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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中医术语翻译中的翻译单位问题

2018-12-22齐熠都立澜李晓莉

中国科技术语 2018年5期

齐熠 都立澜 李晓莉

摘 要:翻译单位是翻译学科中的基础问题。不同学者从语篇、语段、小句和词等层次均有深入论述。而术语的翻译单位,尤其是中医术语的翻译单位较少有人分析。与一般科技术语不同,中医术语具有模糊性、歧义性和笼统性的特点。大多数译者在中医术语翻译研究实践中常将整个自然术语词语默认为翻译单位。魏迺杰将单字作为中医术语翻译的基本单位,杨明山则主张在单字的组合规律上探讨中医术语翻译问题。在梳理相关概念和分析中医术语特点的基础上,结合研究现状和术语实例分析,文章提出中医术语翻译应以基于语义的最小搭配结构为翻译单位,并建议未来开展中医术语翻译单位的实证研究。

关键词:翻译单位,中医术语,搭配结构

中图分类号:R2-53;H059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3-8578.2018.05.007

Abstract: As a fundamental issue in translation study, translation unit (TU) has been analyzed at the levels of text, clause, phrase and term by numerous researchers. However, TU of terminology, especiall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CM) terminology, is a field that lacks specific researches. Different from common technology and scientific terminology, TCM terms are featured by ambiguity, polysemy and uncertainty of meaning. In practice, most translators take the original Chinese TCM terms as the default TU. Nigel Wiseman uses Chinese character as the basic unit of TCM translation while Yang Mingshan advocates that TU of TCM terms should be analyzed at the level of character combination. Based on clarification of concept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CM terminology, and after reviewing research status and analyzing examples, we propose that meaning unit of TCM is the TU of TCM terms, which should be the smallest semantic collocation structure. We also suggest that empirical study of TCM translation unit should be considered in the future.

Keywords: translation unit,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erminology, semantic collocational structure

引 言

作為中医翻译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中医术语翻译研究越来越受到学者关注。在研究数量上,2000—2012年以中医术语翻译研究为主题的期刊论文年均发表21篇,呈逐年上升趋势[1]。据笔者统计,2013—2016年,中医术语翻译研究论文年均发表28篇,较之前有了进一步增长。在研究内容上,大部分文章侧重于对某一类词或一个词的微观研究,而较少涉及整体的宏观研究,重实践研究而轻理论研究。在研究方法上,绝大多数研究或是探讨中医术语翻译的原则和方法,或是比较不同版本的异同,研究方法较为单一,实证研究少[1]。

中医术语的翻译单位问题值得梳理和研究,因为寻求相对一致的翻译单位是中医术语英译标准化的基础。以中医术语英译的现行标准和词典中收录的词条为例,可以看到目前学界对于基本的中医术语操作性定义并不一致,如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中医基础理论术语》(2006)和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简称“世中联”)的《中医基本名词术语中英对照国际标准》(2008)中均收录了“肺为贮痰之器”这种句子作为术语词条,而《WHO西太平洋地区传统医学名词术语国际标准》(2006)中则将“肺为贮痰之器”分解成“贮痰之器”和“肺”两个词条分别收录,此外大部分中医英语词典均使用中医常用短语(phrase)作为术语词条,而在英国中医翻译研究者魏迺杰(Nigel Wiseman)所著的《英汉汉英中医词典》(2006)中使用的则是中医常用字对应词表,由此可见中医术语翻译单位并不统一。

翻译单位是翻译学科中的基础问题,翻译界不同学者已经从语篇、语段、小句和词等层次进行了深入论述。而术语的翻译单位,尤其是中医术语的翻译单位较少有人深入分析,更未有学者结合相关实证研究的理论和结果对这一问题进行分析。主要原因可能是这个领域需要中医学、术语学、翻译学、语言学、计算机技术等多个学科深度交融。本文拟在梳理相关概念和分析中医术语特点的基础上,结合研究现况和术语实例,从理论层面初步探讨中医术语的翻译单位问题,期待相关学科专家的学术批评和争鸣。

一 翻译单位、意义单位和术语的翻译单位

1 翻译单位

翻译单位这个概念于1958年由两位语言学家维奈(Vinay)和达贝尔内(Darbelnet)提出,他们将翻译单位定义为“翻译过程中不可再分的最小意义单位”[2]。图瑞(Toury)[3]对翻译单位所下的定义同时考虑了译入语和译出语,将翻译单位定义为“译入语和译出语中成对匹配的对象,可以达到相互替换的作用”。

翻译单位的研究大多数是以篇章为对象,力求找到译者的最小转换单位。大到篇章、句子,小到单词甚至词素,都可被譯者当作翻译单位。不同水平的译者处理同一篇章,或者同一译者在不同难度的篇章翻译中所使用的翻译单位也有所变化[4]。

现在翻译界更倾向于将翻译单位视为动态的概念,不对翻译单位做出具体的限制。而从翻译单位的定义来看,翻译单位就是在译入和译出语中相互匹配的意义单位。从某种程度上说,翻译单位即意义单位。

2意义单位

意义单位起源于词典编纂者的疑问,词典所收录的词条应以什么为单位?什么样的词应该被收入词典?在英语中,传统的词典编纂专家和语言学家均认为单独的词应为最基本的意义单位[5]。在汉语中,汉语言学家认为汉语除连绵词以外,应以独立的字为基本单位,现代汉语中常出现的双字结构词是汉语单字结构弱化的表现[6]。

回溯20世纪之前的意义单位研究,词典编纂专家将意义单位的问题局限于语义学范围之内,而并没有考虑上下文,也没有进行任何实证性研究。20世纪以来,随着语料库语言学和对比语言学的兴起,发现和描述跨语言的对等单位日益成为对比短语学研究的重点[7]。其研究理念为将词汇与结构综合为一体考察,即通过观察词组结构确定意义单位。

约翰·辛克莱(John Sinclair)及其语料库语言学开启了意义单位研究的新阶段,使得一系列实证研究方法被引入到意义单位研究中[8],尤其是其共选理论中的扩展意义单位,为翻译单位研究提供了一个模型。在短语学领域,已经有学者用其进行翻译理论的探索。例如,卫乃兴[9]从平行语料库实现的翻译对等出发,将搭配、类联接、语义韵特征都相似或一致的初拟翻译单位定义为实际的翻译单位。他指出:“(在语料库语言学研究中)将搭配序列(指以节点词为核心的搭配结构,可以是词也可以是比词更大的单位,但是最小是词语)作为研究单位是必要的策略。搭配序列的异同对比直接指向双语短语单位的对应关系。”

由此可见,语料库语言学家在研究意义单位以及翻译单位时,已将搭配结构视为最基础的翻译单位,但是汉语归根到底属于汉藏语系,与属于印欧语系的英语有所区别,汉语更注重语义,而对词法、语法的要求不甚严格,所以在定义翻译单位时不仅要将搭配结构考虑进去,而且也要考虑汉语的语义。故术语翻译单位应为基于语义的搭配单位。

3术语的翻译单位探讨

一般而言,提到翻译单位多是针对语篇和文本翻译而言,术语的翻译单位这一说法很少被提及,因为术语在定名时即需要遵守单义性原则[10],所以大部分学科的术语具备确定且唯一的意义,不用进行意义拆分,也自然而然地成为翻译的基本单位,便于标准化和统一化。

例如,西医术语是由具有实义的词根和词缀组成,“hepatitis”(肝炎) 就是由词根hepat(肝)和词缀itis(炎症)组成的。西医学特有的拉丁语词素确保了其构成单词的单义性。西医术语的翻译单位即是每个词语中的词素组成部分。西医术语英译汉实际上就是采用了词素对应的方法,按照前缀-词根-后缀的顺序依次翻译成汉语,创建汉语中对应的西医汉语术语体系。

中医术语和其他学科的科技术语有很大区别。由于中医文本的文化性和多义性,中医术语具有模糊性、歧义性和笼统性[11],因而有许多中医术语本身不符合术语定名原则,尤其是在单义性方面有缺陷,在理解和翻译的过程中需要进行单位切分。

二 中医术语的翻译单位研究概述

20世纪初,中医翻译界曾出现过主张套用西医词根、词缀构词法创造中医词汇的风潮,例如,用hepatoyang指代肝阳[12]。但是由于词素仿照翻译法在中医翻译和阅读中很难被读者和译者所接受,且无法帮助外国读者了解中医文化,逐渐失去了影响力[13]。

近年来中医术语的翻译单位这一概念虽未被明确提出,但已在一些译著和论文中初见端倪。其中以魏迺杰和杨明山为主要代表。简述两位的研究内容和观点如下:

魏迺杰从事中医英译实践和研究20余年,他虽没有明确提出中医翻译单位的概念,但在《英汉汉英中医词典》的序言中介绍过其编纂词典的方法,详尽地列出了400多个单字以及少量的复合词,强调这个庞大的单字对应目录是其翻译中医术语的基础[14]。由此可见魏迺杰主张以字为基本单位,采用字与字对应(wordforword)的方法翻译中医术语。他称这种翻译方法为仿造翻译(loan translation)。

上海中医药大学教授杨明山一直潜心分析中医术语的汉语词法,从语言的角度分析中医术语翻译的特点。他主张从词素、词和句子三个层次分析中医术语词法的结构特征,并对字层面的翻译做出了细致且具体的分析。他曾提出单字组合规律是中医术语与西医术语的根本区别,由于中医术语具有一词多性和一词多义的特点,中医术语翻译应遵循单字动态译法。“中医术语的翻译不应该是死板的一对一模式,而应该是单字动态组合模式。”[15] 这一观点与中医界从事中医术语翻译研究的专家对于中医术语内涵及翻译的意见不谋而合。有的从证素角度[16],有的从药性理论角度出发[17],均认为中医术语不应独立地进行单字翻译,而应该考虑搭配的概念和含义,根据其中医内涵来切分和翻译。

三 中医术语翻译单位探讨

外语界和中医界学者将中医术语单位定义在不同语言层面,有的以单字为单位,有的以“单字的动态组合”或搭配为单位。主张以单字为单位的翻译方法在翻译实践中不免存在一些问题,如魏迺杰将“白癜风”翻译为“white patchy wind”。这样以字为单位的术语翻译方法,虽然容易被母语不是汉语的人掌握,但是更容易出现纰漏。白癜风一词虽为中医病名术语,但是现代医学中存在完全对应的疾病名称vitiligo,翻译这一中医术语为英语,应该忠实于中医学概念的原义,以对应的医学概念为准而选择vitiligo一词,最多在脚注中说明中医术语原词的命名特点时,引入字面翻译来做辅助说明。

笔者更主张将中医术语的翻译单位定义为基于语义的最小的词语搭配结构,下文将通过具体分析阐述这一观点:

1单字术语

中医术语有大量的单字术语,例如,构成人体的基本物质中的“精”“气”“神”“血”等,脏腑中的“心”“肝”“脾”“肺”“肾”“胆”“胃”等,病因中的“风”“寒”“暑”“湿”“燥”“火”“毒”等。这些单字在没有和其他单字搭配成词的情况下(即单字成词)是独立的汉字,不能再切割,这些单字成词的概念一般将其视为独立的翻译单位。

2多字术语

然而一部分中医单字的术语和其他单字搭配成双字格术语的时候,其意义也经常和单字的意义简单加合不完全相同。例如,“补”和不同的对象搭配,其含义并不相同。杨明山研究了“补”字和其后搭配宾语的关系及相对应的意义,发现“补”在搭配器质性概念的器官(如五脏六腑、奇恒之腑)时应翻译为supplement 或者strengthen,在搭配抽象阳性概念(如气、元气、卫气)时应翻译为invigorate,在搭配抽象阴性概念(如津、液、血)时应翻译为nourish[18]。

可见杨明山实质上是将目光聚焦于词与词的共选上,甄别出不同词语搭配的不同意义与不同功能,从而确定具体的翻译方法。这是默认词语搭配为中医术语的翻译单位。

此外,许多中医英语标准和词典收录了大量的四字格短语作为中医术语词条,并提供或相同或不相同的英语翻译。这些四字格短语内部仍然存在不同的逻辑关系。以“宣肺平喘”为例,本文选取了3部词典、标准中的英译,如表1所示:

从表1可见,不论各个版本英译选词的异同,在不同版本之中不同译者对四字格短语两个组成部分(“宣肺”和“平喘”)之间的逻辑关系就有不同的理解。选择“and”表明认为两个组成部分是并列关系;选择“to”表明认为两个组成部分是目的关系。这有译者理解的差异,也有语境的差异。

中医学理论中“宣肺平喘”指的是通过宣通肺气,以降逆肺气[21],在此语境下“宣肺”是手段,“平喘”是目的。在用作中药麻黄的功效表述时,由于麻黄味辛发散,性温散寒,主入肺经,善于宣肺气,且麻黄兼有平喘之功,所以在此语境下“宣肺”和“平喘”是并列关系。

以上分析可见,四字格短語本身也不是一个独立的意义单位,不应该作为一个翻译单位,应该继续对其进行拆分。

还有很多的中医术语呈现天然的短语形式。大多数译者在中医术语翻译研究实践中将整个自然中医短语视为翻译单位。体现在现行的中医英语标准和词典中,有些中医术语直接摘自中医古籍原文,不是一个单一的意义单位。例如,世中联的《中医基本名词术语中英对照国际标准》中,就有“春夏养阳,秋冬养阴”这样的条目。此句出自《黄帝内经》四气调神大论,原文为“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故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从结构上来看,该词条是一个省略主语的陈述句或者短语,表达一个中医学特有的“春夏养阳气,秋冬养阴精”养生理念,并不是最小的意义单位。根据术语学的基本规则要求,这种词条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术语。

综上所述:中医术语由于自身的特点,其含义随着搭配而发生内涵的改变。确定术语词条是翻译的前提。其翻译单位应该是基于语义的最小的词语搭配结构。

四 讨 论

翻译单位就是在译入和译出语中相互匹配的意义单位,是个动态的概念,不论如何切分,其内涵还是基本一致的。从某种程度上说,翻译单位即意义单位。

中医术语具有模糊性、歧义性和笼统性的特点,在理论上不符合术语学的“单义性”原则,还需要进一步切分翻译单位。

目前中医术语的界定并不统一,在中医术语词典和标准中或以字为单位,或以词为单位,或以句子为单位。以句子为单位的中医术语不方便译者应用,而以字为单位又易导致误译。

寻找中医术语翻译单位的目的不是为中医术语寻求某一种特定的翻译方法,而是力求帮助译者拆分中医术语中的基本单位以此提高译者理解的准确性和翻译的科学性。

笔者通过梳理相关概念,结合中医术语翻译实践中的问题,提出中医术语翻译的基本单位应是基于语义的最小的词语搭配结构。最重要的是,翻译单位的判断不应该仅仅基于经验的推断,而应该基于实证的总结。

实证研究的引入已使其他学科在翻译单位研究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中医术语翻译研究不应只限于专家意见的搜集,或者对术语翻译的个人点评,应借鉴语言学和翻译学等相关学科先进的研究方法,提高研究的科学性,进行详尽的实证性研究,特别是可以将语料库语言学等基于数据的实证方法运用到中医术语翻译单位的研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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