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巽昌

从文摘小报上读到《世纪》2018年第4期武重年先生口述的《我所知道的邱清泉之子邱国渭》一文，武重年说得相当翔实，无褒无贬，能够作这样叙述，为之存史，大有贡献。但武说的也有系传闻，邱国渭其人其事当时在上海图书馆也广为传说，其大意相同，但也有细节出入，试举例如下：

一、邱国渭何以解放后留在上海。武说其随母去福建，被俘返回，此说我未听到。我听到有两种版本：国民党将撤退上海时，有兵舰停泊于黄浦江面上接邱家走，邱母和邱的两个妹妹因住市区，路近赶上了；邱从梵皇渡路圣约翰大学赶到码头，军舰已到江中，他无法走，就返回了。另称，邱母等赴台后，仍写信要他赶去，未成。

二、邱妻非常漂亮（我赴上图工作时，她已调中学任教），追求她确有几人，而邱妻却独中意邱，由此引来他人深恨。“文革”时批斗邱，我亲眼见有一人（外采期刊组某人），勒令邱跪下。在邱跪下后，又令他伸长头颈，然后即用手掌猛击邱颈，连续有两三次（与武说不同，但应在同一场合）。

三、邱妻之死，并非误诊。邱妻带学生下乡，偶患感冒，赤脚医生赶来为她打针。她拒绝，说自己不能打针，打针有过敏性，要致命的，但医生不肯，反说你们知识分子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哪有打针会致命的，还说这是对新生事物的态度，对革命路线态度。于是，也不做试验，果然一针打下去，邱妻就一命呜呼了。

四、邱国渭被宣布为“副主任”（副科级）。武说有画龙点睛处。当时上海图书馆是处级单位，中层干部（科级）安排都是党员（多是复员军人），所以突然提拔邱，正乃是“韩信拜将，一军皆惊”。但是否方行局长前来宣布，或出自传闻。盖一个基层副科长，无需局长亲临的（当时邱已名列市政协委员了）。

五、邱国渭在上图是另类，所谓咸鱼翻身，乃是得益于1971年10月中国恢复在联合国合法席位。当时中国政府对原台方雇员全部留用（保留各种级别和物质待遇），并影响国内，如刘海粟儿子亦是，当他要返回上海探亲，就急于为刘脱右派帽。给刘“戴帽”单位和文化局不敢，且要走流程，因时间紧促，即由市委统战部直接宣布脱帽。邱的两个妹妹亦是留用雇员，与邱有了联络和书信往来，上海也由此安排邱为市政协委员。邱由是提出留美探亲，很快获得批准。邱离沪前夕，在上图信誓旦旦表示要在美国宣传中国伟大成就云云。邱国渭先后赴美国四次，第一次他是一人去的，回来后说是参观了美国图书馆，并向美国家人宣传伟大祖国欣欣向荣，当时我们这些人对此很有反感，认为有做作处。接着他又去了，带走一个女儿留在美国。第三次，他去了，又带走了一个女儿。这次他回国后，我们这些局外人，都推测邱会再次出国，还会带走第三个女儿，然后本人亦不再回来了。果如其料。武重年先生在上图从未与邱在一起工作，邱为人非常谨慎，埋头工作，不结交他人，武能如此有条不紊写出邱，很不错。我不知道，武在口述史里，是否写葛正慧和蔡若曙（黄维夫人）、林知淵（曾当过国民党福建省长）等等。葛正慧是上图一个大题目，也是上海和全国在“文革”期间的一个大题目。他受迫害十年，是被诬为整江青黑材料的，当年姚文元写批《海瑞罢官》靠他提供素材，“四人帮”为他建立“葛正慧专案组”。他与武重年在同一部门长达十年（武是他助手），但武与他不和。

（作者为上海社科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