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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记忆与自我建构
——“80后”怀旧主题电影的主体想象

2018-11-15柯弄璋

电影文学 2018年8期
关键词:青春爱情主体

柯弄璋

(华中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安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安阳 455000)

“80后”不单是个年龄界限,主要还是该年龄群体的生活样态和文化心理的集体表征。近些年来,涌现出了一大批“80后”电影,有的反映了代际隔阂与化解,如姬诚的《十七》、李玉的《观音山》;有的刻画了问题少年的成长与彷徨,如吕乐的《十三棵泡桐》、麦曦茵的《烈日当空》;有的追忆了青春男女的爱恋与错过,如张一白的《匆匆那年》、郭帆的《同桌的你》。关于它们的研究,人们或者解析某部影片的电影语言艺术,或者总结“80后”导演的言说特征,或者探究观众的喜好因素。然而,这些研究并未意识到“80后”电影深刻的社会文化内涵。作为一种现象级事件,“80后”电影的批量产生揭示了“80后”主体建构自我身份的意图及其困境。本文主要以李芳芳的《80后》(2010)、肖央的《老男孩》(2010)和《同桌的你》(2014)三部影片为例(下文均以首字简称),探究这类青春怀旧电影类型化背后隐含的“80后”主体想象。

一、情感申述与主体惆怅

青春少年总是意气风发、情感飞扬,回首青春无疑是在询唤过去的情感体验,并激发此刻情感神经的灵敏度。当整个社会的情感纽带变得越来越脆弱时,青春怀旧电影跳出来进行情感申述,这种姿态本身就够令人动容。具体而言,这三部影片提供了不同的情感申述角度。《80》以爱情为主线,按照自然时间序列,由童年及少年地展现了几个家庭的破裂与沈星辰的爱情坎坷,是一部灰色的青春成长史。《老》则以梦想的名义(片尾总结性字幕说“梦想这东西和经典一样,永远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反而更显珍贵”),立足于青春已逝不复返的当下,让两位中年大叔以参加电视选秀的形式重拾青春音乐梦,成为一部再造青春的励志传奇。《同》也以爱情作为主题,却定位于当下,以成年的林一回国参加昔日恋人周小栀的婚礼为主线,其间不断闪回两人曾经的爱情纠葛,属于一部现在与过去对话的怅惘青春回忆录。

就倾诉的情感内容而言,《80》和《同》都着重表达了爱情,一种是青梅竹马——因搬家而分开——校园中重逢后爆发的爱情;一种是因转学而相识——在校园里懵懂滋长的爱情,它们都呈示了校园爱情的青涩与多角关系,以及因外部力量造成的误解与错过。有所差别的是,《80》在爱情之前还刻画了残损的亲情:沈星辰的妈妈与人私奔,进行阻拦的爸爸被车撞身亡,成为孤儿的她只好寄居舅舅家,而舅舅有了别的女人后与舅妈吵架离婚,对她的家庭关怀始终缺位;明远的父母搞走私,父亲揽下一切罪责坐牢后,母亲转而跟别的男人结婚,遭受打击的父亲自杀身亡,他对母亲的恨意难以释怀。正如剧中人物所说的,“在进入爱情之前,我们都带着伤疤”,影片试图以家庭中的情感伤害来解释爱情的不顺。当然,在精神分析那里,这种解释或许有些道理,但与此同时,因为创伤的代际延续,暗示着永恒轮回的绝望,即便结局明远同沈星辰站到了一起,能走多远却值得玩味。另一部影片《老》的中心情感内容则是梦想,青春时的音乐梦想将肖大宝和王小帅从卑俗琐屑的生活中拯救出来,坚持梦想的他们克服诸多障碍登上“欢乐男生”选秀舞台,赢得了广大观众的泪水与赞同,但最后仍被评委淘汰回归以前的生活。影片对梦想流露出表层信仰、无意识中却又怀疑的矛盾态度,并且还无情地嘲讽了校园爱情最终让位于权力资本(当年喜欢文艺青年肖大宝、王小帅的校花却嫁给了以前受肖大宝欺负的小混混、现在的电视制片人包小白)。

“80后”电影不再像前辈们那样追求“社会大题材”,“放弃文化启蒙与现实观照”,更多沉溺于“个人化表述”,个体青春怀旧成为它们的重要特色。而且,相比《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杨德昌)和《阳光灿烂的日子》(姜文)等前辈的少数青春题材影片,“80后”的青春怀旧亦有着显著不同。这两部影片都以青春叙事映射时代人心,青春或被戾气包裹,或被阳光笼罩,或充斥着动荡时代赤裸裸的爱与恨,或带有特殊政治年代的革命激情,杨德昌通过青春创痛的回顾意在修复时代遗留的伤痕,对尊严和生命表示尊重,而姜文自豪地追忆的革命青春则似乎成为他们那一代人的文化起源。有学者指出,回顾过去“可能会让人黯然神伤、自怨自艾、遗憾无穷或者绝望透顶,但如果人们幸运的话,也会有人通过这种回顾变得心神安定,取得一种圆满完成人生任务和胜利闭幕的感觉”。显然,《牯》《阳》都属于后者,而如前所述,“80后”青春怀旧电影更接近前者。于是,在“黯然神伤”“遗憾无穷”的怀旧情感中,浮现出一个脆弱、惆怅的主体形象。

二、媒介参与与历史后置

虽然“80后”电影不再关注“社会大题材”,但在其青春怀旧电影中,时代的重大事件和重要标记仍被植入,且大多数时候以背景的形式独立存在。究其原因,一方面,人是社会人,不存在彻底脱离时代环境的“个人化表述”,青春的流逝本就镶嵌在社会历史长河中;另一方面,“重大的公共事件在参与者的心灵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特别是在他们还处于成年身份形成的早期阶段,在他们还是年轻人的时候”,青春年代经受的重大事件、接触的重要标记在人的记忆中长久留存且印象深刻。

《80》开始便回荡着张国荣《与谁共鸣》的低沉悱恻,先后展示了打陀螺、奥特曼玩偶、游戏机厅、小霸王学习机等颇具时代感的童年游戏印记,重大事件则包括集体观看北京申奥成功(2001)及北京奥运会(2008)直播、亲历“非典”事件(2003)、新闻报道张国荣自杀(2003),还有肇事司机听90年代在中国悄然兴起的安妮(安利)直销的宣讲。《老》是从李春波《小芳》的歌声中开始的,呈现的时代标记主要是模仿迈克尔·杰克逊舞步(追星)、《猫和老鼠》(肖大宝和王小帅握手时的造型),通过车载广播一口气报道了商品房价格上涨、大学毕业生需就业数量达到710万、“嫦娥一号”卫星撞击月球(2007)、拆迁户自焚等社会重大事件,此外还电视播放了杰克逊逝世(2009)。《同》中的青春歌曲则是小虎队的《爱》,那一时代的流行玩具铁皮发条青蛙上镜,它展现了更多的重大社会事件:北约轰炸我南联盟使馆后国人游行抗议(1999)、迎接千禧年到来(2000)、电视播放“神舟二号”发射成功(2001)、广播下半年中国将正式加入WTO(2001)、汤姆在病房电视上看到“9·11”事件(2001)、校园广播“非典”事件(2003)。

在这些时代事件与标记中,只有游戏是剧中人物直接面对的,另有少数事件从电影叙事角度推动情节发展,其中的人物参与被弱化了,比如“非典”事件在《80》中以生离死别检验了沈星辰与明远的爱情,在《同》中让周小栀消除对林一的误会,并借此上演了一出“大逃亡”的校园游戏,深化了二人的感情。又如在《同》中,林一于游行抗议时第一次拉住了周小栀的手,而在千禧年欢庆时,二人不仅恣意地拍照合影,同时正式确认了情侣关系。此外,如前文所述,更多的事件通过媒介(广播、电视)散落在人物的日常生活当中。当然,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历史事实,相比60、70后,“80后”的确更多是通过书本、广播、电视、网络等媒介了解世界,“缺少直接的体验、感受”。人在观看媒介的同时,媒介也在深层地形塑人的思想,由于媒介的间离,“80后”对时代、社会多少有一层隔膜感。就此,《80》和《同》中有两个典型场景:沈星辰与朋友相聚喝茶,三人不无冷漠地望着电视上的奥运直播,被一句“明远快出来了”打破沉默、触动心弦(集体盛会填补着友情生疏的尴尬,终不及私人情感刻骨动人);林一与室友打牌,身后的电视在播放“神舟二号”发射成功(自我娱乐、自我满足排挤了国家政治与集体共鸣)。总体而言,在影片中,“80后”主要以媒介形式间接参与社会历史的重大变迁,被后置的历史令他们丧失了坐标定位。

三、主体的焦虑与顺从

2010年后,“80后”陆续进入了而立之年,开始成为家庭主体、工作主体、社会主体的他们需要树立并彰显自我的主体意识,却招致至少来自于两方面的阻力与困惑:首先是父辈的阴影,其确立的秩序较难撼动,而他们似乎普遍缺乏“弑父”的勇气;其次是现代社会的变动不居和多元混杂,尤其是信息垃圾分散了他们的心智。这就导致了这一代人的莫大焦虑感,不仅有当下何处安放的焦虑,还有面向未来心归何处的焦虑。为克服这种焦虑,“80后”不得不另起炉灶勾画新的自我认同。“要知道,对自己的过去和对自己所属大我群体的过去的感知和诠释,乃是个人和集体赖以设计自我认同的出发点,而且也是人们当前——着眼于未来——决定采取何种行动的出发点”,因此,便不难解释“80后”青春怀旧电影的集体出场。

在这类影片中,创作者将自我认同设计为自我本位、个体本位,侧重表达“80后”人物的情感体验,甚至不惜后置历史;并且还将今天的两重困惑转置到过去的青春当中,即父辈的阴影对应家庭的残损、现代社会的嘈杂对应媒介的介入(后者恰巧对前者做了某些解释)。所以,现实与青春具有同一性,青春记忆深刻地打上现实的烙印(而被遗忘的青春永远无法到达),青春影像中的主体惆怅和坐标缺失正是现实焦虑的流露。如此,青春怀旧电影的主体认同注定不能够成功,因为“认同是维系人格与社会文化及文化之间互动的内在力量”,没有群体的对照和他者的对置,认同是无法实现的。既然无法重构自我,那么只好接受现实中的我。《80》中明远最后与母亲和解、陈墨声言要好好爱惜父亲与妹妹,《老》中肖大宝和王小帅重归原来的生活轨道,《同》中林一在抢婚的臆想中接受了周小栀的婚姻,这些都是对现有秩序的接受与顺从。

吊诡的是,“‘80后’成为最大的电影标签与营销策略”,“80后”青春怀旧电影以售卖并不成功的主体认同的方式获取到社会的关注与认同。这主要得益于这类影片创造了“80后”的弱者形象,聚焦并放大了弱者的焦虑,以此折射“80后”走上社会岗位、担当社会责任的无奈与不堪(显在层面对过去的怀念与依恋更是直接表露了对眼前的回避与恐慌),希冀获得前辈和后辈的同情式理解乃至心灵的慰藉。也因此,无论焦虑到何种程度,顺从总是最终的选择,他们不是社会秩序的逆子,而是渴求进入秩序的奋斗者,是秩序的随从者。总之,“80后”青春怀旧电影是导演、演员与观众尤其是“80后”同龄观众的一场集体想象、一次心灵狂欢,同龄观众也置身其中完成了某些表演,实现了一种合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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