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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美剧《西部世界》看人工智能的美学意义

2019-04-08雒晓阳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9年9期
关键词:美的人工智能人类

雒晓阳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一、引言

人工智能(AI)的英文artificial intelligence表示由人工制造的,非自然生长的智能,而intelligence的英文解释也指出了智能意味着学习、理解和处理复杂新事物的能力。现如今,机器人AlphaGo已经实现了在人机对弈中完胜,类似于Siri这样的电子设备智能助手也能够轻易辨别人类的语言与指令,并实现搜索、执行、对话、学习、模仿等基本功能。按照强人工智能与弱人工智能的分法,现阶段人工智能这种智能的行为属于弱人工智能,而真正的强人工智能需要实现“真正的思考”并且意识到自己的思考,这种程度的机器,尚存于人们的设想之中。①然而这样的设想绝对是有哲学和美学意义的,在不少文学作品和艺术创作中,人工智能早已开辟了一席广阔的梦幻天地。虽然在目前现实的发展阶段,关于人工智能个体本身的知觉力、社交力、创造力等多元能力还未有相对成熟的发展,但是艺术作品中确有丰富的人工智能形象供我们去想象和探索。

在美的定义中,自然的万事万物可以是美的,人们创作的艺术品,无论是有形式的绘画、诗歌、雕塑,舞蹈,电影,还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音乐,也都是美的。“研究人工创造的艺术,人工创造的美,称之为‘艺术美学’。研究技术创造的艺术,技术创造的美,称之为‘技术美学’”②。从某种程度上说,人工智能是具有审美意义和美的价值的,它可以被作为技术美学的一个分支进行思考和研究。

本文将选取一部人工智能科幻影视作品——美剧《西部世界》,对其中展望的未来人工智能形象进行分析,探索这些人造的智能人所涉及的哲学美学问题。

二、宏观美剧《西部世界》中的人工智能

《西部世界》描绘了人工智能巅峰时代的图景,制作精密的机器人已经通过类似但高于3D打印的技术获得了真实和鲜活的肉体,这些繁复编织交错的肌肉组织、神经枝节、表皮细胞、鲜血体液,都使得这些机器人在生物生理机能上活脱脱成为了“人”,不仅动作与真人一般灵敏、表情也细致入微,而且拥有了对声、光、色、味的感觉,甚至拥有了对痛感与快感的知觉。

除此之外,它们被植入了电脑与网络系统,被设定了故事背景、故事线、性格与人设,甚至可以对外界信息刺激做出符合自身性格设定的反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预设可以近似于真实人类的记忆与性格。人类利用这些发展到极致的人工智能打造了一片几近真实的新世界——西部世界,一座被商业大亨操控的尖端科技娱乐空间,一座只要有钱就可以在其中为所欲为的主题乐园。

故事讲述了由商界和科技精英创办的提洛公司,将他们研发的大多数人工智能投入乐园,作为西部世界主题故事中的“接待员”,它们对于自己是真实人类的创造物这件事情一无所知。在生理感官的刺激和记忆储存的反复作用之下,这些“接待员”一开始绝对认为自己是“人”,或者至少是某种毋庸置疑的存在和最高等的物种,区别于身边其他的物种,比如所骑的马、饲养的动物、农田里的庄稼。但实际上,乐园中的一切事物都与接待员一样,是被创造出来的“智能物种”。对于真正的人类,即那些坐着列车从远方到西部世界来的游客,被它们看作是“外来者”。一开始的时候,接待员们从外来者身上察觉不出什么异样,或许有的接待员对外来者热情,有的冷漠甚至敌对,但终究把外来者与自己归为一个物种,区别于牛和马等牲畜的物种。而另外一部分接待员,则被包装投入了现实生活之中,“被伪装”成了提洛公司的核心技术员工、服务员、前台,甚至更夸张的,成为了公司的大老板。这一些是隐藏的接待员,开始的时候,不仅它们自己从不质疑自己是人类的事实,它们身边的人类同事也并不知情和怀疑。其实归根结底,它们与乐园里的接待员是一样的,只不过故事线和记忆被换成了现代,它们甚至都知道乐园里的接待员不是人类的事实,但一开始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存在。

基于以上的背景设想,《西部世界》似乎展开的是一个机器人逐渐觉醒,反抗真实人类对他们的奴役、操控、玩弄与杀戮,最终毁灭人类的经典科幻故事走向。然而笔者认为,这部美剧在西方国家的收视率极高,除了将科幻与西部牛仔的英雄情结这两大经典主题相结合,以及拥有精妙的人物性格刻画和高品质的细节制作,布局丝丝入扣等令人追捧的理由,其背后也有着西方传统文化与宗教的暗喻,整部电视剧主体上符合西方大众主流思想。当故事演绎到目前已经播出的第二季,不难发现,这部美剧突破了以往机器人科幻题材的经典套路和模式,引导观众通过人工智能去深刻反思自身存在的问题。

《西部世界》涉及的伦理、人性等问题更为深刻广袤。然而无论是自诩为“造物主”的真实人类,还是那些觉醒并渴望成为新世界主人的“被造者”人工智能,都没能成为剧中那个拥有绝对权力,全能全知的上帝角色。在第二季中,很多第一季的“接待员”走上了认识到自我和造物主的存在,从而探寻一条反观造物主,渴求推翻造物主,寻求新世界的道路。自诩为造物主的人类,拼命阻止这些沧海之粟的反叛,坚持这一切只是人类世界的权利与利益之争,却最终发觉能够称为上帝的人还远在自己的意识范围之外。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怀疑,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非人类,是造物主还是被造者,至始至终,这个故事导向的是存在问题。而基于美国和西方文化的根柢,这部电视剧思考的是人与上帝的关系,指向宗教或者自然,或者任何被人们以各种方式命名,但却在上方凝视我们,操控人类命运的存在。在故事最后,无论人类还是人工智能,甚至是将已故之人的记忆转移入机械身体进而培育的半人半人工智能,都难逃一死,没能成为完美的永恒。在剧中,真正的造物主并未得到解答却早已有所隐喻。有学者认为这部影视作品是人类越权的隐喻③,本文作者认为这只是一个尝试,因为剧中揭示了在人类越权之后,依旧得到了一个失败的结果,暗示着这世界上是有不可逾越的存在的。

三、《西部世界》中人工智能的艺术界定

下面就关于这部美剧里的人工智能是否可以被称为艺术品,为何具有美学价值等问题,从形式、模仿、表现、存在和民族这几个范畴进行分析探讨。

首先,从形式与模仿的范畴来看,人工智能符合历史上许多阶段对美的描述。早在美学形式主义萌芽的毕达哥拉斯时代,就已经总结出对于美学的经验性规范,例如“黄金分割”,而《西部世界》中的人工智能——“接待员”有着完美的身体比例,其身体和外貌的协调、完整,正是符合“黄金分割”的标准。这也符合了苏格拉底对美学和艺术的看法,即艺术是反应自然的,模仿自然的,不仅要描绘自然的外貌细节,而且也能够显现出生命,表现出心灵,对于整体的适当把握和对细节的艺术刻画,也使得艺术品比原先的形象更美④。按照柏拉图的“理式论”,艺术是与真实的理式隔着三层的,是“摹本的摹本”,而人工智能较之于人,人较之于上帝,也类似于柏拉图提出的“理式说”,对应着艺术世界较之于客观世界,客观世界较之于理式世界。柏拉图的理式说阶级色彩较强,在后期更成熟的思想之中,亚里士多德所强调的有机统一,还有文艺复兴时期对模仿说的继承,即艺术模仿自然,自然由神创造,还有圣奥古斯丁所说的物质在努力反映上帝的“整一”与“和谐”的过程中就显出了美,物体的美是“各部分的适当比例,再加上一种悦目的颜色”⑤,都证明了人工智能是和自然一样具有审美意义的。

第二,从表现范畴讲,人工智能若是作为一件艺术品,其情感如何表现,或者是其情感是否由内而发,是否真的属于表现的范畴,也是值得探讨的一个问题。人工智能的表现可分为两个层次。第一层是将人工智能看作人类创作的艺术品,即它们的表现手法就是由外部赋予的,例如前面提到的,完美的黄金分割人体比例,细腻的肌肤等,这种美的标准是人所界定赋予的,是古典主义的美,是一种近乎完美无瑕疵的美,是真实人类对自身身体缺陷的补偿。

另外,人工智能发达的肢体力量,敏锐的观察力,超强的记忆力,以及与人交际说谎而面不改色的这些能力,也是真实人类对自己先天不足的幻想与寄托,是人对创造物的“神化”。不过剧中,为打造一个无比真实的乐园,美的对立面,丑也是绝对存在的。被制造出来的接待员涵盖了男女老少,有美女尤物、翩翩少年、也有大肚秃头的男人、满脸雀斑的妇人、骨瘦如柴的小孩,驼背佝偻的老人等。这些人有不同的种族、肤色、信仰、甚至被设定了来自不同的背景和时代,它们的性格里,有善良与崇高,卑鄙与丑恶,有的走向极端、有的兼顾有之。

因此,人类赋予人工智能的外貌,背景设定、性格设置和反应机制都是一种对人类自身的艺术化表达,是对世间的愿望、诅咒、美与丑、善与恶的思索与寄托。因而在这个层面上,美与丑的并存反而正是艺术审美的表现。正如圣奥古斯丁认为丑在整体中是反衬和烘托整体的美,也是形成美的一种因素,“杂多等于整一”。

从第二个层面讲,如果将人工智能本身看作一个真实存在的,能够表现和发泄情感的个体,那么它们如何表现自己又将是更为复杂的问题。从这个角度探索,需要首先解决《西部世界》中的人工智能是否具有自我意识并表达自我意识的能力。一方面,从接待员们的觉醒来看,它们的自我意识是存在的。在剧中,最先意识到外部世界存在的接待员都是通过观察和记忆搜寻而知觉的,比如看到一张人类游客落下的陌生照片,或者是在将死未死的时刻,看到穿着白袍带着面罩的技术人员来进行收尸、修复和重启动。剧中人物老鸨梅芙就经历了几多次“灵魂出窍”,于是每次被放入乐园中重新启动醒来的时候,她都凭着微弱的记忆一次次画下修复自己的技术员的模样。主角迪乐芮每天都在山坡上写生,还有其余可以弹奏钢琴,可以舞蹈和演奏的人工智能,它们的这些行为不失为一种艺术表现,虽然还无法确认这些表现是否源于自我意识和自我创造的能力,但至少这种艺术表现是真实人类借用人工智能精巧灵活的双手和丰沛的精力而进行的创造和表达。

从种族和民族的角度来看,美剧《西部世界》所阐述的人工智能和真实人类的关系,即被造者与创造者的关系,是颇似西方基于《圣经》的宗教文化里人与神的对应关系的。然而实际上,它们并不只是简单的对应关系,从剧中众多未能实现的理想来看,这组关系确切地说应该是:接待员——真实人类——上帝。

一方面,真实人类尝试将逝者的记忆提取,编入人工智能之中,使人达到长生不死,但却以失败告终,这证实了个体的人本身有意识的灵魂、精神、意志只能存在于一个肉体一次,他们制造出来的半人半人工智能的物种最终只能什么也不是,各方面都存在着缺陷,但这不失为人类借助科技探求永生的一种手段。

另一方面,当乐园里的人工智能“接待员”都觉醒之后,它们打算摆脱真实人类对它们的操控与杀戮,寻找新世界,并相信在那个地方可以获得永生,在剧集的最后,接待员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它们心中的极乐之地与现实的交界处,兴奋地进入那道窄门之时,看起来它们是进入了另一个春光明媚的世界并得到了永生,但实际上眼前的一切都只是编入它们脑中的程序所呈现出的幻象,事实上,当它们跨入窄门的一瞬间,它们的机械计算机身体则重重地跌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实现了真实人类将这些反抗的人工智能全部摧毁而不被它们察觉的密谋。剧中的“窄门”也恰到好处地揭示了其中的宗教意味:通往地狱的门是宽大的,但是通往天堂的门是窄小的,无论是行走在通往伊甸园和天堂的路上,还是背负十字架走向窄门,都是人的灵魂归宿和精神家园的寻觅⑥。

从以上的例证可以看出,在这部美剧里,无论是身为被造者的人工智能,还是创造它们的真实人类,都在企图反抗和逾越压迫在他们之上的那个力量,都渴望成为自己的主宰,但实际上这部电视剧隐喻的是人与人工智能都失败的原因,无论任何宗教的神还是科学的宇宙自然法则,这股强大的力量把握着万事万物的生老病死,没有人能逃此劫。我们该反思,怎样的一条路才能引领我们真正地通向精神家园,灵魂故乡,然而这条路绝对不是杀戮、反叛和统治。

四、《西部世界》中人工智能的美学意义

当今时代,科技已经深深地便捷了我们的生活,并对娱乐、审美、消费方式等等都带来了巨变。但不可否认,科技或许已经有点偏离最初的轨道,为我们的生活生产、生态环境、身心健康带来了一系列相反的影响。比如近视眼、颈椎病腰椎病的发病年龄持续走低和增多,网络成瘾、社交恐惧等心理问题,网络诈骗、网络约伙自杀等网络犯罪都将我们指向对科技的反思。

同理,在《西部世界》中,有钱人为所欲为,释放天性,丧失了一切伦理和道德。他们对人工智能的控制、利用、虐待、施暴、杀戮在不断地加重,不断地释放自身残暴的那一面人性。因为人类自诩为人工智能的创造者,认为就算使用千万种方法杀死一个人工智能,它也依旧可以被修复、重装、重新编码、抹去记忆、重新启动和再次投入使用。但按此事态发展,人类的堕落和道德的沦丧就会像黑夜一般蔓延,哪怕是踏出西部世界这片为所欲为的乐园,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类,也再也没有任何道德伦理和人性可言。有学者认为“技术美学的重要责任在于如何将‘物质存在’转化为‘生命存在’”⑦。人工智能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一种具有“生命”的存在,它们有真实的血肉、感官和感觉、也有悲喜和忧苦,如果再进一步说,当科技已经能够像剧中那样精湛的时候,当技术本身已经将“物质存在”赋予了“生命”,那么从“物质存在”到“生命存在”的这个转化,最终一定是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的转化,是我们如何看待这些未来有可能因为技术而诞生的“生命”,它们外貌的美丽与细腻让人欲罢不能,它们可以被暂且地归为艺术品;它们聪慧的头脑和超人的力量为艺术品又添上了实用工具的标签。但是当人类面对这些活生生的、言语着、行动着、爱着、恨着、痛着的物种时——哪怕全都只是被编程和设定的,我们心中的感受绝对超过欣赏一副绝美的画作、看一部感人的电影。无论未来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识、自我表达和创造是否可能,是否还能发展得更为成熟,面对未来越来越逼真的“技术”,人类的审美将接受更高的挑战,人性的底线和道德伦理的边界还会被真理的浪潮推得更远一些,人类不能否认人工智能给人带来的各种服务和陪伴,还有审美的愉悦和心灵的对视。

五、结语

总而言之,通过美剧《西部世界》,我们不仅领略了未来或许很有可能实现的人工智能技术,也畅想了通过人工智能而得到的审美体验,然而最终,人工智能技术美学的落脚点一定是人类自己。人工智能究竟归于什么物种的问题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难以定义,但至少“它们”是我们人类对自己的反观,是对着镜子的白描,是对自己每一寸皮肤每一个表情和心灵现象的探索。由此看来,从审美的终极境界来讲,技术美学的意义就是让人在追寻真理的过程之中,永远不要忘记了自己在这片浩瀚宇宙中的位置。

注释:

①陶锋.人工智能美学如何可能[J].文艺争鸣,2018(05):78-85.

②高鑫.技术美学研究(上)[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1(02):63-70

③魏泉.《西部世界》:人类越权的隐喻[J].南京邮电大学学报,2017(02):32-38.

④⑤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上)(下)[M].北京:中华书局,2015:141,140.

⑥高鑫.技术美学研究(下)[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1(03):69-75.

⑦宋虎堂.寻找大地食粮的“浪子”——《窄门》的圣经隐喻及意义[J].圣经文学研究,2008(00):359-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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