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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现代舞守望传统
——东方灵欲“三部曲”观后

2018-11-13

艺术评论 2018年10期
关键词:现代舞三部曲下山

崔 琰

西方现代舞一直以标榜个性、崇尚自由而著称,自20世纪80年代末大规模被引进中国之后,便深深影响我国诸多舞种的创作和教学。引进之初,我国虽对西方现代舞抱有戒备之心,但是在时代潮流的推动下,现代舞顺利地在中国扎根、发芽、开花。直到近些年来,部分舞者大为推崇西方现代舞,却又一知半解地盲目模仿,最终创作出很多“食洋不化”的作品,既晦涩难懂,且缺乏美感。久而久之,观众也对这种“看不懂”的现代舞颇为无感,究其原因,大致与这种创作倾向不无关系。

在西方现代舞在中国弥漫开来的时候,赵梁便成为一个值得关注的对象。他的现代舞生涯从广东实验现代舞团起步,舞而优则导,一步步地在国内外推出作品,并成立了自己的艺术工作室,成为独具特色的自由编舞家。一路走来,他的作品总是以一种浓浓的东方情调昭示天下,并日益成为其专属符号和美学追求。从早期的《警幻绝》到近两年大火的《幻茶谜经》,从取材于戏曲的《双下山》到新近推出的《舞术》,或是东方的题材,或是东方的元素,或是东方的审美,赵梁明确的创作倾向已经成为他的一种符号。

2018年4月,赵梁的作品——东方灵欲“三部曲”(上阙——《警幻绝》、中阙——《幻茶谜经》、下阙——《双下山》)受邀在天桥艺术中心举办的“华人春天艺术节”上精彩亮相,使他成为首都舞台上为数不多的、能够一次性地全面展示三部代表作的现代舞编导。6月,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举办了关于赵梁作品的研讨会,显示出舞蹈理论界对他的关注。

一、“东方”——西方潮流下的本土坚守

东方题材在西方现代舞的视角下总是带有某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疏离感。圣·丹尼斯和泰德·肖恩夫妇从东方题材中获得灵感,创作出《香烟袅袅》《白玉观音》等作品,前者触及了印度文化中宗教本质问题,后者则表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繁衍子嗣的生命性延续。崔氏·布朗从中国《道德经》中体会了“大道至简”的朴素哲理;默斯·坎宁汉则在《易经》的启发下创造了机遇编舞法。神秘而遥远的东方是西方现代舞的素材来源,但是当西方现代舞大量进入中国后,中国舞者对本土题材的重视却远远不足。

赵梁的作品一直以关注东方题材为主,这种独树一帜的题材选择成为了他最具文化符号的标识。赵梁曾说:“我们一直弘扬茶文化,但是纵观当下舞台艺术,却没有一部作品与之相关。”这也成为《幻茶谜经》的创作缘起。《幻茶谜经》中,赵梁以法门寺出土的空前绝后的千年文物——大唐皇家珍品茶具入舞,以“禅茶”作为线索,表现了绝色女子与樵夫、高士、僧人的情感波澜。舞台上所用器皿皆是出土的三级文物。当这些文物呈现在绚丽的舞台时,丝毫不逊色于舞台上肢体优美的舞者,因为这些文物中承载了历史的厚重感。

除了从文物中取材,《警幻绝》的关注点则聚焦在经典名著上。一簇鲜花、一盏灯笼、一方蒲团、一领草席,一尊木马、一座床榻、一颈荷花、一握绣扇、一轮明月、一帐熏香、一抹黛眉、一扇围屏,这种苦心孤诣的安排体现了赵梁对意境中简洁之美的把握。在面对《红楼梦》这样的长篇巨著时,用舞蹈这样的艺术形式表现人物、塑造形象显得有些出力不讨好。赵梁刻意避开了繁重的故事情节,只从“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这一章节讲起,表现“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悲剧瞬间。

梨园俗话:“男怕《夜奔》,女怕《思凡》。”这两出戏分别作为检验生行和旦角演员的演技是否纯熟的大戏,其难度可想而知。尤其是《思凡》,唱得不够,没有味道;唱得过了,则会被当成“粉戏”。取材于这一故事的舞蹈作品《双下山》可被认为是舞蹈版的《思凡》,主要讲述小尼姑和小和尚因爱生情、突破清规戒律的故事。道具设置的讲究,同样体现在《双下山》中,木雕搭建的庵门、白雪围拢的佛塔、阴阳变幻的铜镜、俯首即拾的桃花等都恰到好处。

二、“灵”——动作先导的身体叙事

有灵性无疑是对一部舞蹈作品的褒奖,这不仅是作品层面的,更是关系到舞蹈这门艺术本身。虽说“舞蹈是一切艺术之母”有些陈辞滥调,但是正是由于这种从身到心的特性才使得舞蹈充满了灵性。

赵梁似乎也偏爱“灵性”这样的词汇,并将“三部曲”定位在“灵性”的层面。对于赵梁来说,舞蹈只是表达自我的一种媒介,只有身体才能感受生命。作为身体的艺术,舞蹈的物质材料便是舞者的身体。这种身体并非世俗化的身体,而是具备了高度审美价值、远离世俗烟火的身体。在“三部曲”中,这样的身体比比皆是。《双下山》中的“小尼姑”和“小和尚”,虽没有头发,却生得明眸灵动,没有一丝苦读经书的气息。《幻茶谜经》中的“幻茶”身着华丽的服饰,美貌过人,虽由男性舞者出演,却极为妩媚。《警幻绝》中的男男女女则个个清秀明丽,让人难忘。

芭蕾舞者立上足尖之后,便从人的层面向神的层面飞升。而在赵梁的作品中,舞者的身体处处体现的是一种向传统的回归。首先,作品中大量选用了戏曲中的动作,例如改进了戏曲中的圆场步,使其成为舞者上下场的连接动作。其次,道具作为身体的外化,也独具东方色彩。高士的扇子、法师的禅杖、小尼姑的拂尘的符号性都是比较强的。最后,不得不提的是舞台意境的塑造。如果说别的舞台剧飘下来的花瓣数以克计的话,《双下山》中则数以吨计都不为过。在那种花瓣飘飞的意境中,这段爱情故事变得生动起来,观众因此不会因其违背佛门戒律而嗤之以鼻,反而更加祝福他们。

三、“欲”——人性背面的情思萌动

在中国的舞台艺术作品中,尚缺乏对“欲望”的阐释和表现,这与国民的传统文化观念息息相关。前些年,王媛媛创办的北京当代芭蕾舞团创作的《金瓶梅》《莲》等作品在今天看来仍让人觉得心惊肉跳。一方面,舞者近乎完美的肢体总能够将性感呈现得淋漓尽致;另一方面,羞于谈“性”的社会心理也使总能此类题材的创作赚足眼球。

大大方方地将“欲望”呈现出来,赵梁可谓胆大心细。《警幻绝》将视角聚焦在红楼里的痴怨男女,如同宣传彩页所示,每一个道具都有“隐喻”的内涵,一座床榻、一尊木马、一方蒲团、一领草席不仅为故事的发生提供了场所,也让这绵绵不绝的情欲变得香艳无比。最让人难以忘怀的当属编导对情欲的处理,既感性又理性,既豪放又克制。在新婚的双人舞片段中,最吸引男主人公的并不是新娘的容貌、衣着等,而是她的气味,尤其体现在宝玉对其鞋履的倾心一嗅。这种处理手法还出现在俄罗斯编舞家尼金斯基的作品《牧神的午后》中,牧神在午后捡起仙女遗留的丝巾并深深依恋,回味它的味道。这种在嗅觉上的突破是不多见的,比起肢体上的表现,这种方式既生动又深刻。

《幻茶谜经》关注的则是普罗大众的情欲,较之滚滚红尘中的男女,这一层次的人物具有更世俗的一面。初想之下,“樵夫”代表着辛勤,“高士”代表着高尚,“僧人”代表着虔诚,都是具有正面形象的鲜活人物。这种极为鲜明的特征使三人成为“众生相”的代表,影射社会中不同阶层、不同角色的人物。在故事中,三人皆被绝色的女子迷得神魂颠倒,并在这种迷乱中相互猜忌、试探、驱逐。最精彩当属“斗茶”的片段,编导将四位主人公放置在以茶为中心的故事中,让他们迷失自我、欲罢不能。

《双下山》更打破了世俗对欲望的限制,表现了清规戒律中的人对爱的向往。秉承“灵欲三部曲”的主题,《双下山》仍从一个“欲”字着手。不同于《警幻绝》中的梦幻场,也不同于《幻茶谜经》中的众生相,《双下山》所聚焦的主人公更加具体、更加独特——小尼姑和小和尚。佛门净地,本应清修,但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名唤“色空”的小尼姑意欲思凡,并与如意郎君拜堂成亲。在小尼姑的咿咿呀呀中,观众也不难发现她内心的枷锁仍然十分繁重,甚至在“撕破这袈裟”的痴语中疯疯癫癫。也许,舞台上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席春梦。

最值得品味的是,“三部曲”中的作品虽着意表现情欲,但是处理手法上却恰到好处,从不给人油腻的感觉。不管是红尘男女,还是普罗大众,或是出家人,在编导的眼中,他们都是活生生、热腾腾的“人”而已。

作为当下中国现代舞领域炙手可热的先锋性人物,赵梁在东方题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并极为巧妙地兼顾了艺术性和话题度,这在他最新作品《舞术》便显而易见。在大力弘扬传统文化的今天,这种现象值得庆贺。同时,赵梁的成功也具有借鉴意义,愿他能吸引一批舞蹈人来重新审视中国的传统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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