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卫

母亲家的餐厅里有一个大型号的冰箱，和众多的普通家庭一样，冰箱里装满日常生活所需要的果蔬，这也和众多的普通家庭一样。

去母亲家时，会经常帮助做些饭菜。有一次做菜时，需要几个鸡蛋，我如常打开冰箱，却闻到了浓浓的药的味道。好奇心促使我仔细地查看，原来，冰箱门里面的隔层和两个大抽屉里都装满了药盒。凑上去近闻，确定是这些药盒子发出了浓烈的味道。虽然也知道母亲每天都离不开药物，却不知母亲最近又添了什么新药，味道如此浓烈，更不知母亲每天究竟需服用多少种药物。由于母亲患的大多是慢性病，所以，每天服用的药物基本一致。我突然担心，万一哪天母亲记忆模糊了，记不清自己该吃什么药、做儿女的也说不出老人需要服用哪些药物以及剂量多少时，那就糟糕了。在一个心平气和、不急不躁的寻常日子里，我带着不为母亲所察觉的目的，详细询问了她每天服用的药单。母亲像表演数来宝一样，一板一眼地从治疗心脏病的药物开始说了起来：

第一种：酒石酸美托洛克片：每天一次，早上服用，如果是50毫克的，每次四分之一片;如果是25毫克的，每次二分之一片。

第二种：阿司匹林肠溶片：每天一次，早上服用，每次一片。

第三种：坎地沙坦酯片：每天一次，早上服用，每次一片。

第四种：麝香保心丸：每天三次，早、中、晚各一次，每次一颗。

第五种：硝酸异山梨酯片：每天两次，早、晚服用，每次一片。

第六种：洛伐他汀胶囊：每天一次，晚上服用，每次一粒。

母亲每说一种，我就认真地记下一种，不知不觉用去了半张纸。母亲虽然上了年纪，但在讲述一件事情时却仍然很有条理。接着，又不急不忙地跟我说到了降血压、治疗眼疾、结肠炎需要服用的药，我都一一认真地记在本子上。一张纸用完了，我抬头问母亲：“就这些了？”不料，母亲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我每天必须吃的药，肠胃不舒服时还吃吗丁啉，治膝盖疼的软骨素也吃着……”我只有静静地听着、记录着，心底泛起了难言的苦痛。

母亲跟我描述每种药的名字和服用的剂量时，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收藏家在列数着自己的藏品，脸上却没有一丝收藏家的喜悦。一下子说完这么多，我拉起母亲的手，半开玩笑似的说：“娘，您老的时候一定不会得老年痴呆，您看您多厲害，连我都记不清这么多药的名字。”听到我的“夸赞”，母亲很无奈地说：“没有办法呀，又没有人帮我记着。”母亲倒不是嫉妒父亲，只不过父亲在这一点更“任性”一些。母亲对于每天摆脱不了的药物感到乏力，又恨又怨，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也知道这一点，只好自我解嘲：“我这个老身体呀，每天光吃药就得花三十多元，幸好还能吃得起;如果没钱买药了，估计身体早不行了。”

明天是正月初九，也是我们跟医院心内科大夫约好给母亲检查身体的日子。最近四十天以来，母亲的心脏病发作过两次，虽然她一再推说并不严重，可能是宽我们儿女的心。但我们知道，已经放过一个心脏支架的病人，更来不得半点马虎，而且，最近她的胃部在饭后经常不舒服，据她描述好像堵着什么东西一样。即便这样，母亲还是一再推托春节前儿女们都忙、节后家里又人来客往，不肯及时就医，答应我们过完年再去医院。

明天我们会陪母亲去医院做检查，母亲自己好像也成了半个大夫，自言自语地说：“我觉得这次主要是胃的毛病，可能也影响到了心脏。”我怕母亲有紧张情绪，故作轻松地安慰她说：“心脏前年刚放了支架，应该没有大的问题。如果胃的消化功能不是很好的话，也属于老年性的胃功能减退，也应该属于正常。医生大不了给咱开点药，吃上一两个疗程就没事了，不用担心，没有大碍的。”看着母亲稍稍释然的表情，我似乎又在母亲的药单上私自加上了两种治疗胃病的药物及剂量。

如果上苍让我许一个可以实现的愿望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把母亲药单上所有药物划掉，换成这样的“药单”：

1. 快乐 每天三次，早、中、晚服用，每次一粒

2. 健康 每天三次，早、中、晚服用，每次一粒

3. 疗程 一周

4. 疗效 永久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