怕血，要不是为了和杜家豪在一所学校，就不会非要填写“服从调剂”，也就不会从会计学一脚踏进了医学的“坟墓”。

她看着蒙着白布的胳膊，心乱颤起来。

当白布掀起来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受的。可当授课教师白刀子割下去的时候，她吓哭了。

她是逃出教室的，她吓得躲在走廊里给杜家豪打电话。电话接通，她颤抖着声音诉苦：“小叔叔，呜呜呜，小叔叔，我害怕……”

话音还没落下，走廊里响起了急速靠近的脚步声，董睿雪抬起头，恰好迎上逆光跑进来的杜家豪。他关掉了电话，笑着揉了揉董睿雪的头发：“有什么好怕的？我就在门外面呢，知道你上课会害怕。没事儿，医学就是这样的，你别怕，想要成为好的医生，你总是要拿起手术刀的嘛。”

“我不想做好的医生……”董睿雪委屈地抬起头来哭诉。

“你都挂了一科，期末考试再挂一科，你可就不能毕业了。”

“那我就在学校陪你。”董睿雪抽了抽鼻子，却听到另外的声音响起，“那我怎么办？你可得早点毕业，这样可以陪我一起工作啊。”

杜家豪没有回头也听得出来是杨毅。

董睿雪抽了抽鼻子，将眼角的眼泪擦干，点点头：“那好吧，我再去试试。”

“别人都能，你怕什么？”杜家豪站起身，转过头去对杨毅说，“你可以陪她一起上一堂课，免得她怕。”

那一次，杜家豪第一次将董睿雪交给旁人。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护着她的。那感觉像是对待自己的女儿一般。他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对，那就像是对待女儿的感觉。

深夜，董睿雪又给杜家豪打电话了，仍然是不变的央求：“小叔叔，你哄我睡觉。”

杜家豪捧起自己手边的书，认真道：“好，同学们，把书翻到第47页，今天我们来讲……”不多久，他便听到了电话那头均匀的呼吸声。杜家豪轻笑着收起了书，关掉手机。

有些习惯，因为坚持久了都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比如杜家豪的枕边，总是会放着一本书，一盏台灯。再比如，董睿雪也总是会在失眠的时候拨通杜家豪的电话，尽管自己如今有了男朋友，可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仍然会是杜家豪。

六、

杜家豪从没想过会接到杨毅的电话，并且是一大清早。

杨毅说：“杜教授，睿雪是我的女朋友，我会照顾好她的，您放心吧。希望您放心地把她交给我。”

杜家豪当然明白这话里话外的含义，也只能笑着回答：“好啊，那你照顾好她。他爸妈可是叫我照顾好她，以后由你来看着她。”

那天，杜家豪挂掉了董睿雪六个电话，并且没有回复她一条信息。

他回到中国已经六年，从第六天起，董睿雪便加入了他这六年的生活里，一天不落。

她曾半夜跑到他家里开央求他陪着她一同看恐怖片，然后瞪圆了眼睛看到半夜，再哭丧着脸说害怕，最后独占杜家豪整张大床，把他挤到沙发上去睡。

她还会经常抱着一摞子书赖在杜家豪家的沙发上，横躺竖卧，一看就是一天。杜家豪除了不能打扰，还要管饭。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习惯，可当杨毅打来电话之后，他才发现，原来那不单单是习惯，而是一种深深的喜欢，他竟然喜欢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孩子……

杜家豪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于是，他决定真的该找个女朋友试试。

躲了董睿雪四天之后，杜家豪带着自己甄选出的“女朋友”约了杨毅和董睿雪一起吃饭，那天，董睿雪显得异常地沉默寡言。

最后，快要散席了，董睿雪才问：“小叔叔，所以你以后都不能陪我了吗？”

“开什么玩笑？你有你们家杨毅呢。况且，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呢。”说着，他微笑着看向坐在身旁的“女朋友”，又细心地为她夹了菜。

“可是我……”董睿雪还是觉得不妥。

其实杜家豪很想告诉她，有些路总会要自己走，有些人，总会要分开活。

回法国接管生意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杜家豪刚刚挂断了董睿雪的电话。

杜家豪的爸妈终于放下狠招，一定要让他回到法国去。杜家豪手机关机，在房间里静静思考了六个小时，才决定回法国。

还没开机，楼下又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大喇叭声：“杜家豪，杜家豪，听到请回复。我想找你问个问题，你有没有时间回答我呀？杜家豪？杜家豪？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这么久啊？你还好吗？”

杜家豪将手机开机，对着电话那头冷声问道：“董睿雪，你是神经病吗？”

董睿雪对着手机愤怒地大吼大叫：“谁知道你发生什么事情了？总之你必须立刻马上到楼下找我，否则我……”

杜家豪挂断了电话，坐回到沙发里。

七、

杜家豪觉得自己这次做得好极了，至少董睿雪没再跑来找他。可刚消停了两天，正在上课，董睿雪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电话那端是焦急的语气，声音却不是董睿雪的：“杜教授，睿雪，睿雪在练习手术的时候把手割伤了，有点……有点严重。”

杜家豪叹着气挂断了电话，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拖到课程结束的，他连忙跑向校医院。

董睿雪就坐在走廊里，举着根被包成蚕蛹一样的手指对着他笑：“小叔叔，我跟你说，刚才白刀子进红刀子一出，我顿时神清气爽。你看你看，割开好长一条口子……“

杜家豪沉默地瞧着董睿雪的手指，问：“你给杨毅打电话没？”

“他忙啊，这种小事叫他过来干吗？”随即，她跑上前去，拽过杜家豪的胳膊撒娇，“小叔叔，你请我吃午饭，你看都这副模样了。”

“好。”杜家豪决定带董睿雪吃一顿大餐，告别餐。

他带她去了一家法国餐厅，点了自己在法国常吃的菜。

这是他第二次带她来法国餐厅，第一次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杜家豪为她准备了成人礼，除了来法国餐厅，还为她订制了一条非常漂亮的项链。

“小叔叔，你上次带的那个女朋友不好看，我觉得你还是换一个吧。”董睿雪一面吃饭一面点评。

“嗯。”杜家豪淡淡地回应。

“下个月我妈生日，我们一起回去看她吧，她说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不能去了。”杜家豪优雅地擦了擦唇角，伴随着餐厅内优雅的小提琴声说，“我要离开这里回法国了，这是我和你吃的最后一顿饭。我已经决定要走，就会尽快。我想订明天的机票，我房间里的东西你先帮我保管，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取。”

董睿雪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瞧着他，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杜家豪会离开。

“你不是有我家里钥匙吗？定期帮我通通风。”杜家豪则继续沉着声音交代。

“要走多久？”

“一辈子。”曾经杜家豪教过董睿雪，别轻易说“一辈子”这个词，因为这个词语太大，太遥远，没有谁会轻易就预知这么远的时间。可是这一次，他却用了这个词，因为他确实是要离开，他以为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他大她五岁，有些感情变了，他自己都觉得可怕。所以他要逃了，打算逃一辈子。

董睿雪没有忍住，竟然一滴眼泪砸了下来，她却故作镇定地说：“你不会是在法国找了女朋友吧？”

“差不多，找个法国女友，生个混血儿，也不错啊。”

董睿雪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完了饭，默默地走在杜家豪的身后，默默地从路边买了件防晒服披在了自己稍微有些露的衣服上。

董睿雪靠坐在床上，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顶着熊猫眼打电话给杜家豪，冷静地问：“小叔叔，那你可不可以让我的学科别挂掉？我只是逃了一堂课而已。”

杜家豪迷迷糊糊地回应：“不行。”

“小叔叔，那你就别走了，万一我下次又割伤了手指，或者闯了什么大祸……”

“找你男朋友，这都是男朋友该做的事儿。”

八、

杜家豪还是离开了，在初秋的某天。董睿雪也还是分手了，她竟然突然觉得杜家豪离开了，她就连谈恋爱都没什么意思了。

杜家豪离开的第五天，董睿雪借着放假的机会回了次家，没进自己的家门，而是跑到了杜家豪家里。

她十八岁那一年，杜家豪给她一把自己家里的钥匙作为礼物。他说：“以后你想来就来，千万别半夜敲门，更千万别一大清早就吵醒人。”

在杜家豪的世界里，她始终是一个有特权的人。她可以偷偷打开他家的门，蹲在他的卧室里揪他的腿毛，直到把他疼醒，慵懒地说：“董睿雪，你给我滚出去。”

她还可以在爸妈加班出差，家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大半夜跑去他们家里，将他赶到客厅里，独占他们家的大床。

杜家豪煮饭特别好吃，就连早餐粥都能做出国际范儿……

从杜家豪离开，董睿雪一次电话也没有给他拨过，她怕自己装不住，会哭出来。

她窝在杜家豪的大床里，静静地躺了两个多小时，直到自己的电话铃响了。

是杨毅打来的电话，董睿雪无力地“喂”了一声。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些低沉，他说：“睿雪呀，其实你是不是喜欢上杜教授了呢？”

董睿雪呆愣愣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惊得哑口无言。

“你和我分手是因为不喜欢了，那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吗？睿雪，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欢杜教授？我们虽然不在一起了，可是你总要给我个真正的理由啊。”

“是……是啊。”董睿雪简单地回答，“我是喜欢他呀。”

原来她这么后知后觉，只是因为过于熟悉，过于习惯，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的。

她还记得杜家豪问过她，会嫁给一个老男人吗？当时她说：“这年头大家都爱小鲜肉，大叔多没感觉呀。”

杜家豪还问过：“你以后会找个教授做男朋友吗？”董睿雪的回答是：“当然不会呀，教授多呆板。”

她定定地盯住天花板，真不知道以前都干了些什么。

这一次，董睿雪决定来一次大的震动。她没有跑去法国，也没有打电话跑去哭诉，而是找了位女同学，打通了远在法国的杜家豪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杜教授吗？睿雪……睿雪在做手术，您在什么地方啊？她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您的名字。”

“她怎么了？”

董睿雪从扩音器里听着杜家豪焦急的声音，对着女同学肯定地竖起了大拇指。那女同学受到了鼓励，表演得更加声情并茂了。

“车祸。”

十五个小时后，董睿雪终于又见到了杜家豪。他西装革履，带着法国人特有的浪漫气息，焦急地朝着她跑过来。

她换上笑脸迎上去，笑着说：“小叔叔，你怎么比以前还帅了？”

杜家豪皱紧了眉头看着对面的人，他知道自己又被骗了。六年来，他似乎成了她行骗的最佳对象。

杜家豪只是放心地叹了口气，什么都不重要了，没出事就好。

走廊内，柔和的夕阳余晖落在杜家豪的肩膀上。董睿雪轻轻地笑：“我觉得其实找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男朋友就刚刚好，最好是个教授，学识渊博。”

杜家豪吃惊地偏过头看着董睿雪，今天她穿了那件自己曾经说适合她的纯白色连衣裙，青春自然。

杜家豪忍不住笑了：“你是又想让我请你吃好吃的？还是让我去给你把衣服的钱付了？”

董睿雪吸口凉气，暗自神伤，难道她说得还不够明显吗？

她咬了咬嘴唇，皱了皱眉，下定了决心，她说：“小叔叔，其实我……”

“其实我喜欢你。”杜家豪抢先一步说出口，随后揉了揉董睿雪的头发，提醒，“我不是告诉过你，表白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董睿雪连连点头：“嗯，那我做你女朋友吧？”

这一次，她不敢再等，万一又错过了，要到哪里去找一个可以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欺负的人？

杜家豪却咂咂嘴，尴尬地说：“总是有种追到自己女儿的感觉，董睿雪，你得再给我时间考虑考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不行！”董睿雪踮起脚尖，迅速勾住杜家豪的脖子，准确无误地吻了下去。随后换上微微的笑，近距离地瞧着杜家豪布满红晕的脸颊道，“还要考虑吗？”

呃……杜家豪想，他“葬送”的恐怕不仅仅是六年，也许一辈子都要过这种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