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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园臆草存案》临证经验探析

2019-01-06黄风景

浙江中医杂志 2019年2期
关键词:瘟疫医案病机

黄风景 郑 洪

浙江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53

《芷园臆草存案》(简称《存案》)作者为卢复,“芷园”是其号。卢复为明代医家,今“钱塘医派”的创始人之一。与同时期缪希雍、王绍隆、易大艮等名医皆有交往,本人也医术高卓,在同时期具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卢复一生著作丰富,《存案》为生平较有代表性的医案集,即其“自记”中所说“二十年作医”之“真实得意处”,共20则医案,其临床经验在此可窥见一斑。今提炼《存案》的临证经验若干,以供探讨。

1 诊病识证

1.1 色脉合参,独察病机:无论是《黄帝内经》《难经》还是《伤寒杂病论》,均重视“色脉”之诊。卢复是“明末医学尊经派的领衔人物,他重视医学经典的研习”[1],其所提出的“脉者形之机,色者气之兆”[1]具备一定的见地和临床指导价值。“望色”理论有很多,其基本原理是五脏藏色,在五脏受邪时,本脏颜色会显现于外,可据此诊断受病之脏,也可以根据“真藏之色见”断见生死之期。卢复在“便血”医案中,推断病人“春分法当死”;在“瘟疫”医案中,提前诊断病人第二天发温热病。两则医案均通过色诊作出预判,且都如期应验。这与卢复明白“色诊”的原理不无关系,如在“便血”医案中,识得“色黄而内深青”为“脾伤之色”,已有真脏之色败露,源于木克土所致,因此在春分时候病情加重而死;在“瘟疫”医案中,认识到瘟疫病因“从寒郁火,其色当紫,紫为水克火之色;火病之发,应心之苗,故舌色深红”,当时虽然未见症状,但已有病气显现,即卢复所谓“色者气之兆”,因此预测第二天发作。也得益于此,为许多疾病的治疗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脉诊与色诊同样重要,常一起应用。《素问·移精变气论》中云:“治之要极,无失色脉,用之不惑,治之大则。”《难经·十三难》有色脉之论,张仲景除脉法外也重视“明堂阙庭”“气色”之诊。《存案》中不仅有五色之诊,也摘录许多使用寸口脉诊的精彩部分。归纳而言,卢复脉诊主要具有以下几个特点:①脉有取舍,明确病机。如“外风夹饮”医案中在脉象总体呈现“沉弱”时,卢复从“独右关表弦而中滑”中诊为“风邪夹胃中水饮停积所致”,有别前医依据“沉弱脉”所诊的“少阴证”,进而以对症之药取效。②重视脉势,区别逆顺。“瘟疫”医案中,根据脉浮与沉不同,推导病情逆顺,从而根据不同病情程度进行区别处理;此外,“外风停饮”医案中还根据“脉势欲浮”,效仲景法只用“进粥”便使汗出乃愈。③脉取太过不及。《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治》云:“脉当取太过不及。”《存案》中也体现了这一脉诊方法。如“呕吐”医案中以“左关鼓指,不连于寸”诊为肝郁之证;“失眠”中以“独左关弱,不能应指”诊为肝虚等等,之后用相应之药而愈。相比较而言,《存案》应用脉诊的频率要高于色诊的频率,并且卢复还提出“医名方脉者,须察脉以定方也”[1],足见其对于脉诊的重视。至于舍脉从证,舍证从脉,孕脉诊断等也能在其医案中得以寻见。

1.2 度病深浅,处置有据:人有皮肉筋骨脉、五脏六腑之不同,病有深浅,决定了治疗与预后。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故邪风之至,疾如风雨,故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肤,其次治筋脉,其次治六府,其次治五藏。治五藏者,半生半死也。”《伤寒论》的六经也说明了度病深浅的重要性。《存案》的“便血”医案中,察病机在脾脏病,真脏色见,从而诊断“脏病绝不可活”;“瘟疫”医案中察得沉脉,结合症状认为“(瘟疫)邪入甚深,势必暴焚”;“小肠疝”医案中认为病机是“六月伤寒,太阳有所未尽,故入腑而痛作”,痛止后提出“久病气衰”尚有“血脉之邪”,从而预断“需夏时则火力全”而邪始去。通过判断病情的深浅,使得卢复在处理一些急诊、不治之症以及难治之症之时,能够做到心中有数,从而避免一些误诊、失治等医疗事故的发生。

1.3 审病求本,无为症惑:《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云:“治病必求于本。”《存案》同样也认为“唯伺其症而不循其因”[1]会引起误诊的发生,主张诊病之时,“先求其本,不可泥其形症”[1]。如在“纳呆”医案中,提出“饮食少,虽关乎脾胃,其所以致脾虚者何也”,通过寻求导致脾虚的病因,从而认为纳呆的根源在于肝木不疏,导致脾用不行,呈现脾虚现象;又如在“口疮”医案中,认为是“肾虚火不归经”;在“呃逆”医案中,提出呃逆的根源是“特怒之未畅,气将入胃而不能”;在(妊娠)“呕吐”医案中,察得病因在于肝郁;“萎证”医案中,不受医家、病家的干扰,依据脉象断定“血气大虚”是其病本等等。上述种种取效的原因,均得益于审病求因,从而避免了症状及其它因素对诊断的干扰。

2 遣药处方

2.2 剂量到位,切中病情:卢复主张重病用重药,药量与病情程度要相一致。并用喝酒作比喻,海量的人却只与小量的酒,会使人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如果药量不到位同样也不能治严重的疾病。在“伤寒蓄血”医案中,卢复以一两大黄佐以血药一剂,“下黑臭血一二斗”,后再进四剂始清。虽然此前病人也用大黄等相似药物,但都不奏效,很大原因是剂量没有达到病情的需要。

2.3 君药(方)佐药,主辅相成:君臣佐使配伍理论在《黄帝内经》中即有记载,《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中亦有“肝之病,补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药调之”的配伍原则。在《存案》中,也可见药物配伍的应用,且多表现为君药(方)加佐药的形式。如“伤寒蓄血”医案中“以一两大黄佐以血药一剂”;“伛偻病”医案中“以四仙膏一料佐以透冰丹二十粒”;“脐疝”医案中以“枸杞为君,白芍、茯苓、肉桂、吴茱萸佐之”等等。思《伤寒杂病论》也是采用某方(药)进行加减的方式,或许是卢复受张仲景思想的影响。这样君药加佐药的用药思路更像是“君臣佐使”配伍的简化版,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3 其它经验

3.1 惯见误诊,须认病原:先入为主的思维习惯是导致误诊的重要原因。卢复“作医二十年,治吐血症众,往往起其危疑”[1],经验丰富。由于惯性思维,在治疗自己的“吐血”时“便无主脑”,没有加以体认思考,只是按经验去用药。吐血“原从寒生”,却“用补肾血剂,偏助寒气”,以至于“竟成大祸”,幸得“偶中仲景方法”才转危为安。卢复总结后认为“惯见且误”,反而使临床经验中的“种种方法”成为“毒害”,并提出“审疾处方,不可执定规矩”的观点,主张临证之时“须认其原”。

3.2 病家启示,信医调护:疾病的痊愈,是多种因素相互参与的结果。除了医学专业性的影响外,患者及家属的配合也在其中起着相当大的作用。《存案》中对患者(及家属)在病程中的表现进行了详细描述,间接影响着治疗的结果,让人深思。《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记载了“病有六不治”,其中一项便是“信巫不信医者不治”。医疗具有风险,尤其是急症处理时,“信”能让医生更有信心作出诊断与治疗,为抢救生命争取更多的时间与机会。“瘟疫”医案中,同样得病的两个人,都需要急用下法,一人得“其甥张季昭为之担当”用“芩、连、大黄一剂,次日遂愈”,而另一人却因“无人担当”而失治,最终“七日毙”。“萎证”医案中,不信医家诊断,自持己见,最终耽误治疗而死。信心同时也影响着疗效,在“眩晕”医案中,患者每当病情发作,都只能用同一张方子(第一次取效的处方)才能取效,处方“稍作增减,便不获效”,可见“信心二字,真为良药”。《素问·脏气法时论》言“毒药攻邪,五谷为养,五果为助……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主张在药后宜采用一定的方式调护人体的精气。在“水肿”医案中,二妇人均犯病,且均得正治,在病情逐渐稳定好转的时候,两人差不多在同一年里怀孕了,然而却有一生一死的不同结果。卢复提出“娄善调护,子母两全;马失调护,子母具毙”,认为是病后调理影响了上述一死一生的结果,这也体现了扶正固本的思想。

4 结语

《存案》虽只有短短20则医案,经验中却充满了许多经典内容的应用,这也从实践的角度验证了卢复对于经典研究的推崇,其临床水平在此可见一斑。归纳起来,大致有以下几点:重视“色诊”应用,预判生死并且为急性病治疗抢占时机;精于脉诊,观其脉证,详察病机,随证治之;急性病分表里深浅,慢性病“真藏色见”则不治;用药思路明确,剂量以中病为准,处方中常见“君佐”配伍。《存案》中失败的经验心得,对临床亦有一定的启发作用,如“审疾处方,不可执定规矩”“惯见且误”“须认其原”等。医案中因患者因素影响治疗结果的经验,如对医生的信任、对治疗的信心以及自我的调护等,能引起医生与患者的反思,至今仍有一定的价值。

5 参考文献

[1]卢复著.于仪农,韦永红,赵仁龙校注.芷园臆草存案[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6: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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