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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奈儿以自己的方式“统治”世界

2018-12-07艾德蒙夏尔梅静

书摘 2018年7期
关键词:香奈儿迪奥时装

☉[法]艾德蒙·夏尔·鲁 著 梅静 译

一切都始于一九四〇年,六月二十ー日,夏季的第一天,雷东德的一节火车车厢让一切都走到了终点。这一天,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一次惨败的法国签署了休战协议。

为何而优雅?高级定制时装又是为谁而制?

一九四〇年至一九四一年,人人都认为希特勒会赢得战争的胜利。一些巴黎人甚至成了他们的合谋者,仿佛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德国士兵在占领法国之初便接到务必要规规矩矩的命令,但高级将领们却在奢华的丽兹酒店中用废钱买单。Lvtetia酒店是盖世太保们的总部,而在圣奥诺雷街优雅的布里斯托尔,美国侨民弗洛伦丝·古尔德的文学午宴还在继续,只是如今多了些德国军官而已。在法布雷·卢切的《法兰西日记》中,人们可以读到:“毕竟,那时候的巴黎,绿色军服是很新奇的。在天然的好奇心和轻浮本性的驱使下,巴黎已被驯服。”

一九四一年左右的优雅。大摆裙让穿者可以骑自行车。整套行头还包括一个挎肩包,一个挂在车把上的购物篮,一双仿冒软木底毛毡鞋的短靴以及一顶包裹在头纱里的帽子。

然而,香奈儿却是个例外。战争开始后,她立刻关闭了沙龙。不过,其他巴黎的女装设计师们依然一年举行两次时装发布会。当时,羊毛和丝绸虽然消失了,但即便仅用人造丝,高级定制服装仍旧创造出了奇迹。

羞辱

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五日,冯·肖尔茨将军的投降证实了勒克莱尔将军的胜利。这意味着巷战的结束和罪人们恐慌的开始——害怕报复、害怕秋后算账和即刻处决。获得自由的法国依旧分裂,有逐出教会者,有被逐出教会者,也有脆弱得不敢参与这种事的人。在抵抗组织和新政权努力抵制过激反应和暴力的几个月里,整个国家都摇摇欲坠,处在爆发内战的边缘。

在这个没有其他外力干涉的城市,警察们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了。这些之前还有实权的人,如今不仅一贫如洗,还常常被捕。此时,新政权还没有建立起信誉。最糟糕的是,一些并非真心加入的人潜入叛乱者的管理层,在反叛的伪装下,干着清算旧账的勾当。

就是在这样的黑暗氛围中,一九四四年九月,香奈儿被捕了。多年后,再次回想起那两个男人闯入丽兹酒店,无礼地要求她立刻跟他们走时,她仍会怒不可遏。逮捕令是公共道德委员会颁布的。可以想象,她的仆从们该有多么惊慌。不过,几个小时后,香奈儿便被释放,获准回到丽兹酒店。因此,相对于那些在政治上与纳粹勾结的人遭到的打击,或被怀疑跟德国人有染的女人们承受的愤怒,香奈儿的遭遇并不算严重。她既没有被剥光了游街,也没有被剃头和在眉毛上刺上纳粹的卐字标记。

而且,之后不久,香奈儿还顺利抵达了瑞士。她在那待了八年,成了一个仅在这段期间短暂造访法国的流亡者。之后不到两年,她甚至还获准前往美国。那真是个出人意料的结果,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赴美签证的审查都是相当严格的。但香奈儿一九四七年的那场赴美新旅程,却比她一九四五年到瑞士还容易。显然,高层的保护赋予了她比别人——比她无辜得多的人——享受不到的自由。

获得释放后的第二天,最高层传来一条必须执行的命令,一下子洗清了香奈儿的嫌疑。她应该感谢谁为她免了罪?有一种无法完全得到证实的说法,称香奈儿是受益于西敏公爵和温斯顿·丘吉尔的交情。因为在那段动乱的日子里,她也不认识什么别的达官贵人。

理查德·埃夫登设下圈套

一九四八年,年轻的美国摄影师——理查德·埃夫登开始崭露头角。他关于巴黎时装发布会的报道又一次登上了《时尚芭莎》。这份相当正确的报道被公认为既有创新性,又极有影响力。这位备受关注的年轻人出席了时装秀,像尊雕像一样站在光彩夺目的主编——卡梅尔·斯诺身边。而且,他利用到巴黎之便,拜访了香奈儿。那时,香奈儿在康朋街短暂地停留了一段时间,却惨遭所有人的冷遇。很多人都对她战时的表现耿耿于怀,拒绝跟这位伟大的女装设计师说话。所以,对仿佛活在检疫隔离期的香奈儿来说,突然遇到这么一位外国摄影师,还要求她为自己摆好姿势,真是让她欣喜不已。而且,尽管才第一次见到埃夫登,香奈儿却早已熟知他的作品。

香奈儿一张意味深长——或许其中还有咒骂之意——的肖像。摄影师理查德·埃夫登摄于一九四八年。

于是,埃夫登先是找到一面贴了两张海报的墙,然后才让香奈儿站在那面墙前面,从而完成了这幅对比极其鲜明的构图。他深知其中的奥秘,但可却丝亳没有怀疑过,是这个无情的男人为她设下的陷阱。她站到了墙边。一张海报上问:“为什么是希特勒?”另一张上印着革命的时间——“一八四八”。而在那张象征着法兰西共和国(香奈儿自己也曾在伊里布的画中象征过法国)的人脸下面,写着“自由、平等、博爱”。不过,埃夫登拍下这张可恶的照片后,倒是做了件体面的事——拒绝在香奈儿有生之年发表这张照片。

一九四七年:突如其来的迪奥新风貌

一九四七年是个冰冷的、供暖不足的冬天。这年的二月十二日,一位刚出道不久、名叫克里斯蒂安·迪奥的四十二岁设计师为惊诧不已的观众呈现了一系列新作。那些新作极具革命性,颠覆了现代女性时装的每一个重要法则。裙子延长了二十公分,到了小腿肚以下的位置。肩膀不再是方形,也拿掉了垫肩,变得柔软优雅。此外,直线型设计也被凸显腰臀的设计取代。

一件大获成功的外套,迪奥出品。克里斯蒂安·迪奥画的这幅素描让这件作品得以永久流传。

这些改变带来了一种剪影,英语新闻界立刻为这种剪影起了个新绰号——“新风貌”。它象征着一种不折不扣的女性风貌(女性味十足),是克里斯蒂安·迪奥在一个极度兴奋愉悦的氛围下创造出来的。战后的那段日子里,牛奶、面包、红酒和糖都要定量配给,不仅罢工事件频发,通货膨胀也急速恶化。然而,模特们优雅的姿态,却似乎驱散了那段时期所有的阴霾。

迪奥的时装发布会立刻引起轰动,带来了一场名副其实的购买狂潮。无数买主和私人顾客涌入蒙田大道。而且,尽管美国某些利益集团通过撰写敌对文章和价值百万的存货,急切地想要力挽狂澜——美国的妇女杂志甚至要求迪奥结束他这种“粗鄙行为”——“新风貌”却依然不向旧势力低头,并最终大获全胜。

一位资深设计师的回归

一九五四年,迪奥的成功似乎让人们更加淡忘了香奈儿。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发生,香奈儿长时间的缺席,留下的空白是没有任何东西填补得了的。战前,时装界全由女人们把持——浪凡、夏帕瑞丽、维奥内和阿利克斯,而如今,这里已是男人们的天下——尤其是巴伦西亚加、迪奥、皮盖和法特的天下。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革命,而已经关店歇业十五年的香奈儿,觉得自己好似已经永远“过时”了。可以说,迪奥这颗新星的优势地位越明显,香奈儿就越籍籍无名。

然而,香奈儿心中的信念还是在缓慢生长。她认为,女人们渴望扔掉束腰、加垫胸罩、沉重裙装和僵硬外套的日子已经快到了。令人惊讶的是,她甚至判断出了准确的时间。一九五三年,年逾七旬的香奈儿下定决心立刻开始工作,并打算在第二年重开自己的沙龙。

十年之后,人们还能在她的作品中找到一种新的青春活力。被沧桑岁月彻底改变了的嘉柏丽尔·香奈儿回到了巴黎。一件黑色短上衣、再配上一条极素雅的裙子,使她看起来简直平凡无奇。然而,香奈儿那明显无可挑剔的绝佳品位,仍旧一如往昔。

一场备受争议的东山再起

一九五四年二月五日,康朋街,嘉柏丽尔·香奈儿战后首场时装发布会的气氛,就跟即将宣布审判结果的法庭一样。一大群来自意大利、德国、美国和英国的记者很快坐满了前排座位。他们旁边就是法国媒体。那些女人聚在一起,仿佛组成了一个法庭。

香奈儿“造型”。法国版《Vogue》,一九五四年。

但被告在哪儿呢?香奈儿的很多老顾客都赶来看她了,可她却仍待在自己最喜欢的位置上——藏在别人看不见的镜梯顶端最高阶。这里,别人看不见她,但她却能把一切都尽收眼底。她有意选择了这个月的五号,因为从一九二一年起,“五”就是她的幸运数字。那时,她将这个数字给了“香奈儿五号”——香水之王,同时也是她这么多年来,惊人财富的来源。(如果一九七一年《时代周刊》公布的数字确实可靠,那此款香水的销售总额已达到一千五百万美元。)

然而,如此谨小慎微也没能改变那些批评者们的判决——他们投了“死刑”。作家米歇尔·德翁参加了那场值得纪念的复出发布会,并站在了香奈儿那边。如今已是法兰西学院成员的他曾在《文学快讯》上撰文回忆过此事:“法国媒体极端粗鲁、卑鄙和愚蠢。他们硬要拿她的年龄做文章,说她在沉寂的十五年中毫无长进。一片冰冷死寂中,我们只能看着模特们从我们面前走过。”

日报的头条抓住机会,竞相发表挖苦嘲弄之语。《战斗报》的标题是:《穷乡僻壤》。《曙光报》是《一场忧郁的回顾》。英国那些日报也不甘落后,《每日邮报》的标题竟是:《惨败》。要说有什么东西伤害了香奈儿的话,那肯定是她这些英国朋友们粗鲁的公开侮辱。

香奈儿“造型”走向街头

一九五四年,被英国媒体称为“东山再起”的那场时装秀第二天,香奈儿的能力遭到了质疑。归根结底,她这次卷土重来已注定了惨败收场的结局。而且,她自己也承认,沉寂了十五年,很多关系都断了。更糟糕的是,她的合作者们也开始觉得不安,担心负面宣传或许会影响到香奈儿香水的销售。香奈儿花了一年时间,再现昔日的荣光。不过,美国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就显露出了正面积极的回响。事实上,尽管那场发布会遭媒体那般激烈的抨击,却卖得比料想的好很多。最后的结果让纽约第七大道都瞠目结舌。

畅销杂志,尤其是《Elle》的狂热支持。

摄影大师欧文·佩思拍摄的一张著名照片,刊于一九六〇年的法国版《V0gue》。这张照片是那个时代的映射。

香奈儿“形象”,法国版《Vogue》,一九五四年。

重新执掌时尚帝国

香奈儿发布的第二个时装系列名为“生活”。这个刚一诞生便被美国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系列证明:经过一番抗争,这位资深设计师终于重新执掌高级定制时装界的王者地位。“生活”系列也表明,香奈儿似是选错了强势回归的时机。然而,香奈儿的影响力似乎不只是带来了一种时尚,更激发一场时装革命。

在被问及成功的原因时,香奈儿很简洁地说:“服装必须要合乎逻辑。”而这,也是她要追求的目标。她认为那些先生们——她的男性对手们——的作品便亳无逻辑。“啊,不,当然没有。女人的衣服就不应该交给男人来打理”。不过,她还是为他们留了一席之地,即便这需要下很大的决心:“毕竟,女人们要取悦的,还是他们。”

香奈儿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在纽约,第七大道上的顾客们又开始叫她“可可”。很简单,因为美国女人简直穿不够她设计的干练小外套。在法国,尽管是场硬仗,但嘉柏丽尔·香奈儿还是在她漫长的职业生涯中,又一次改变了女人们的着装,让自己的风格成了主流,甚至走入了群众,街头随处可见。

后台

工作中的嘉柏丽尔·香奈儿和她的模特们。

香奈儿夺回了第一的宝座,也意味着她又一次统领了时装界。七十九岁到八十岁的那一年里,她孤单骄傲、备受尊敬,但自始至终都很专制。她只为工作而活,而她带入工作的那份激情,就是其魅力的源泉。那颗万灵丹驱散了自我放逐的苦涩,激发了行动的活力。

每场时装发布会的最后几天,这位伟大的设计师都会要求把样衣从工作室搬过来,以便她逐一检查。这会在一间四面镶满镜子的大沙龙里举行。在发布会当天,那里会挤满了看客。经过仔细挑选,一些与嘉柏丽尔·香奈儿关系密切的人,能获准在那些令人疲惫不堪的夜晚陪着她,但必须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并做到绝对安静。来到这处隐秘沙龙的模特们都身材修长,但不论是走动,还是做别的任何事,她们都会乖乖地服从命令,并一声不吭地忍受没完没了的修改。因为她们很清楚,香奈儿不仅会对她们的抗议充耳不闻,也会对她们和裁缝们的疲惫视而不见。

发布会前夜没完没了的修改试装。柯克兰摄,一九六二年。

香奈儿会一次又一次地拆开外套,或就在模特身上拆掉一个袖孔的针脚,再一点一点地用针将其复位,下手就像魔鬼一样又凶又狠。自始至终,除了这一创造性的过程,这一缓慢臻于完美的过程,其余所有事她都一概不理。

生活,香奈儿的风格

欧文·佩恩拍摄的照片。刊于一九六二年九月法国版《Vogue》。

发明、天才、尽善尽美、不屈不挠、极能从事艰苦工作的能力——这些都不足以涵盖香奈儿在女性、时装和当时艺术领域中拥有的影响力,也不足以解释为何这种影响力还如此绝对。没错,正如莫杭所说,她有一种跟社会讨回公道的庄严理由,有“某种革命必不可少的、纯粹的复仇欲望”。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彻底解释清楚这种神秘的力量。尤其,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当这种力量被视为一种成功时,复仇的欲望还会暂时隐匿起来。事实上,它从未消失。恰恰相反,她每次感觉到任何故态复萌的蛛丝马迹时,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加坚决。她痛恨将女性物化的一切——女性作为男性的附庸,已经太久太久了。甩掉那些羁绊不仅是她最痴迷的事,也是她的主要目标。

因此,如果可能的话,任何一条裙子或一件外套,都应该做到不妨碍现代生活中的所有动作:行走、跑步、突然蹲下或站起。她强烈谴责任何偏好从前风格的着装。仅一个依赖鲸骨、紧身胸衣和衬裙的设计师,便足以引爆她的怒火:“他疯了吗?这男人疯了吗?他在拿我们女人开玩笑吗?‘那种东西’怎么能穿。要是穿上那玩意儿,她们怎么走路,怎么生活?……”生活!这一需求就是香奈儿风格——她唯一的骄傲——的源泉。“我不喜欢有人说香奈儿为时髦。”她说,“香奈儿首先是种风格。你们知道的,流行易逝,风格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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