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俊 何晓东

（1.西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陕西西安 710127）

1 引言

学科竞争力是学科可持续发展的重要议题。 图书情报（以下简称“图情”）学科研究者长期处于学科地位较低、学术竞争力相对不足的发展困境。 伴随我国高等教育实施内涵式改革， 如何有效提升图情学术竞争力是摆在学者面前的重要课题。 研究方法是开展学术研究的核心环节， 一项研究是否运用了适切的研究方法，不仅影响到课题的质量，同时也反映了整体学科的发展水平。 一度被誉为现代图书馆学开端标志的芝加哥大学图书馆学研究生院，其显著特点就是在图情学科中引入了规范的社会科学研究方法。 时至今日，我国图情学者越来越意识到，强化研究方法的使用是提升论文质量、 增强学科整体竞争力的重要手段。 基于以上认识，本文旨在考察国际一流图情期刊的研究方法结构， 具体包含如下问题：（1）海外图情学科的主要研究方法有哪些？定量研究、定性研究及其结构如何？ （2）图情学科的实证研究程度如何？具体实证研究方法包含哪些？在此基础上分析这些结论对我国的指导意义。

2 文献回顾

2.1 图情学科研究方法结构的演化

已有文献主要采取内容分析法探究研究方法的使用情况。 定量研究、定性研究作为主要的研究方法分别对应不同的研究范式，其结构的演化反映了学科研究范式的流变。 Kalervo Järvelin 与Pertti Vakkari开创了这方面的研究，其编制的分类方案得到了后续研究者的广泛认可，尽管该分类方案也存在“缺乏详细的操作性定义”这样的批评，但这并未影响整体的评价。 已有成果呈现了图情研究方法结构的演化过程：（1）从实证研究与非实证研究结构看，1965 年、1975 年、1985 年实证研究（Empirical research strategy） 的 比 例 分 别 是48.5%、50.7%、56.0%，2005 年 该 比 例 上 升 至76%，2011-2015年期间，这一比例稳定在78%；（2）从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看，1975 年实证研究中定量研究与定性研究样本分别占比60.50%、39.50%，1985 年则为82.9%、17.1%。 随着研究的深入，部分学者增加了混合研究，如2005 年定量研究、定性研究与混合方法研究分别为64.7%、19.8%、15.5%， 但是在混合方法上，Raya Fidel和Otto Tuomaala的研究呈现的数据结果（分别为5%、3.5%）远低于这一水平。 2011-2015 年期间三者结构分别为69.9%、21.6%、8.5%，与2005年相比结构略有变化，但整体稳定，总体来看，混合研究方法的统计仍存在争议；（3）从具体研究方法应用看，1965 年占据前3 名的分别是概念研究（Conceptual research strategy，28.9%）、 调查方法（survey method，22.5%）与历史研究方法（historical method，10.6%），1975 年与1985 年概念研究方法 （28.7%、23.4%）、调查研究方法（20.3%、22.9%）依旧占据前两位，但历史研究方法被系统设计方法（System/software analysis/design） 取代， 比例分别为14.8%、14.5%。2005 年图情学科领域内研究方法发生明显变化，表现在历史研究方法呈现下降趋势， 而实验方法与内容分析法有较大增长，特别是实验方法（20.8%）比重仅次于调查研究法（30.5%），这一结论也得到了Otto Tuomaala 的支持。而10 年后的2015 年位居前3 的方法分别是调查研究方法 （37%）、 系统分析/设计（26.8%）、内容分析（9.6%）。 我国学者周文博对Library Quarterly 期刊自创刊以来的研究论文进行等距抽样发现，实证研究方法从20 世纪30-40 年代到21 世纪经历了螺旋式上升的过程，图书馆学对研究方法的使用大致经历了以定量方法为主导到定量与定性方法并重的发展历程。

2.2 实证研究方法类型及其国内外比较

实证研究方法是根据已有理论提出假设， 确定变量，收集数据，证实或否定假设，肯定或发展已有理论，以尝试解释外部世界。广义的实证研究不仅包括定量研究， 同时也包含运用典型案例和规范化的操作等定性分析方法来发展理论。 刘宇等在2009 年通过对我国图情典型期刊的213 篇样本调查发现，图情实证研究占比仅为6.1%，而以实践活动的文字总结等的经验性研究和以理想图情勾画的规范性研究分别占比54.46%和31.46%，反映了我国图情研究在学科研究方法上的不科学性。 张力等在2012 年对中外图情期刊十年的抽样结果也发现，我国图情研究以定性为主， 缺乏定量和实证研究的特点， 反映了中外图情学者在实证研究和非实证研究上的巨大差异性。Zhang Jin 等对1999-2013 年6本图情期刊论文进行内容分析， 统计方法的结构特征与时间变化趋势，在5175 篇研究论文中，使用统计方法进行研究的比例为28.93%（1497 篇），采用统计分析方法进行的实证研究呈现明显的增长趋势，且推理统计方法（如t 检验、方法分析、X2 检验等）的应用明显超过了其他统计分析方法（如相关分析、回归分析等）。结构方程模型作为一种多元统计分析技术在其他社会科学研究中应用广泛， 但在图情研究中应用有限，Du梳理了结构方程模型在信息系统、用户研究中的应用。 指数随机图模型是近来信息研究中的新方法，Ana Dubnjakovic在其研究中回顾了该方法的理论基础与发展史， 并评述了采取该方法研究的图情论文。 此外，元分析（Meta-analysis）等方法在图情研究中的应用也被学者们所关注。

以上研究基于不同样本和视角， 为我国学者了解图情研究方法的结构特征及其演变提供了重要启示，但也存在以下不足：（1）样本不同。由于研究方法的相关探究多采用内容分析法， 不同样本及其抽样方式最终均会对研究结果造成一定影响， 如何丰富研究方法的多元内涵、 体现海外研究方法的主体特征是本文考虑的重要方面；（2）时效性不足。 研究方法是伴随学科发展不断向前发展的， 其演进存在着多元变化趋势， 而已有研究的统计数据大多在十年前乃至更早时期，难以反映最近的动态演进特点。基于上述分析， 本文以5 本海外一流图情期刊2013年和2018 年的研究论文为样本，揭示近年来图情研究方法的结构特征并反映其演变趋势， 在此基础上对研究结果进行讨论。

3 数据收集与处理

3.1 样本期刊

本研究样本来源于Journal of the Association for Informati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JASIST）、Information Processing and Management（IPM）、Journal of Documentation （JD）、Journal of Information Science（JIS）、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cience Research （LISR）5 本教育部第四轮学科评估公布的海外一流期刊， 得到了我国同行的高度认可。 本研究未选择Journal of Informetrics 作为样本， 尽管该刊同样属于教育部第四轮评估指定期刊， 但该刊主题基本围绕文献计量学展开，不能有效反映图情学科方法的多元性。值得注意的是， 上述期刊在历史同类研究中同样作为样本，这有利于本研究揭示更丰富的内容。 本研究样本文献仅为研究论文（Research article），不包含社论、综述、书评、给编辑的信等非研究论文。

本文通过立意抽样确定样本来源期刊，然后采取等距抽样获取论文样本。以12 期为例，从各期刊2013年、2018 年的出版期（卷）中抽取第1、4、7、10 期。 部分期刊，如LISR 因2018 年第3、4 期合并出版，难以区分每期研究论文数量， 本文选取第1 期和第3-4期全部论文，最终获得有效样本275 篇（见表1）。

表1 总体抽样情况 （单位：篇）

3.2 研究方法编码表

本文采用内容分析法对样本进行编码。 在划分研究方法类型前，我们结合样本进行了预分类。参考已有研究文献并结合实际，制定方法分类编码表（见表2）。

研究方法的划分有数据收集与数据处理两个维度，储荷婷认为以数据收集方法有问卷法、访谈法、实验法等。 然而在一项完整的研究中，尽管数据收集是研究进行的基础， 但对于整个研究更为重要的是数据处理及其分析的结果。 如社会学或经济学领域部分研究的数据来自于统计年鉴等二手数据，其研究并不涉及运用特定研究方法收集数据。因此，本研究中研究方法分类倾向于从数据处理角度予以划分。但诸如扎根理论、民族志是集数据收集与处理于一体，贯穿整个研究过程，我们不作严格区分。

内容分析与统计过程遵循以下原则：（1）每篇文献可能会同时应用多种具体的数据收集或数据处理技术，但总体上的研究方法策略只属于1 种，如通过问卷调查、访谈方法收集数据，数据处理运用统计分析方法， 我们将其研究方法划归为统计分析方法；（2）实证研究与理论研究划分维度。我们认为实证研究是基于客观的现象、 事实数据对研究问题进行系统的验证而得出结论的研究， 其特征是以证据为依托、有数据（包括定量数据与定性数据）、可重复验证。 而没有数据或证据支持、不可重复验证的研究，我们将其划归为理论研究；（3）定量研究、定性研究与混合方法研究。 一般而言定量研究方法主要包括实验、调查、仿真、回归统计分析等，由于定量研究重视的是假设与理论验证，强调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因此其分析过程、结论多以统计分析或图表为主。定性研究的方式包括案例研究、扎根理论、民族志、现象学、叙事研究、焦点小组、话语分析等，由于定性研究重视意义解释与理论建构，因此其推理过程、结论多以文字描述为主。 更为广义的定性研究还将思辨性研究、经验描述性研究纳入其中。混合方法研究是定量研究与定性研究之外的第三种研究类型， 指研究人员或研究团队在一篇论文中结合定性和定量研究方法的要素 （如定性和定量方法的数据收集、分析和推理技术） 以实现理解和佐证其研究广度和深度的目的。

表2 研究方法分类编码表

4 结果分析

4.1 研究方法结构分布

对样本的总体研究方法结构进行统计分析可知（见图1）， 样本中理论研究和实证研究分别为44 篇和231 篇，实证研究占比高达84%，属于学术论文中的绝对主体， 表明海外图情学科是以实证研究为主体的社会科学。在实证研究中，计算实验（测试）方法样本数为81 篇，占所有实证样本数的35.06%，位居第一，其次是统计分析方法，以38 篇占比16.45%位居第二位，二者比重高达51.51%。 表明计算实验（测试） 方法和统计分析法属于本学科最重要的研究方法。内容分析和实验法位居实证方法的第二梯队，其论文占比分为11.26%和10.39%。这四种方法占据实证方法近八成。文献计量、案例研究、焦点小组、数据挖掘占比位于3%-10%之间，除文献计量法外，案例研究、 焦点小组和数据挖掘方法在实证研究中属于正在兴起的实证方法，未来有着广阔的发展前景。位于最后梯队的实证研究方法包括社会网络、 扎根理论、民族志和仿真。这些方法在图情学科抽样中整体相对小众（具体样本分布见表3）。

4.2 研究方法演化分析

总体来看，无论是理论研究还是实证研究，近五年国际一流图情期刊的研究方法结构趋于稳定。 具体而言，2013 年实证研究和理论研究分别占比为83.66%和16.34%，2018 年两者分别占比84.43%和15.57%。实证研究比例近五年略有上升，理论研究比重稍有降低。 结合已有研究结论，均表明图情学科已发展为以实证研究方法为主导， 理论研究为辅助的学科。

2013 年使用最为频繁的6 种实证研究方法依次是：计算实验（测试）、统计分析、内容分析、文献计量、实验、案例研究，其方法占整体比重的90.6%；2018 年使用最频繁的前六名， 除增加焦点小组以外，其它保持不变。这七种方法占比高达89%。相较而言，2018 年，计算实验（测试）、内容分析、实验和焦点小组应用比例略有上升， 而案例研究和文献计量则呈下降趋势，分别降低2 个百分点和近6 个百分点。 此外，2018 年图情学科样本中应用了部分在2013年未曾使用的研究方法，包括社会网络分析（1.94%）、扎根理论（1.94%）和民族志（1.94%）等（见图2）。

图1 样本总体研究方法结构分布

表3 图书情报学研究方法结构分布

4.3 定量、定性与混合方法研究比较

如前所述， 海外一流期刊实证研究的比例高达84%，实证研究已经成为国际图情研究的主流范式。相比实证研究， 国内图情研究者更多关注宏观层面的定性研究和定量研究结构。为此，我们结合国际分析惯例，对样本进行了统计分析（见表4）。 值得说明的是，定量研究不一定就是实证研究，定性研究不一定就是理论研究。

分析发现，国际上总体以定量研究为主，但同时定性研究也占有相当比重。 2013 年定性、 定量和混合的比例分别为25.49%、69.93%、4.58%；2018 年略有变化，定性和混合方法小幅增加，分别达到31.97%、7.38%，与此同时，定量研究下降至60.65%。 总体来看，国际上近年定性和混合方法在上升，定量方法略有下降。 诸如案例分析、扎根理论、民族志等定性方法成为重要的实证研究方法正受到更多关注。

5 讨论及启示

5.1 海外图情学科研究方法向实证研究与混合型研究方向演变

本研究结果显示近年图情研究方法应用形成了以 实 证 研 究 为 主 导 （2013 年83.66%，2018 年84.43%）、理论研究为辅助（2013 年16.34%，2018 年15.57%）的结构。 然而，图情学科在其发展历程中曾经一度被批评其研究“支离破碎、缺乏重点”“缺乏理论、抗拒科学分析”。 图情学科的实践性决定其研究应以实证研究为导向，现实是以描述性、经验总结的非实证研究范式为主，且经历了相当长的时期。追溯已有研究可以发现，早期的图情研究缺乏科学规范，围绕学术发现的研究论文比例严重不足，并且存在明显的经验性研究趋向，21 世纪初实证研究上升至75%左右， 且该结构长期保持稳定延续至今（见表5）。

图2 样本研究方法演化比较

表4 定性、定量与混合方法结构

表5 1965-2018 年图书情报学研究演变趋势

数据显示，混合性研究方法需引起重视，2013年、2018 年混合方法的应用比例分别为4.58%、7.38%，这意味着该研究方法在图情学科的研究中并未得到足够重视。 混合方法研究对于研究者有着更高的要求，即同时熟练掌握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方法，并且能围绕论文主旨将其融合到整体的研究设计中。

5.2 实证研究日趋多元，倡议加强新兴实证方法的示范推广

研究表明，海外图情研究在概念研究方法、历史研究方法等定性描述性研究方法的比例总体在降低，而实验方法、统计分析、计算测试等社会主流学科的实证方法在加强。尤其是近年全球iSchool 运动的潮流下，学科发展更加体现其跨学科性，关注信息、技术与用户的交互，研究方法也因此更加多元化，许多过去只在其他学科领域应用的研究方法如民族志、现象学等定性实证方法正在成为图情学者的选择。伴随着新兴实证方法的引入以及既有实证方法的不断加强， 我国图情研究者在方法上的认识和实践不断深化。与此同时，相关期刊也越来越强调实证研究方法在提升论文层次中的作用。但就学科整体而言，学界在研究方法的应用上依旧不足，表现在调查法、理性思辨法占据主导地位， 实证研究方法运用的技术环节薄弱等。因此，有必要适时通过学术共同体培训或学术示范强化研究方法的应用推广， 重视将新兴实证方法用于重大社会现实问题研究， 提升图情学科在支撑国家重要创新中的核心竞争力。

6 结语

本文采用内容分析方法对JASIST、IPM、JD、JIS以及LISR 等5 本海外一流期刊研究论文所采用的研究方法进行统计分析， 并结合同类数据揭示了图情研究方法的演变。结果表明，图情学科已经形成以实证研究为主导、 定量研究与定性研究结构趋于稳定的方法应用格局。计算测试、统计分析与内容分析是当前海外图书情报学研究中应用比例位居前列的3 种研究方法。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首先，样本数据量有限。本研究主要对2013 年、2018 年两年的数据进行抽样分析， 未能基于时间序列进行更多的连续抽样， 以体现更丰富的研究方法应用结构及其演变趋势；其次，部分研究样本的方法分类存在一定的主观性。 尽管在数据处理过程中采取由不同人员编码以期实现交叉验证，但由于分类标准的差异性，部分样本难免存在一定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