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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妥协

2019-03-18韩报春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19年2期
关键词:麦收训斥棉衣

韩报春

记事时,父亲就在村里的学校教书,他对学生很严厉,学生们都怕他,我也怕,因为我也做过他的学生,我在课堂上打盹时他曾一脚把我蹬翻在地。

父亲不只在学校严厉,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有一次收院子里晾晒的玉米,不知怎么父亲和母亲吵架了,他一气之下把快要装满的一麻袋玉米掀翻,母亲哭着把一地的玉米又重新扫起来,装好。看到那场面我更怕他了。

那时我们姐弟几个都还小,麦梢一黄,就愁了。麦收是一场恶仗,大部分农活都压在母亲一个人身上,父亲只有在课余时间连三赶四地去地里帮助麦收。那时没有机械化,全部是人力收割、打场。那天下午,刮起一阵风,父亲赶忙操起木锨扬麦子,叫母亲用大竹扫帚“打略”。这本是男人干的技术活,母亲不得要领,慌乱中总是把麦子和杂质扫混,父亲一再地呵斥她,母亲顶了一句:“我没打略过,你不会好好说说咋干哩?”父亲大怒:“我从小就没人教过,你不会看别人咋干?!”说着,抡起手里的木锨砸在地上,折了。

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日头在西边坠着,红红的,欲落未落。我站在麦场上,心里产生了与父亲的隔阂,我好想快快长大。

似乎是转瞬间,我已青春焕发,讲究起穿戴来。家里给我做的衣服,看不上,死活不肯穿,也不对任何人说原因,以此来对抗父亲。冬天,母亲给我做了一件新棉衣,同龄人大部分都穿了买的红绒衣,既好看还暖和。我穿着粗布棉衣觉得很没面子,穿了一个上午就脱掉了,再冷我也穿得很单薄。有一天回家,母亲拿出件红绒衣叫我换上,说是父亲见我冻得不成样子,晚上气得唉声叹气,也花18元去给我买了件红绒衣。

我听后心里有了一点得意,觉得我“胜利”了。那年我16岁。

以后的日子里,我伴随着父亲的训斥一天天长大,我也不时地顶撞他,两个人之间在对抗,不肯退让。

后来,姐姐和弟弟都相继成家了,只有我三十多岁了,婚姻还没有着落。三年前,我结识了一个女子,父亲有了笑脸。她来家里,父亲亲自下灶去做饭。不论寒暑,只要她来她走,父亲骑上三轮车就去乡里的车站接她送她,完全待她是自家女儿一样。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多,我和父亲的对抗也好像在消解融化。

去年五月,在犹豫不定中,我们分手了。分手前,我决定带她去苏州看一看她向往的梦里水乡。父亲知道后竭力反对,大发雷霆。我瞒着父亲,还是和她去了苏州。尽管我知道父亲会很生气。

分手后的半年来,我一直沉闷不语,很少出去和别人交往,和父亲的话也更少了。

一天下午,父亲来我屋子里,局促着,犹豫了半天说:“你这些天吃饭少,也不出去,不是办法。去年不同意你带她出去,反复想了,觉得我做得也不对。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以后要走自己的路。”

就在那一刻,我有种莫名的惊喜,站在眼前的父親是那样慈祥,好像几十年来,我从没有真正走近过他,了解过他。

这是父亲的道歉和妥协,妥协似乎意味着软弱,却锋利如刀刺痛了我,让我惭愧,让我反省。我突然害怕起来,担心父亲以后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训斥我,责骂我,管教我。我明白,其实自己早已习惯那个严厉的父亲。多年来郁结在心里的反抗父亲的壁垒在破碎和坍塌……

隔日,我去买了一件崭新的夹克衫,给父亲。

换上的时候,父亲说:“这么贵,买它干啥。”我俩对视了一下,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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