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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入草丛的鸟声

2019-04-06王祥林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9年3期
关键词:鸟叫声鸟声灌木丛

王祥林

我有清晨爬山的习惯,天还处于朦朦胧胧时,我已经登上了县城北山。

我爬山的历史已很久远,早年在家乡上学时,爬山更是家常便饭,一则为了劳动,二则也是童年的乐趣使然。再后来在外地求学或是工作之后还是乐此不疲地爬山,似乎爬山是我的一种生活方式。正在思想这些的时候,一声清脆短促的鸟叫从草丛间飞掠起来,一下子就蹿得好高,似乎要碰到天上了,突然把天空划开了口子,给我一个猝不及防,我蒙在山道上,不知所措。转瞬,那一声鸟叫直插另外的草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山间出奇的静。

继续爬山,思想里竟是联想。鸟儿像一道道闸阀打开我的岁月流淌。家乡的高山上相对平坦些,坐落着一畦畦党参地,这党参便是乡人们的命根子,吃穿用度全从党参中生出,乡人对党参这种药材既爱又恨。爱其产生出一年到头的生活用度,恨其生長周期太慢变成钱需要五年之久。我时常上山给党参锄草、施肥,看见漫山遍野被绿芒铺盖着,特别是在盛夏时分,那绿油油的细小叶子被藤蔓抛远,点点紫色或者白色的细花在绿草间摇摇晃晃,就如同给绿坪平添了顶戴花翎,一种大地的城府恍然而出。我的乐趣不仅仅于此,看见知名和不知名的鸟儿在党参地翻飞,党参地突然出现了音符,奔驰出旋律,这种天籁源于自然。我蹲在浓绿的党参地里,聆听着鸟儿或长或短的叫声,心情随着鸟叫更迭着颜色。

我最喜的是那突然从党参地绿草丛中飞出的惊鸟,它没有预料又在预料之中,当我脚步或者手臂伸进杂草想把杂草从党参苗中拔出来时,许是惊吓了正在草丛中酣睡的鸟儿,它猛然惊醒,突然努力挣脱草丛的羁绊向空中冲刺。我在惊飞鸟儿的同时,鸟儿也惊吓了我,我愣在那里,半晌回不过神来。这种与自然的相遇,着实有种灵感。看见鸟儿猛然蹿到天空,又霍然落在不远的草丛中,一同落进草丛的还有那一声声鸣叫,鸣叫自从落进草丛里就再也无法寻觅了,剩下我无尽的缅想。

高山幽深处,草丛连接着灌木丛,草是高挑的端庄,也有低矮的横幅。灌木丛倒显得匀称,但显示出云深似海的气象来。在这种庞杂草丛和灌木丛跌宕流深的境界里,确是鸟儿的天堂,密集地居住着锦鸡、野鸡、马鸡这些音符粗犷深邃的鸟,它们翻飞的动作幅度饱满。它们叫起来,整个山林似乎也在叫唤,力量闯过树林重重地落入草丛里或者灌木丛中,像是突然把十万支响箭似的声音一下子就埋藏了,再也捡拾不起。陇南多高山,尤其我们文县山峦重叠得更厉害,走在文县大地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无论从哪个窗口瞅,都可以看见庞大的山系。这庞大山系中掩映着鸟的活动场面,梳妆打扮着鸟儿的舞蹈功课和歌咏演唱。我家院子西侧的梧桐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天外邻居,一到清晨总是呱呱呱地叫个不停,非要把周围的邻居吵醒不可,它们把我吵醒后,带着叫声飞走了,飞向树丛或者草丛里为果腹忙碌去了。

小时候上山锄草、砍柴,都会遇见大小不一的知名和不知名的鸟儿,听着它们的音乐,忘记自己的神情,会情不自禁地随鸟儿飞过高山和深沟。特别是进入茫茫的灌木丛和原始森林的世界中,就好像进入了鸟的天堂,我却一味地认为,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叫声都有,清脆的、粗犷的、尖刺的、悠长的、呜咽的、打鼾的,什么样的叫声都在上演。猫头鹰的叫声常在冬天的夜里响起,那种暗中发力不叫人看见身影的鸟儿甚是恐惧。我家背后就是一座大山,每当冬夜里,时时传来一声长一声短的猫头鹰叫声,一会儿感知叫声从头上掠过,一会儿感觉叫声就在房顶上,在我左右寻觅时,总是感觉到猫头鹰的声音是从绵长的草丛、灌木丛或者树巅上发出的,但是声音在刺破黑夜传入耳朵之后,无一不例外地落入草丛,叫草丛消音了。

渐渐增多的乌鸦和喜鹊,这种树枝上的精灵,不知采用何种方式在濒临灭绝的时刻存活了下来,而且乌鸦不改当年的呱呱叫声,喜鹊还是当初叽叽喳喳的喜事连连的叫声,这种久违的叫声从树上落入耳朵的时候,一种沁人心脾的滋味潮涌起来。它们在翻飞时把叫声洒在草丛中,落在草丛寻觅着自己的生存。

在声音多而杂的世界里,我更亲近于鸟声。在鸟声的呼唤中,天是蓝的、地是绿的、水是清的,落入草丛的鸟叫声无论来自哪个生存空间,都回归大地,大地才是鸟儿的衣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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