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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进到从容的蜕变
——从《莲花》看安妮宝贝小说创作转型

2019-01-27伊犁师范大学835000

大众文艺 2019年19期
关键词:墨脱内河安妮

(伊犁师范大学 835000)

安妮宝贝,原名励婕,1998年开始在网上写作和发表作品。其作品颓靡消沉又充满睿语哲思,评价褒贬不一,毁誉同在。2006年,小说《莲花》以简练清洁、空灵清新的风格问世,作者一改早期思想的颓废虚无,开始重新阐释人生观、价值观的内涵和意义所在。从某种程度上说,《莲花》代表着安妮宝贝的创作转型。借助这部作品,可以窥看到作者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对这个世界直观体验的改变, 以及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人生的新理解和新感悟。

一、主题的变化——从消极到救赎

安妮宝贝小说主题变化痕迹明显。早期创作大都以宿命、轮回、死亡为主题元素,从人性的扼杀、人性的扭曲来实现对人生存状态的关注。从《莲花》开始,作者对人的生命历程和生存状态做了新的阐释,主题趋向积极阳光,从以往的苍凉绝望、颓废消极转变为对自我迷惘和沉沦的救赎。

安妮宝贝早期作品将人放置在现代化工业社会环境下,探讨人性的残酷和冷漠,解剖现代都市人精神残缺问题。文本中主人公都缺乏安全感,“始终摆脱不了心里的空缺,往往选择用漂泊流浪来对抗生活的虚无,用虚幻的爱情来填补信仰的缺失。”他们固执己见、偏执任性的对待生活,遭到生活对他们的反噬与报复,命运由此无一例外地走向毁灭,故事都以漂泊或死亡落下帷幕。

《杀》中“她”怕自己孤身一人留在黑暗中而贪恋着“他”的抚摸和陪伴,即便他用烟头灼伤自己的皮肤、用酒精灼痛自己溃烂的伤口也依然坚持。当她逐渐枯萎乞求他别离开而遭拒的时候,她拿着扳手亲自杀了他。《八月未央》展示了主人公对命运轮回的无力感。主人公未央为找寻内心的安全感与温暖,不惜弑母以逃离疯狂偏执的母亲;染指乔的男友并用谎言和离间的方式阻止乔离自己而去,最终只留下一个女婴与她相依为命。故事中人物相同特质表现明显,母亲和乔的眼睛都是“幽蓝”色,而女儿出生时的眼睛也是”清澈无比的蓝”。这些相同的特征暗示了宿命的同质性和命运轮回的既定性。主人公终其一生都在与其抗争,却深陷轮回中无法自拔,女儿的出生预示新一轮的宿命已经开启。

《莲花》代表着安妮宝贝在主题上的转变。作者将目光逐渐延展到“一个巨大的更接近虚无的疆域”,试图用“降卑与顺服”的文字描绘出一个远离喧嚣、超脱殊胜的世界。作品通过对主人公行动的正面描写,突出个体生命在受难过程中涌现出的特殊温情和原始力量,讴歌出主人公在克服困境中闪现出来的人性光辉——坚韧和从容,从而确立救赎的精神方式——行走与寻找。

故事中的三位主人公都是通过行走跋涉来实现各自命运困局的突破。女主人公庆昭原先在都市过着通宵达旦的生活,亲历父亲死亡后,得知自己也身患重症,独自一人滞留在拉萨,等待死亡;男主人公善生是主流社会所认可的成功人士,从都市生活逃离出来后,妻离子散,孑然一身。苏内河随外婆生长在偏远的小海村,十三岁来到城市随舅舅生活。她四处流浪,一直颠沛流离,始终溺于痛苦的思索。但是所有的主人公并没有被人生困顿压倒,庆昭和善生经过长途跋涉重新获得生命价值,庆昭在跨越死亡后选择过平淡温馨的余下生活,善生也在旅途中发现自己内心的向往,选择隐居故里。这种处世态度使人原始的生命力、生存状态的坚韧以及对生活的积极态度都得到了充分体现,它们构成了困顿人生现实性的正面救赎力量。苏内河只身一人来到墨脱教学,在送孩子回家的途中遭遇塌方,不幸被冲到雅鲁藏布江后尸骨无存。从现代都市颠沛流离的流浪到县城墨脱朴素宁静的安定,她终于寻得安心所在。内河的死亡因天灾而非“人祸”所致,结局不再冰冷,反而增添了温暖,所阐明的意旨是爱、希望和救赎。

《莲花》里的三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不是妥协,而是理解之后的接受。表现出主人公们对待命运时的心平气和,以及面对注定残缺的人生所采取的处世态度。也让读者看到了生命的温暖和意义的追求。

二、人物形象的变化——社会“边缘人”从自我到从容

安妮宝贝小说的主人公对待物质往往轻描淡写,但对某一精神的坚持却锲而不舍。前期作品中的人物偏执颓丧地追寻自我,漠视主流价值观的存在,偏离主体群众生活轨道,拒绝人际间的温情交往。而《莲花》中的人物则变得淡定和从容,开始主动反思自我需求的执拗,权衡自己与外界的联系,并尝试融入到世俗中。

转型前安妮宝贝文本中的人物与社会相对隔绝,以边缘者的身份审视喧闹的城市和浮华的社会。他们执着于自己的内心世界,拥有自成一体的价值观并我行我素,画地为牢,沉溺在自我小天地中,一意孤行。

《彼岸花》中的乔排斥人群,不愿付出,除自己主动关注的现象外对周遭一切熟视无睹,她只关注自身意愿,甚至放纵自己的恶习——长时间睡觉,去酒吧买醉、沉溺于吸烟、服食镇静剂……和很多世俗关系格格不入。直到她遇见卓扬,乔认定他与自己是同类。然而,当卓扬想要娶她组建家庭,送给她面见自己父母要穿的衣服时,乔为此感到不安:“我要为这个男人改变自己吗?”且这种不安在进入卓扬父母家后急剧膨胀,直至转化为失望:“和这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饭,不适感越来越强。因为这个男人,我就得和三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吃饭并对他们小心翼翼地微笑。他的母亲一直在肆无忌惮地打量我。我不喜欢这种尖锐的神情,里面充满世俗的标准。”其实卓扬是距离她很遥远且生存在世俗生活中的人,所以,她毫不留恋地摒弃了爱情,毅然决定依旧留在原地,维持原先追求自由的生存方式。

转型后的小说主人公却愿意面对世俗,不再执着于自己的内心抗拒生活,而是学会在成长中重新审视自己与外界的关系,敢于直面内心,正视过去或个人的人生苦难,找寻适合自己的生存状态,接纳世俗,也接纳自己,从而克服内心障碍,获得新生。

长篇小说《莲花》是三个人的故事,庆昭、纪善生、苏内河。善生少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在配偶缺失以及清寒贫苦的生活下,母亲倔强且要强。为了成全母亲的殷切期望,善生逼迫自己一路拼搏向上,成为母亲和世俗所认可的成功人士。但他的意志未能战胜灵魂深处的某种渴求,天性中的自由和温情在成长过程中被母亲粗暴镇压,被迫成长的压抑让他对母亲的要求充满质疑和抗拒,对母亲一边百般顺服,一边充满叛逆之心。而少年时就伴随他一起成长的苏内河,父母一直缺席,舅舅的疼爱显得客气和陌生,她表面孤僻、桀骜不驯,实质渴望得到很多的疼爱和感情,所以总是刻意激怒别人,又与别人保持着距离,重复地要他人做出证明,以此来认证自己对感情的向往。她和美术老师私奔,怀孕后被抛弃,被退学,独自堕胎,被辱骂殴打,成为舆论抨击对象……经历一次次的沉重的打击,却仍然不肯放弃,她一路向前,不停前进只为填补内心对感情求而不足的空虚感。善生在寻往墨脱的途中体会到人生的真谛,最终选择返璞归真的生活。内河在漂泊多年之后,终于发现“用自己的方式 对待这个世间”不是用来寻求爱的方式,内心有了温情。庆昭是善生在探望内河的旅途中共行的旅伴,曾依靠写字为生,见证过现代化都市声色犬马的荒芜后,生死的宣判让她看清生活本质,在去往墨脱途中面对环境对意志和身体的考验她一直坚毅勇敢,最终心甘情愿地归于平凡。在小说的最后一章,庆昭以平凡家庭主妇的形象出现,充满了烟火气。

《莲花》中的个体开始展现出温情,他们对待生活和生命的立场不再故步自封,在面对路途的艰辛和人生的残缺时,彰显出生命的坚韧、力量、勇气,以及本能所焕发出的积极向上的态度,具有很强的代表性。

三、叙事结构的变化——从“单线”到“双线”

跨越过写作的青春期,安妮宝贝在叙事结构有了突破,写作技巧逐渐成熟。

安妮宝贝在写作初期,创作了颇具代表性和个性化的短篇小说,这些小说多采用单线结构。故事往往围绕一条主线,按照人物活动和事件发展顺序展开,清晰明了,生动完整。但与此同时,情节也过于简单。

《告别薇安》是安妮宝贝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几乎都是以爱情为主要题材,人物关系简单,大幅篇章只有二三个人物,这些主人公往往有着相似的面目、性格和背景,很少有名字,常以“他”“她”代替。这些单线故事有以人物活动为线索的,比如《下坠》,故事围绕着安为乔复仇展开,包括安做复仇准备、接近杀害乔的凶手以及复仇时的具体过程,其间也穿插安与乔相识、生活的片段,安最终复仇失败,自己被富商推下天台。也有以象征性事物为线索的,比如《最后约期》讲述林和安彼此相爱,却因习惯状态不同而分分合合,安最终选择成全林的幸福,独自奔走异乡因难产而死。故事中,“蝴蝶”“墓地”反复出现,“蝴蝶”光鲜亮丽,生命脆弱,不停地翩飞,隐射安的性格特征和生存状态,“墓地”隐喻死亡,预示安的命运走向。还有以人物思想感情的变化为线索,比如《疼》,拥有体面生活却时刻被空虚包围着的男子依靠性来缓解身心的疼痛,当他发现自己掌控不了胸口有纹身的啤酒推销女孩时,用刀杀了她。故事中出现了3次蝴蝶的简单描述,层层递进出男主人公对女孩从无心靠近到拥而不得再到病态谋杀的心理变化。这些短篇小说都涉及人物之间的畸恋,性爱情节,人物偏执的性格和惨烈的命运走向构成因果关系将各个部分串联起来,沿着一条纵线不断延展,映射出主人公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的。

随后,安妮宝贝开始尝试长篇小说,逐步实现构筑长篇叙事模式的梦想。相比于单线结构,双线结构更加符合长篇小说的文体要求,它不仅可以充分发挥其自身所具有的叙述优势,还能够在叙事线索和情节容量之间寻求协调,以容纳尽可能多的情节内容。

《莲花》存在着两条故事线索,一条是是善生与庆昭去墨脱的经历,另一条善生与内河成长交往的回忆。故事以西藏墨脱与工业化社会为背景,围绕善生与庆昭在去往墨脱途中所遭受的困难展开,将两人以往的成长经历、去往墨脱的原因以及善生回忆里内河的事迹徐徐道来,其间夹杂着一些情绪、感觉、回忆的独白,打乱了情节正常的发展顺序,大量的插叙、倒叙、补叙丰富了事件的组成,使得文章波澜起伏,完整紧凑。两条线索以善生为连接点串成整部作品,将过去与现在串联起来,通过他的回忆,内河的反叛和自己的顺从这个并驾齐驱的场面以交替轮流的方式呈现在庆昭脑海里,使她由此和善生重新审视生命和生活的意义,并有所得。小说最后部分还出现了预言式的梦境:庆昭梦到善生在公寓浴缸里割碗自杀。这种安排使读者产生时空错乱的迷惑和幻灭感。这些情节场面交相穿插,拓展了故事的深度和广度,丰富了小说的内容层次。

安妮宝贝自最初从网络上崭露头角至今,她创作的主题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从都市边缘人的挣扎、心灵归处的探寻,到对人生从容、淡然的讲述;人物形象也不再拘泥于自我天地以及在无望中沉沦,而是转身直面人生,用积极平和的心态来对待生活;小说的叙事结构也有所成熟,从单线到双线的变化增添了作品的深度和广度,同时也丰富了小说的内容。《莲花》作为作品转型的代表,见证了作者在写作路上的成长和变化。作品的思想高度决定了它的价值,安妮宝贝用自己的作品肯定了自己独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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