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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尹会一与顾炎武经世致用思想的异同

2019-03-05曹金发

关键词:顾炎武百姓文章

杨 坤,曹金发

(淮北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一、尹会一和顾炎武经世致用思想概说

尹会一(1691--1748),字元孚,号健余,曾任扬州知府、两淮盐政、河南巡抚、江苏学政等职。尹会一早在年少读书时就立下经世致用的志向,他在《题范文正公祠》中说:“余读《义田记》,愿学公之为人;读《文集序》,愿学公之为文;读《神道碑》,愿学公之为臣。”[1]他在《健余先生读书笔记》中进一步表达了自己的志向:“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志在则然。得志与民由之,不私此志于天下也,不得志独行其道,不负此志于天下也。”[2]尹会一很重视志向的作用,他少年时就立志做一个像范仲淹那样的人物,他认为有志向的人,才能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尹会一的志向就是做人要诚,做官要为百姓办事,这样才能实现经世致用的抱负。

尹会一的老师朱轼、孙嘉淦都是注重实践的学者型官僚。他在给老师孙嘉淦的信中曾这样说道:“侧闻视学京畿,以大儒经世之业,普春风化雨之施,文教振兴,胥本至诚而动,固非及门所能步趋,而奉敦有素亦不敢不勉……事无大小,专务求实,使人不问而知为先生弟子,此则某之所期以仰尊师诲而上报主知者。”[3]尹会一认为要光大老师的名声,就要做到像老师一样以大儒的经世致用的思想为指导,文教振兴,诚心实意地做事,做到实事求是,这就是尹会一想要达到的目标。他的两位老师对他早期形成经世致用思想的作用是巨大的。他始终把经世致用作为他为人做官的处世之道,强调经世致用的功效,脚踏实地地做事,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

尹会一成年时,正是理学的地位被新兴汉学超越的时期,他早年深受宋明理学的熏陶,所以没有走上新兴汉学的道路,而是强烈地捍卫程朱理学的正统地位,表现出突出的务实精神。朱熹等理学家吸收了佛、道以及诸子之说,对经典文本进行一种新诠释和当下解读,从而达到对传统儒学的继承、发展和超越,进而打造与佛教相抗衡的思想和知识体系[4]。汉学者认为应当通过文字训诂,逐字逐句地还原解释,才能正确理解圣贤经典,才能发扬学术的实事求是精神,但是他们却是一心钻入故纸堆中,不问世事,一心只讲义理,远离政治,只谈学术,从而变成了空谈,几乎重蹈了宋儒的覆辙。尹会一认为汉学者的考证辨伪,仅仅只能证明经书的真假,而不能达到穷经致用,只有从书中找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并且亲身实践,才是真正的目的。“尹会一更加重视实用的道理,反对虚无之论,他坚守自己内心的内圣外王的目标,真正做到了表里如一,知行并重。”[5]

顾炎武,字忠清,号亭林先生,与王夫之、黄宗羲并称明末清初三大儒,被称为清学开山始祖,主要作品有《日知录》《天下郡国利病书》等。顾炎武是著名的经学家、音韵学家。他作为清学的开山鼻祖,运用经世致用的思想,朴实的考据方法,改变了当时空虚的学术风气,开启了一个全新的学术时代。顾炎武考据学的特点是注重对历史现实的揭示,但是他并不是一味地揭示历史现象,而是从现象看到本质,找出历史的盛衰之理,为后世提供借鉴的作用。

顾炎武早年深受其母的影响,据《亭林余集》记载,顾母教育自己的儿子勿忘国恩,勿忘先祖的遗训,“我一妇人,身受国恩,与国俱亡,义也。汝无为异国臣子,无负世世国恩,无忘先祖遗训,则吾可以瞑目地下”[6]。母亲的教诲无疑是影响深远的,尤其是在家破人亡的时期,这也是他积极地参加反清复明活动的一大原因。顾炎武还通过著书立说来表达自己的经世致用思想,《日知录》就囊括了顾炎武的经世致用思想。他在该书的序言中写道:“愚自少读书,有所得辄记之。其有不合,时复改定。或古人先我而有者,则遂削之。积三十余年,乃成一编,取子夏之言,名曰《日知录》,以正后之君子。”[7]序言里介绍了这本书的由来和名字的出处,以及创作这本书的原因,最后一句“以正后之君子”是这本书的目的,就是要给后世学者以启迪,教他们做人做事的道理。

顾炎武认为,只有充分发挥儒学的经世致用功能,才能利国利民,国泰民安。明末清初,社会处于大动乱、大变革之际,许多读书人因为思想观念一时无法适应,所以大谈心性,远离现实,埋头故纸堆中,形成了空谈的风气。顾炎武此时作为一个经世致用的思想家,倡言“匹夫之贱,与有责焉”[8],这就是后来梁启超引申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出处。顾炎武认为作为一个现实中的人,不能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远离现实,只有奋发向上,以积极的态度去面对现实,才是真正的人。只有每个老百姓真正担当起自己的责任,这个国家才有希望,这个民族才能自强。

顾炎武的另一部著作《天下郡国利病书》也深刻地表达了他的经世致用思想,这本书的材料都是“有关民生利害者”,顾炎武以讲述郡国的利与弊来提醒国人要重视兵防、赋税和水利等。顾炎武通过实地考察,仔细辨伪,为了国计民生,不辞劳苦,改正了原书记载的许多错误,他的这种经世致用的思想是十分宝贵的。

二、尹、顾二人经世致用思想的相同之处

尹会一与顾炎武的经世致用思想,既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相同之处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都反对空谈,提倡实学。尹会一在《健余札记》中记载:“同年某,语及孙宫保大肆讥评,谓正心诚意之谈,徒为欺罔后学。制义取士,只须精于时文,弋取科第,便是显亲扬名之孝。若日事道学,而不得科名,父母之心乐乎?余因此言出于士大夫之口,所关世道人心不小。极口辩矫,大略谓:生于天地间,既得为人,人心便不可不正。心有意便不可不诚,不正心,不诚意,即不可为人。含为人之道,而欲中举会试,以窃朝廷之爵禄,而博父母之喜悦,其为欺罔君父孰大焉?以是教后学而陷溺其心,是杀之也!虽理足以胜之,但锢蔽已深,岂口舌之所能争?”[9]孙宫保大肆批评理学,认为理学所说的正心诚意,只是欺负后来的学者不懂学问,他认为只要会作当时的文章,考取功名,便能够显扬父母的名声,就能尽到自己的孝心。尹会一认为这种言论出自士大夫之口,对人心的影响很大,人生于天地间,既然是人,那么人心就不能不正,不正心,不诚意,就不是人了。为人的道理,怎么会只是想高中做官,然后窃取朝廷的爵禄,这样来博得父母的喜悦,这种行为简直是欺君罔上。这里尹会一就是用做人要正心的道理来批判一味地追求功名利禄,有孙宫保这种思想的人,虽然能做官,但是可想而知,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担当起经世致用的责任呢?顾炎武和尹会一一样也是反对空谈的,他提出“文须有益于天下”,如果一篇文章对国家没有益处,那么这样的文章还是不必写了。无论文章写得多么动人,多么有感染力,文章都必须落实到实践中去,必须对国计民生有益处。文章要反映社会现象,要有自己对社会现象的理解,并且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切实有效的方法,这样的文章当然是越多越好,反之,那些空虚无营养的文章,则是不写为妙,因为这样的文章毫无用处,只会增加负面影响。顾炎武对待文章的态度正反映了他经世致用的思想。怎样才能写出好的文章呢?顾炎武提倡直言,反对巧言,直言就是实话实说,要敢为人先,实事求是,充分考虑百姓的疾苦,帮助百姓解决问题,这样的文章才会是好文章,才能体现经世致用的精神。

第二,都提倡服务百姓。尹会一在为官时,一心一意为民办实事,办好事。在任河南巡抚时,尹会一非常关心百姓疾苦,教育百姓要不误农时,许多河南的百姓不懂得这个道理,他认为:“凡物之生长,必有其候,故农时以勿违为先,而力田以早种为主。”他还让地方官责成乡老劝谕百姓遵守。尹会一曾写过一首农诗:“要种田,莫偷闲,人勤粪大乐丰年。要吃饭,防天旱,凿井开渠早打算。要满收,通水沟,水来即去涝何愁。要得富,多种树,本钱不费利无数。要实惠,养畜类,鸡鸭猪羊都好喂。要如意,行善事,忍耐公平真吉利。”[10]这首诗也正体现了他注重农业实践的思想,如果没有亲自的实践,怎么会有正确的结论?尹会一关心百姓的生活,爱民如子,发挥经世致用的精神,为百姓办实事,办好事,最终赢得了百姓的爱戴。他明白先圣的大道理,并且运用到自己的实践中,在他为官的生涯中,做到了待人以诚,为官清廉。乾隆皇帝曾这样评价他:“向闻汝操守清廉,办事尚属明白。而且实心任事,故有此用。勉力图报,莫负初志,则将来之任用,正未可量也!”[11]尹会一用心办事,操守廉洁,乾隆皇帝勉励他,希望他能不忘初心,继续努力,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尹会一充分发挥经世致用的思想,并且把经世致用的思想运用到实践中,做到了实事求是。艾文锦在《尹会一评传》中说:“尹会一在为官时,着眼点不在当官做老爷,而在经理吏治、民生之要务。尹会一以兴学育才为己任,重在课实学,省虚文,储才致用。既要忠心报效朝廷,又不满足于官方倡导的空谈学风,既要遵从圣旨,对朝廷唯命是听,又想革除阻碍社会发展的某些弊端,反映到哲学上,就形成了尹会一既以程朱信徒相标榜,又推崇颜元的惟务实学这样一种矛盾的状况。”[12]顾炎武处在明末清初的年代里,百姓生活困苦,衣食无着,只有想办法改变百姓的生活状态,才能恢复封建社会的纲常伦理,才不至于陷入空谈,他一心想为百姓谋得更好的生活,在顾炎武的一生中,忠君爱国的思想可以说是始终伴随着他。这也是他一辈子不肯入仕清廷的原因,他用手中的笔做刀枪,力主经世致用,主张反清复明,与清朝统治者作斗争。他猛烈抨击君主专制,“为民而立君,故班爵之意,天子与公、侯、伯、子、男一也。而非绝世之贵”[8],他认为君主、诸侯、士大夫和老百姓,他们的地位是一样的,“为民而立君”就是要为老百姓服务,以经世致用的思想,来拯救时弊。这点和尹会一的思想是一致的。

第三,都带有时代局限性。在封建社会里,他们都没有跳脱这个背景,仅仅是寄希望于封建帝王能为天下苍生做好事,并没能彻底地反对封建社会,反对君主帝王的统治,反对帝制。顾炎武的经世致用思想仍带有一定的英雄史观,他认为历史的发展决定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要协调好人与人的关系,则取决于帝王的作为。尹会一则是积极地拥护清廷的统治,他认为天下要想大治就必须依靠贤明的君主,寄希望于君主能善于纳谏。尹与顾两人思想都带有封建性,这是他们的不足之处,也是他们的时代局限性。

三、尹、顾二人经世致用思想的不同之处

尹会一与顾炎武经世致用思想的不同之处,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第一,时代背景与个人境遇不同。顾炎武处在明末清初,南明残余仍然和清政府顽强地斗争,顾炎武弃笔从戎,提倡反清复明,他对明朝忠心耿耿,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他年轻的时候就抱有强烈的爱国情怀,这份情怀伴随了他的一生。虽然南明政府在清廷的镇压下逐渐瓦解,但是顾炎武的这份爱国情怀并没有随之消失,反而是历久弥坚。他对国家和民族有着深深的使命感,给后世留下了很大的影响。尹会一所处的时代是雍乾时期,这一时期,清廷已经完全确立了统治地位,统治者为了更好地维护自己的统治,所以大力提倡考据辨伪的汉学。社会上弥漫着空谈、空虚的学术风气,尹会一作为笃信程朱理学的代表人物,他提倡用理学的经世致用思想来反对当时空虚的学术风气,在他的著作中,总是流露出学以致用的思想,提倡实学,反对空谈。

第二,政治抱负不同。政治抱负不同,经世致用思想的具体内容就有了区别。顾炎武反对清朝的统治,希望恢复明朝的统治,因此他的思想带有忠君爱国的性质,他爱的是明朝,一生都在为反清复明奔波,虽然最后清朝仍然确立了统治地位,但是他仍不忘初心,在晚年,他把自己比成精卫,“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期。呜呼!君不见西山衔木众鸟多,鹊来燕去自成窠”[13],顾炎武矢志不渝,为了反清复明,奉献了自己的一生。而尹会一的思想却是一心一意为清朝统治者服务的,他认为君主要想成为明君,就必须懂得纳谏,信贤用贤是第一要务,他时时刻刻提醒统治者,要善于用人,要任人唯贤,这样才能达到经世致用的目的。

第三,理论与实践的侧重点不同。顾炎武的经世致用思想更强调理论,他倡导清议,读书人要认清现实,努力用自己的能力去改造社会,为社会创造价值,这正体现了他的强烈的关注时事、关注社会的精神。尹会一的思想更体现在做人为官的层面上,他的著作《四鉴录》就是为现实服务而写的,他在序言里写道:“取鉴于古,而各尽其道,则治功成焉,不然,明于论人,暗于责己,虽上下数千年,记诵无遗,亦等诸玩物丧志耳。正朝廷以正百官。”[14]这里他强调要从古代的事迹中找出做人做官的道理,并且付诸实践,这样才能更好地为老百姓服务,做到理论和实践相结合。

第四,民族意识的强弱不同。顾炎武的经世致用思想既继承了孔孟之道,又带有强烈的民族大义,这是尹会一所不具备的。顾炎武的经世致用思想是对明亡的深刻总结,反对“宁赠外邦,不与家奴”的观点,他提倡“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思想就是为了唤醒广大老百姓,呼吁人民以民族大义为重,勇于担当自己的责任,这正体现了顾炎武的爱国赤诚之心和高风亮节的民族气节。而尹会一处在康乾盛世,他所感受到的和顾炎武不同,他的志向自然就和顾炎武不同,他怀揣着的就是希望统治者能任用贤才,让社会更加祥和,百姓的生活更加美好,所以他的经世致用思想更多的是在维护统治者的利益,在不损害封建统治者利益的情况下,维护百姓的利益。

综上所述,尹会一和顾炎武在经世致用思想方面,既有相同点,又有不同点。相同点是两人都反对空谈,都带有为百姓服务的精神,都带有时代的局限性,不同点是,尹会一更强调实践的重要性,顾炎武则是理论多于实践,顾炎武的经世致用思想还带有民族大义,这是尹会一不具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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