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切尔西旅馆 艺术家的安乐窝

2019-03-26刘莹霈

优雅 2019年1期
关键词:斯坦利切尔西旅馆

刘莹霈

切尔西旅馆虽然收藏着如此多文艺风流史,它的前身只不过是一幢公寓大楼,直到1905年,这幢建筑物才被正式作为旅馆使用。它也是纽约第一座被列为文化遗产而被保护的建筑物。

继切尔西旅馆暂时关闭后,巴德家族的斯坦利,守卫了切尔西旅馆50年的老店主,也已去世。一切变得不可逆转。无数曾在切尔西旅馆黄金年代居住过的艺术灵魂们真切地感受到,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纽约最后一块波西米亚阵地,终于永久性地消失了。

文艺江湖里,若按“北乔峰南慕容”这样的排法,定然是纽约的切尔西旅馆和巴黎的莎士比亚书店。后者的驻店明星是海明威、乔伊斯和劳伦斯这样20世纪声名显赫的作家们。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这两家店同时存在,遥遥相望,惺惺相惜。尽管它们经营的“天才业务”领域各有侧重。前者主要在音乐,后者则是文学,但勾连起两家店的,则是一些像凯鲁亚克这样满世界窜的游侠。

纽约曾经最高的建筑

切尔西旅馆建成于1884年,位于熙来攘往的纽约曼哈顿中心地带,在第七大道和第八大道之间,周围剧场、画廊林立。《纽约时报》形容它的地理位置就像“一位贵妇置身在一场派对的中心,四周都是她社交圈里的好友,无需多言,只需尽情享受”。200多年前,切尔西还没什么特点,人们提到它,最常用的描述是“纽约最高的楼”。这座红砖瓦的大厦每日迎来送往纽约这座繁华都市的纸醉金迷与惊心动魄。说起来,切尔西的建立本属于一场失败的社会试验,它的设计者菲利普·休伯特为了证明多样化族群共存的可能性,期望在物欲横流的纽约市中心建立起一座既可容纳建筑工人、设计师,又可接纳音乐家、画家、流浪汉的理想主义乌托邦。直至1905年乌托邦破产,大楼被分拆成三百多个单位,以旅馆形式出租。最早的一批住客里,最出名的人很可能是马克·吐温。但当人们讨论切尔西旅馆时,这个名字被提及的次数,可能还不如抱怨前台粗鲁来得更频繁。

进入21世纪的切尔西旅馆仍保持着100多年前的风貌,得益于其独特的改造历史,风格大相径庭、绝无雷同的几百间房间成为了它的特色。房间里全都是古旧的家具,书柜上陈列的书籍都是最初出版时的第一版,而且书籍的作者无一例外的都是在该旅馆完成的书稿。

总之,Chelsea Hotel,或纽约人口中的“The Chelsea”,是一间老式大旅店,你可能盯着《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少女波特曼时,眼角也曾顺便瞥到过它的破旧风情。亚瑟·米勒对它的描述是,没有保洁,没有规则和羞耻心。后两个元素说的是,它是灵感家温柔的醉乡,是堕落天使流放的归宿,是文艺青年以梦为马的地方……曾经住在这里的旅客们,他们是作家、诗人、歌手、演员、导演……当然,你如果对他们的人物属性犹豫不决,不如就叫他们“艺术家”,这总归是不会错的。这些全世界最资深、最有名的文艺青年,不约而同地把切尔西当成现实世界里的乌托邦,他们在这里停留、遇见、相爱、生活,甚至是流亡,任性挥洒自由的生命、不朽的激情和决堤的才华,留下举世闻名之作和一个个难忘怀的切尔西传奇。

群星蒙太奇

在物欲横流的纽约市,切尔西旅馆拥有最为阳光、纯粹、坚毅和才华横溢的艺术生命,又汇集了最颓美、迷乱、脆弱、极端的阴暗面,它成为人们卸下面具和伪装的最后家园,也成为了滋养艺术与自我的温床。它好像一张大网,网住了那些极度充盈、有创造性、但又脆弱的灵魂。这名单竟是如此长,每一个名字都如此掷地有声:狄兰·托马斯 (Dylan Thomas), 莱昂纳德·科恩 (Leonard Cohen), 阿瑟·米勒 (Arthur Miller), 艾伦·金斯堡 (Allen Ginsberg), 托马斯·沃尔夫 (Thomas Wolfe), 帕蒂·史密斯 (Patti Smith), 鲍勃·迪伦 (Bob Dylan), 安迪·沃霍尔 (Andy Warhol)……

早晨齐聚在旅馆门口的参观游客,已在导游的带领下进入门厅。这是1981年的一个平凡清晨,英国广播公司BBC随着这群旅客的视角拍摄关于切尔西旅馆的纪录片。游客们鱼贯穿过经理办公室,抬头观赏旅馆的内部结构。中心回廊铸铁旋转楼梯从大厅直通十二楼。他们驻足于阶梯,仰望着画布一样绚烂的设计。天光从屋顶倾斜,镂花阶梯熠熠生辉, 墙上层层向上的画作有光影游离。手扶花梯拾級而上的游人们也许并不知道,在他们游走于门廊的时候,那些门牌背后的房间里正发生着什么。——在切尔西旅馆,每个房间都有故事,房间门牌号也不再是单纯的数字,更如同一串代号,连接着文艺史册里的一个个鲜活灵魂。

他们也许不知道,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20世纪艺术界最有名的人物之一,波普艺术的倡导者和领袖,在切尔西的每一个房间都留下了痕迹。1966年他在这里取景拍摄了《切尔西女孩》(Chelsea Girls),影片记录了酒店里的每一个房间和每一个门背后的艺术家发生的故事。12盘胶片展示了租客们的沉沦、挣扎与迷幻时刻,将旅店不为人知的一面搬上了荧幕。借由这部60年代最惊世骇俗的“地下”电影,切尔西旅馆正式出现在了戛纳电影节的大荧幕上。与此同时,沃霍尔女郎伊迪·塞奇威克(Edie Sedgwick),身为美国当红影星的她在旅店中结识了鲍勃·迪伦(Bob Dylan),后为他的才情倾倒。据说,两人因此发生过一段地下恋情。

时间再往前推一些,他们也许听说过,创作了《推销员之死》的戏剧大师阿瑟·米勒(Arthur Miller),在1961年与第二任妻子玛丽莲·梦露(Marilyn Monroe)离婚后,在此疗养情伤,一住就是六年。在614号房,他写下了《沉沦之后》(After the Fall):“选择开始的地方,即是天堂与纯真终结之处”;他写下"The Chelsea Affect":“这里是超现实的最高点,这里不属于美国”,“仅仅是站在酒店的电梯里,吸到里面的大麻烟雾,都能让你感到兴奋无比”。

他们也许不知道,在阿瑟·米勒的上层,另一位阿瑟,20世纪三大科幻小说家之一的阿瑟·克拉克 (Arthur C. Clarke)正在给鬼才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写剧本。在克拉克的坚持下,他们从纽约办公室搬进了切尔西,因为在这里,和疯狂的作家朋友,比如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阿瑟·米勒(Arthur Miller)聊天,总是能获取无限的灵感和创作欲。星火相撞,天地漫漫,克拉克夜以继日挥就的是那部影史上经典的《2001太空漫游》(2001: A Space Odyssey)。

他们也许知道乐坛巨匠鲍勃·迪伦(Bob Dylan),然而或许并不知,约1965年,他租了切尔西的211房。轻风拂过,甜蜜而深沉地,他写下了专辑“Blonde On Blonde”。合集里几乎每一首歌都有一个女主角,她叫Johanna, 或是Sweet Marie,或是Sad-Eyed Lady。然而,她们真正的名字只有一个,莎拉·朗兹(Sarah Lowndes)。迪伦和刚结束一段婚姻的莎拉一同搬到切尔西不同的房间,只为接近彼此。不久,两人秘密结婚。

十分独特的是,切尔西旅馆的400个房间没有任何两个相同,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独特风貌。

英国诗人狄兰·托马斯(Dylan Thomas)也曾来到切尔西寻找灵感。在这里,酒精是他的精神吗啡,在此完结的,除了广播剧《牛奶树下》(Under Milk Wood),还有他桀骜的生命。写出“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的才情,永远地被另一个世界带走了。

1967年,歌手、诗人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遇见了一生中最重要的精神伴侣罗伯特·梅普尔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两年后,两个志同道合的年轻艺术家,蜗居在切尔西最小的房间里。这个狭小的房间,正如帕蒂在《只是孩子》(Just Kids)一书中提到的“like a doll's house in the Twilight Zone”,却承载着他俩巨大的艺术梦想。

走入电梯,游客们也许不知道,也是在这里,加拿大歌手莱昂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邂逅搭讪了摇滚女歌手珍妮丝·贾普林(Janis Joplin),到后来感情升温,发展出一段浪漫的情缘。1974年,科恩在“Chelsea Hotel #2”中唱着:我清楚地记得你,在切尔西旅馆。你声名赫赫,心似传奇。”

至于仅在切尔西就有众多粉丝的设计师查尔斯·詹姆斯(Charles James)则神出鬼没,是客人眼中的"private man"。1978年,查尔斯·詹姆斯在这里租下了三间房子,分别用作工作室、档案室和卧室。与他同时代的Christian Dior以及Cristóbal Balenciaga等时装设计师都对这位美国设计师推崇有嘉,他将衣服当作雕塑一般细致地裁剪,是对他“时装雕塑家”美誉的最佳阐释。

时光流逝,1992年,流行天后麦当娜(Madonna)在822号房内拍摄了著名的大尺度个人影集《Sex》。这部由著名时尚摄影师史蒂文·梅塞(Steven Meisel)掌镜、在当时堪称石破天惊的影集,将美国价值观中的灰色地带赤裸裸地呈现在公众面前,引发了巨大争议和轰动。

切尔西是艺术家们的缪思之地,他们在这里浸入甜蜜,用作品疗愈、开创天地。然而,它也滋生着人性不堪直视的迷惘、沉沦与疯狂。可纵使是尴尬的欺瞒、性、酒精、毒品,也不如那些与切尔西直接挂钩的死亡来的触目惊心。英国朋克乐队“Sex Pistols” (性手枪)的贝斯手席德(Sid Vicious)与女友南希(Nancy Spungen)曾在此短住。1978年10月12日,從毒品和酒精麻醉中醒来的席德,发现女友腹部中刀、死在房内。海洛因让他昏昏沉沉,作为最大嫌疑人的他,根本无法回忆起前晚发生的事儿。在被保释出狱后没多久,席德就用过量的毒品自毁,令人扼腕。

在切尔西,有汩汩泉水涌出,裹挟着创造力、能量、未知与伟大。泉汇川流,百川入海,海水奔涌,包罗万象,盛大恢宏。在这里,艺术家们没有被镁光灯隔离起来,他们走到交互的人群中,衣着整齐的古典乐作曲家与身穿皮夹克、机车靴的朋克一起,英式口音与法式口音交杂,彼此表达着内心的战争与和平。或沉默着呐喊,或喧闹着低吟,或清甜着歌唱。有些人走到人群中,去毁灭自己与毁灭他人,以为这便是向死而生的艺术;有些人走到人群中,去用艺术承担与穿透彼此的苦痛,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男主角斯坦利

在切尔西旅馆驻留过的多少明亮迷人的灵魂都没能进入年老,在日暮时燃烧咆哮。黑幕一片片滑落,身后的人群在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而切尔西旅馆,它本身的经营史也如同在高低洼地上前行,坎坷多舛。上世纪七十年代斯坦利·巴德(Stanley Bard)接手切尔西。斯坦利是店主,或者老板,最浪漫的称呼可能是“最后一颗波西米亚灵魂”。

他身上古板正统的气质完美地掩饰了他放纵的经营方式。这种备受争议的经营方式铸就了那个传奇恢宏的斯坦利时代,也让旅馆后期愈来愈陷入臭名泱泱的性、毒品、自杀、疯狂与毁灭的泥淖中。落魄的艺术家们用作品抵押房费,或是赖着不走。没有一天正常日子,边界被打破,如同大地下陷,被卷入洪流,人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却好似甘心在这洪流中歌唱,朝朝暮暮。

切尔西的房客来来走走,只有斯坦利一口气待了整整50年。

2007年,斯坦利70多岁了,切尔西旅馆的董事会决定开除他。之后,切尔西被卖出了8000万美元的身价,买主是一家专门经营精品酒店的集团。从2008年开始,切尔西就一直处在修缮的状况中。大规模翻新下,那些经典名人曾居留的房间终将逝去,感伤之气弥漫的同时,当地知名拍卖会 Guernseys 便发起了一场名为“Iconic Chelsea Doors”的拍卖会,让一扇扇背后曾住过艺术名人的门成为拍卖品。既然无法留下那些房间,那至少保留带有避风港、创作温床意义的这些房门。

2016年2月14日,男主角斯坦利·巴德告别了他的切尔西。也许回忆起切尔西,他会和另一位房客、作曲家乔治·克莱因辛格(George Kleinsinger)说的一样:“我永不忘记我的青春岁月,没什么值得懊悔。我的日子就像闪闪生辉的香槟酒,缓缓流走。”

这世上不会再有切尔西这样的地方了,玫瑰从荆棘生出,纽约的气味在这里蒸腾、发酵、升华,连墙纸都在对你细细密密地呓语。在这里,人们好像特别容易迷失,就像曾经的爱再也不复返般彻底的失落。有时候,你会欢呼雀跃,因为你与伟大共存,你的渺小被永远褪去。你说,再见,切尔西,就好像轻轻地唱了一支歌。

猜你喜欢

斯坦利切尔西旅馆
斯坦利·罗森:分析中的形而上学
英国切尔西花展
“章鱼”
松间小旅馆
闯入吸血鬼的旅馆
人狮大战
英国 切尔西花展
前途无量
前途无量
“第一千金”切尔西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