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思璠

之前有人要我评价我的性教育，面对这个简单的问题，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谈。

直到中秋节和家人一起看电视，有个情节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一个村子里的人批评一男一女搞破鞋。我表弟问：“什么是搞破鞋？“全家陷入了尴尬，小姨回答说：“长大后你就知道了。”然后换了台。 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没法评价这个问题。

我怎么去评价不存在的东西呢？不存在的，不只是性教育本身，甚至连性教育这个概念，都根本不存在。

有多少人在小时候问父母“我是从哪里来的”、“电视剧里抱在一起的人在干什么”的时候，得到答案是：“长大后你就知道了。”可是长大后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据调查显示，有39%的人通过网络获取性教育知识，29%的人通过色情光盘也即av获取性教育，只有0.9%的人通過学校、老师、家长来获取性教育。

有人说，多看几部av，性教育不就可以出师了，有什么可学？可是通过av，是让一个人成为“老司机”，还是上错车的“老司机”？

蓝色经血和用人流避孕的女生

我身边的一个男生，看起来就是妥妥的“老司机”。

然而在看“小翅膀”推送之前，他一直以为经血是蓝色的，甚至理直气壮：电视上的卫生巾广告，用的不就是蓝色液体？ 我曾做过一个采访，问女生拿卫生巾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害羞，女生回答说给别人的时候会，自己一般不会。

问男生了不了解月经，而男生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是，天哪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一回答的潜台词就是男生不需要知道这些，甚至是不应该知道这些。

另一个例子是我的一个朋友，在谈恋爱之后意外怀孕。

我问她为什么不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她说看满街都是人流广告，索性怀了孕就做人流。但是她不知道，人流可能会导致子宫穿孔，不孕症，月经失调等问题出现。 而这样的例子在中国绝非罕见。

在我国，每年有1300万例人工流产，约占全世界的四分之一，其中有50%是未成年人。

看到性教育有如此大的缺口，我想知道到底为什么，所以我又去同学中做调查。

这次是问他们听到性教育会想到什么，而我得到最多的答案是大写的尴尬。 的确，现在的性教育课本，或者课程内容，都在用上一辈的学者觉得有趣、寓教于乐的方式向年轻人灌输知识。

但是这样的教材很难吸引到那些被流行文化洗礼的年轻人。

一群做性教育的高中生

性教育是个大坑，但总是要有人站出来补。

我到北京的各个高中招募了一批同学，我们都觉得性教育的缺失，是社会公认的问题，而要解决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就要做真正有趣的性教育。

真正的有趣是指顺应流行文化，而非拒绝，是符合大家的好奇心而非违背好奇心，于是“小翅膀”用萌萌哒的画风，设计了很多搞笑的漫画和视频。

比如有一个漫画是描述很多女性在学生时代都会经历的一个场景：一个小女孩想借卫生巾，先是左顾右盼，等到最后等到没人了，才跟同学开口，然后飞奔去厕所，像做贼似的，怕被别人看见。

我们希望通过漫画和视频，这种搞笑的方式，让年轻人不再觉得，性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儿，现在我们的微信平台，有了几千关注用户，并且被各大媒体转载，这时候开始有了一种自己在改变世界的骄傲感。

世界给我们的冷水

但是就像电视剧里的套路一样，这种骄傲很快就会被冷水泼灭。

第一盆冷水来自“小翅膀”团队内部。

一开始，被我拉来加入“小翅膀”的那些人，后来渐渐的感觉热情在逐渐散去，推送他们也转发的不积极了。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不应该把他们拉入到“小翅膀”的团队。

后来才意外得知，他们是因为转发推送时，忘了屏蔽家长，然后家长的苦口婆心地，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比如：虽然你以后要出国，可是思想不能被资本主义腐蚀，女孩子要懂得守贞对不对？

第二盆冷水是2016年3月，我到上海参加哈佛大学举办的中国大智慧社会创新比赛。在场的评委有国内知名高校的校长、500强企业的领导以及顶级投资人等。

我在台上讲的兴高采烈，激情四射，但底下的评委却面色凝重。

最后所有团队做完展示，评委先是表扬了一组以旧校服回收利用为主题的队伍，然后又是称赞了一组研究地名文化的队伍，最后说有些队伍，热情有余能力不足。

那时候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好像在说年轻人不要太天真。听完这些话之后，我冲进厕所痛哭，觉得心里很委屈。

但是有很多工作人员及志愿者来安慰我，说真的喜欢“小翅膀”很久了，特别看好我们。

这两件事情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虽然有些事情，我们现在改变不了，有些人觉得旧校服的回收利用以及保护地名文化比性教育重要，有些话语权我们现在得不到，但是这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包容、容易接受新的事物。

虽然还没能改变这个社会，但是我们可以先改变我们身边的人。

这一切的意义

为此，我们在春季做了多场同伴教育活动。顾名思义同伴教育就是指把十几个年龄相仿的人，召集到一起，通过游戏调查小组汇报等方式，进行关于性的自我教育。

一件让我印象十分深刻的事是一个女生分享在地铁上被性骚扰的遭遇，她说她知道自己要维权，可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在场的小伙伴都安慰她。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我们所做的所有事情的意义，普及性教育，消除大家的羞耻心，不是让大家无时不刻地去聊性，而是在必要时，勇敢地喊出来。

再见到那个女孩是另一个学期，她说特别感谢我，她在地铁上又被性骚扰了。

但这一次，她把那个人从西单一路骂到了公主坟。虽然还是更建议大家采取联系工作人员报警这种方式，但是这一次她勇敢了，而这才是最重要的。

性教育这个领域，我们缺失校园教育，缺失社会教育，缺失家长教育，缺失同伴教育。而我认为解决这一切的根本，是要让年轻人学会自我教育，让他们不再谈性色变。

性教育在这个社会上，的确是一个禁忌，虽然“小翅膀”还没法击败这个洪水猛兽，但是我的很多朋友，已经从一开始觉得我疯了，到后来也会转发性教育的相关推送给我，身边的人也渐渐意识到：所谓av里的性知识，是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我们已经成功的把身边的傻白甜，带成了“老司机”，把上错车的“老司机”，带成有证的“老司机”，虽然还是会有很多人说：年轻人不要太天真。

但是，不天真，怎么能叫年轻人呢？

摘自“造就”（微信公众号：xingshu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