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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不统一造就的精神困境
——《巴黎圣母院》中克洛德·孚罗洛的悲剧

2019-01-28熊露清绍兴文理学院浙江绍兴312000

名作欣赏 2019年29期
关键词:克洛德炼金术神学

⊙熊露清 王 芳 [绍兴文理学院,浙江 绍兴 312000]

《巴黎圣母院》是雨果的一部著名长篇小说,圣母院的敲钟人伽西莫多原本受副主教克洛德·孚罗洛的指示想要抢走美丽的少女艾丝梅拉达,在失败以后因为艾丝梅拉达的善良,伽西莫多爱上了艾丝梅拉达,而艾丝梅拉达爱上了轻浮的军官弗比斯,克洛德嫉妒不已陷害艾丝梅拉达导致她被绞死,最后悲伤的伽西莫多杀死了副主教,自己也抱着艾丝梅拉达的尸体死去。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而造成这个悲剧的副主教克洛德·孚罗洛,在他卑劣的品行以外,他所遭遇的那种精神困境却是值得我们关注的话题。

一、科学体系与神学体系在求知上的不统一

在欧洲中世纪,科学从属于神学,但是归根结底它们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体系,不论是目的还是方法都天差地别,神学将启示当作知识的来源,而科学将探索当作知识的来源;神学的最终目的是证明上帝的存在,达到愚民的目的,科学最终的目的是证明人的力量的伟大,启发民智,因此,科学最终要脱离神学自立。克洛德陷入的第一重困境就是科学体系与神学体系的对立。

作为一个学者,克洛德是百科全书式的,他几乎学习了在大学期间他能学到的,并且有精力学的所有学科,“他经历了成为学士、教师和各种学术大师的每一个阶段”,他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包括普通教育和神学教育),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陷入矛盾的原因。克洛德所学习的许多学科在当时都是不够完善的,比如医学和自由学科中的天文学。这些学科想要继续发展都必须要达到一个前提——打败教会的权威。这在当时几乎是不可实现的,拜占庭帝国灭亡不久,教会的势力还处在顶峰,教会对于女巫、巫师、异端的审判仍然残酷而不讲理,无罪如艾丝梅拉达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便能被判处死刑,更何况科学家们那些明晃晃的对于教会和《圣经》不利的言论。

而克洛德,从他取得的种种成果我们可以看出,这个狂热的求知者并不缺乏学习的天赋,对于他所学习的学科他都到达了能被称为大师的境界,像他这样热烈追求知识并有所成就的人应该不难发现他所学习的医学和天文学知识体系存在着问题。但是很不幸,他在辞典中长大,也在弥撒书中长大,辞典给他知识,弥撒书蒙蔽了他。

这位优秀的学者绝不可能去反对教会权威,他对于上帝的虔诚是从小就培养起来的。人一旦陷入了某个体系就很难逃脱出来,他发现了他学习的医学和天文学是错误的,可他找不到正确的道路,以致他陷入了某种虚无主义,不相信医学和天文学,认为“医学是梦幻的女儿”(巴,151),这句话有一半是对的,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待,当时的医学确实是梦幻,而另一半——现代医学体系,它其中的很多东西在当时看来是大逆不道的。深信上帝的克洛德不会愿意做出这种事情,那么这一部分的正确医学他不会去探索,他把这自己封锁的道路也叫作梦幻,这是他的片面。对于天文学,与其说克洛德学的是天文学,不如说克洛德学的是虚无缥缈的占星术。比当时的医学还有梦幻的东西,并且在哥白尼发布日心论之前和之后,教会都坚持着错误的地心论,我们可以认为克洛德是足以发现天文学存在某种错误的,但他的虔诚(或者可能是谨慎)让他宁愿相信是天文学这个学科出了问题而不是教会给了错误的信息。

医学和天文学还有与天文学相伴的地理学在克洛德的知识体系里都成为虚无,神学和经学以他的身份无法辩驳,但他在加入了许多学会在吃尽吃厌了证明可食的“食物”以后,在那么多的虚无之中,像他这样的人是一定要找到一条道路的。他明白自己远没有到达科学的尽头,很不幸弥撒书为他封闭了那些正确的道路,他只能一头钻进在非法中较为合法的炼金术中,抛弃了正确的东西而钻进了真正的虚幻之中,把真实看作虚幻,把虚幻看作真实,他也只能在虚无中毁灭。

二、个体与群体的不统一

大多数情况下个体是会自觉融入群体以取得在群体中安稳生活的权利的,但是也会有一些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入群体的个体,自古以来的天才大抵如此,不论主观意愿如何,他们的才能都会让他们脱颖于他们所在的群体,成为与众不同的个体。克洛德·孚罗洛毫无疑问是个天才,正是这种特质让他和周围的人区别开来,构成他的第二重困境。

年轻的克洛德尚且没有年老时的阴沉,只是一个“忧郁、认真、严肃的孩子”(巴,130)。在教会他也因为博学而获得了足够的尊敬,他的那种博学与普通民众却是不统一的。在普通民众心中,博学多识而内敛的他成为邪恶的巫师,小孩子害怕和他单独待在一起,对他有着“道德修养方面的忧虑”(巴,145),这种担忧是毫无道理的,只是由民众的愚昧和臆断捏造的。所以对于克洛德而言,在民间和庸众之中是没有他的容身之所的,他的智慧让他与普通百姓是不统一的。

在教会中,他也没有朋友,他很年轻就进入了教会,那时候他应该是意气风发的,但年轻的他那种天真、不懂世故人情的作风是不适用于教会的,教会远没有他曾经待过的大学那样纯洁,道貌岸然的神甫们眼睛里和心里都只有金钱和权利,环境是会改变人的,克洛德的那种书卷气与世故的教会是不统一的,这种不统一和与群众的不统一不同,他可以不在意民众愚蠢的谣言,却不能忽视同僚、上司的影响。他曾经只是为了对知识的热爱而学习的,到了后来他研究炼金术,虽残留有追求科学的梦想在,更多的却是为了获得金钱和地位。

最可悲的是,在群众之外、教会之外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理解他,没有人能够和他在探寻知识的道路上一起前进。本应最亲近他的弟弟心里只想着钱,纨绔而无情;他的养子伽西莫多空有着一腔盲目的恋眷却无法交流;路易十一和宗教法庭检察官与他一起研究炼金术,但他们对于知识没有任何渴求,他们只是渴求金钱。克洛德·孚罗洛是一个完全孤立的个体,他和他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而孤独造就疯子和变态。

三、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不统一

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不统一是大多数人都会遭遇的困扰,理想是诗和远方,现实却只有苟且。针对这一困扰大多数人可以调节好自己的心态,可有一种人很难——他的精神世界太过美丽和恢宏了,与蝇营狗苟的现实两相比较之下落差过大,最终能迈向的只有灭亡(或者疯狂,或者自杀),比如尼采,比如凡·高。

克洛德的第三重悲剧正是他的精神世界与他所处的现实世界的高度不统一。

克洛德想象中的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虽然他把自己研究炼金术的过程说得很狼狈,但这正是因为他是一个骄傲的人,这一点在他和路易十一交谈的时候是可以看出的。他对于自己的定位中一定是有着“虔诚”和“睿智”这两个形容词的,而旁人对他的定位呢?民众传他是巫师,不相信他的虔诚;路易十一和夸克·纪埃认为他疯了,不相信他的睿智。他对自己的定位和别人对他的定位是完全相反的。在科学给予他的梦幻以外,克洛德·孚罗洛只有狼狈不堪。

原本克洛德在现实中是有一处温暖的港湾的,他失去了父母却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小弟弟,对于这个弟弟他倾注了在凡尘所有的爱,年轻的他生活中除了学习就是看望弟弟。那时弟弟身上寄托的是他对于爱,对于亲情的全部渴求,弟弟是他深刻感受到自己身而为人的纽带,是他悲悯心的带起者。而他的弟弟,若望·孚罗洛被给予了太多的爱,乃至于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对于若望而言,他的哥哥只是他获取金钱的途径之一,克洛德寄托在若望身上的亲情是真正的虚无,长大的若望无法给予克洛德亲情和爱。

虽然有这么多的不统一和矛盾,这么多的痛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克洛德仍然坚持着自己那艰苦的道路,坚持宗教上的禁欲生活——除了这条路他也找不到别的路可以走,唯一的排解大概就是寻求炼金术的真谛了,而他对炼金术的研究并不顺利,求名不成,求利不顺,求财不得,他的生活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需要一种救赎。这时艾丝梅拉达出现了,除了被艾丝梅拉达的美貌吸引,克洛德也许希望在艾丝梅拉达身上找到另一条道路,抛弃没有亲情的亲人,抛弃对名利的追求,抛弃禁欲主义,抛弃神明,抛弃那许许多多的枷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艾丝梅拉达是神甫克洛德的堕落和罪,也是普通人克洛德找到的得救之路。可是克洛德早已不是年轻的未经改变的克洛德了,宗教一直在悄悄地改变他,他把艾丝梅拉达看作救赎,但他不是艾丝梅拉达的太阳。艾丝梅拉达给他带来的是更彻底的毁灭,他彻底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生存的道路,绞刑架绞死了艾丝梅拉达,也绞死了“克洛德”。

也就是说,克洛德·孚罗洛是在环境的异化下灭亡的,他找了很多道路,他也曾拥有美好的内心世界,但是残酷的现实否定和摧毁了一切。他什么都没有追求到,他追求科学,以为科学给了他回应,以为自己在正确的道路上,其实他在追求真正的泡影,科学没有欺骗他,“神”骗了他;他追求亲情,用满腔的热爱把弟弟抚养长大,弟弟对他却没什么感情;他寻求救赎,以为美的化身艾丝梅拉达能够拯救自己,没想到却是毁了艾丝梅拉达也毁了自己。克洛德·孚罗洛那曾经美丽的甚至辉煌的精神堡垒终于在现实种种的不对应下变成污泥滩。

多重不统一最终造成了克洛德的悲剧,病态的欲望让他害死了艾丝梅拉达,偏执的渴求让他目睹自己的弟弟被杀而无动于衷,最终被自己亲手养大的伽西莫多杀死。他受到神学、人类群体和现实的多重压迫,最后为旧时代殉葬,死在了新时代到来之前,他的悲剧让人深思。

①〔法〕雨果:《巴黎圣母院》,陈敬容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版,第131页。本文所引均出自这个版本,为了行文简洁后文所引均遵循古典学著述中约定俗成的引证体例,随文注出页码,不再另行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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