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珂

七年前的一个雨天，11岁的儿子放学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湿漉漉的小猫仔，说是在草丛中拣到的，眼睛还没睁开，让人心疼。我与妻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救活它。

大半年后，黑咪成长为矫健挺拔的小伙儿，精气十足。妻说，他是我们家的镇宅之猫，要不要为他找个女朋友。我就擅作主张接回一只流浪女猫，并起名美媚。后来我们意外的发现美媚已有身孕，没多久，她在衣柜里生下了一窝小流浪猫，我们家成了她与她的宝宝们最好的庇护所，可怜的黑咪稀里糊涂就当了父亲。

那段时间，如何为这些新出生的孩子们找到新家成了我的心病。一只被领养走的小猫不到一周就丢失了，妻很伤心，我们便索性把剩下的三个孩子留在了家中，分别起名巴赫、贝多芬、小六子。再后来，儿子又在一个汽车下面拣回了还在吃奶的僵歪佬，我又在医院的门诊楼里拣回了饿得楚楚可怜的黄咪，这两只流浪的小奶猫，前后脚进家门，从此，这一大家子便融入了我们的生活。从第一个进家门的黑咪算起，我与这些猫咪们已经相处七年多了。

三年后，“单独二孩”政策落地，妻有了身孕，有好心朋友劝妻， “远离”家中这些可能致病的猫咪和一只已经收养了11年的流浪狗璐璐。作为大龄孕妇的妻态度却异常坚定：继续照顾好这些特殊的孩子们，他们是我们的家人。

我与妻都爱摸相机，平日里，妻的镜头总喜欢对准这些古灵精怪的猫咪们，不知不觉中，妻已积累了大量照片。其实拍摄猫咪很难，猫的个性极强，敏感且好动，当她想与你亲近的时候，你根本来不及准备相机，而当你准备拍摄的时候，她又不知躲到了哪里。但这丝毫不影响妻拍摄的乐趣，就像一个母亲决不会觉得反复拍摄自己的孩子会乏味。

直到有一天，贝多芬与黄咪同时走丢，当然，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尝试外出，以往几次我都会在楼道里找到被陌生环境吓成惊恐状的他们。但这次情况有些严重，妻在一楼的平屋顶上救下了从五楼摔得不能动弹的黄咪，而贝多芬则在失踪了70天后，奇迹般地与偶然散步的妻意外相遇被救回。又过了几个月，当黄咪完全康复后再次走失，是又摔下去了，还是从楼道里跑丢了，不得而知。妻在小区众多好心邻居的帮助下，持续搜寻了17天，终于在一个被废弃的菜场仓库内发现了瑟瑟发抖且瘦骨嶙峋的他。我清楚地记得，那一晚，黄咪紧紧地依偎在妻的怀里，整夜不肯离开。我想那应该是17天的绝望无助留下的恐惧还未散去。打这以后，每次碰见猫咪们又坐在窗前向外张望的时候，我们就想，猫咪们在享受庇护的同时，是不是也有“放飞自我”的需求和愿望呢？妻的关注和拍摄也因此产生了微妙变化，她的镜头里出现了更多窗外世界与公寓环境的交融情境，似乎有一种被压抑的破窗而出的冲动隐含其中。“安全与自由哪个更重要？”这在那段时间里成了妻挥之不去的纠结与困惑，也成为她日后想用镜头继续探索的一个问题。

“公寓，提供了温暖的家，却阻断了自由的路”，妻的個展《公寓里的猫》2015年在平遥展出，这一展览主题词引起了很多观众的共鸣，妻收获了50多篇观众留言，有人感叹道，这不正是我们自己的状态写照吗？

去年，15岁的璐璐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妻含着泪说，我们要搬去一个可以让猫咪们自由进出的地方，我们需要一个院子……